回休息室时已经很晚了，秦乌子悄悄摸摸打开门，小心翼翼蹬掉鞋子，紧紧闭着一口气，将门小声关起，确定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后才吐出一大口气，将紧绷着的肩膀松下来。
她轻轻朝前走过几步，探头看了几眼，两个卧室房间都是紧闭着的，除了客厅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光，其余地方的灯都熄灭了，看样子齐穆应该已经休息了，或者在卧室里。
客厅里的沙发贴着靠门一侧的墙壁，齐穆坐在昏暗灯光下，从门开一瞬他就注意到了。
细小的摸索声一丝不落传进他的耳朵，他安静坐在沙发上，等待秦乌子的下一步动作。
灯光突然关闭，四周陷入更深的宁静之中，黑暗中人的感官会更加灵敏，秦乌子探索着前行的声音没变，传入齐穆耳朵扩大了十倍，他能确定秦乌子此刻蹲在地上小心前行到了哪里。
“回来了。”
齐穆凉凉的声音惊雷一般炸响在客厅，空中仿佛有一道闪电，精准无比劈向秦乌子，将她从头到脚炸了个干净。
“回来了。”她停下动作心虚回答道。
“你回来偷偷摸摸关灯干什么？”齐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没有起身开灯一探究竟的意思。
“因为……见不得光。”
黑暗中齐穆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弯起的嘴角，他说：“见不得光？打完夜牌知道心虚了？”
“打的时候有点忘形，后来换了几种牌打，一玩就到现在了。”
“……”
“我给你看个惊喜，你别不高兴，怎么样。”
齐穆质疑：“真的是惊喜吗？”
秦乌子咬牙：“真的是惊喜。”
黑暗里齐穆没有立刻回答她，秦乌子等得又焦又急，问道：“看不看。”
“那看看。”
“好的！”秦乌子一把从地上站起来，开始在抽屉里翻找找着些什么“你先别开灯！”
摸索了半天，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小的电筒，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微光，她看清齐穆坐的地方，走过去蹲在齐穆腿旁，拍了拍沙发，问道：“你看我，有没有什么变化。”
“……”
就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齐穆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没有。”
“那你看好了啊！”
秦乌子蹲在地上将手电筒打开，灯光从下至上扫起，最后停在她的头顶，黑暗中一束光打在她身上，整个头发亮了起来，闪着灿烂鲜亮的红色，秦乌子咧着嘴无声地笑，盯着齐穆的眼睛，试图从他眼神里寻找出一丝惊讶。
齐穆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二人面面相觑，无声对视数秒。
良久，秦乌子小声问道：“好不好看？”
“你头发怎么回事？”
“惊不惊喜！”
“……”
两个人都答非所问，沉默对视数秒，秦乌子解释道：“喷的一次性染发剂，洗一次就可以掉。”
秦乌子：“没有不高兴吧？”
齐穆：“没有。”
“那就好。”秦乌子松了口气，起身绕过
齐穆打开客厅的灯。
“我洗澡睡觉了，你早点休息吧。”秦乌子开完灯把头发盘起来，收拾着要去洗澡，齐穆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红色头发衬得整个人更为白皙，多了一丝明艳感。
在秦乌子进入卫生间后齐穆起身回房间，他好几天没休息了，本来是打算早早就睡觉的，不知为什么，还是决定等她回来。
尽管他知道姜灏会将人送回来。
联谊会上的各种比赛即将要开始，按照惯例，在正式开场前一天会有一场热身赛。
美其名曰热身赛。
其实是一场自愿参与，不计死伤的近身搏斗赛。
虽然不在比赛积分项目里，但输赢都对之后的比赛影响极大，或多或少影响军队的士气。
不过这种比赛，一般都是由银卫上场，毕竟大家也不想真的为了赢一场比赛豁出面子，近些年连银卫队队长都不会下场比赛的，显得操之过急，太过于在乎输赢。
秦乌子跟在齐穆身后一身米色劲装，戴着米色大帽檐帽子，手里拿着个便携风扇吹着风。
太阳太毒，她站在齐穆的影子里，抬头时帽子遮不住的半张脸在太阳下白的发光，她微微眯眼，说道：“第一次看近身肉搏，会不会很刺激啊。”
齐穆微微回过头，伸手示意她扶稳。上观赏台的台阶很陡，怕她一个不留神就摔了下去。
可下一秒那个电风扇就被放到了齐穆手里，秦乌子显然领会错了意思，以为齐穆很热，问她拿风扇。
齐穆收回手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扇子，自然换了个位置，和秦乌子并排，将扇子递了回去，用秦乌子刚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不用。”
莫名其妙，一会儿拿过去一会儿又还回来。
秦乌子心里嘀咕着拿回扇子，自顾自朝着脸上吹。
她坐在齐穆身旁，懒懒看着下面的搏击台，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还没有基地训练有意思。
无非是流水线般从搏击台两侧不断有人上台，再有人下台。
被抬下台。
秦乌子低头玩弄着衣服上的腰带，天气太热，她的神情蔫蔫的。
看她不在状态，齐穆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秦乌子随口一说：“太血腥暴力了。”
身旁的男人笑了，大声道：“这就血腥暴力了？重头戏还没上场呢。”
秦乌子偏头看了他一眼，认出来了，那个张将军的儿子。
听他说话都有一种臭名昭著的感觉。
秦乌子不悦朝齐穆一侧偏了偏，感受到她的动作，齐穆一把揽过她的肩膀。
天气很热，可齐穆这样搂着她，她并不觉得燥热，只觉得沉甸甸的，说不上来的感觉，挺轻松的。
张昊：“看看吧，台下那个白发，我今年刚挑选出来的，我看他倒是很不错，银卫怕是不是对手呢。”
众人没和他搭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白发男人，他的表情呆滞，拿着一把短刀，双目空洞走上搏击台。
张昊：“点到为止，将人打下搏击台就收手好了！”
白发男人机械点头，然后快速出了手。
搏击台上银发男人就像一个快速移动的绞肉机，不管是速度，力度，还是身法上，都不似常人，或者说，他扭曲到极限的身体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观赏台上的人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注视着台下这一幕血腥暴力的搏击赛。
白发男人的体力仿佛是无限的，近十场搏击下来，他甚至没出多少汗，将对面的人揍得可谓是血肉模糊，好几人是自己爬着滚下搏击台的，白发男人见人掉下搏击台才停手。
他就这么面无表情站在搏击台中央，一时间没有人敢轻易上台。
张昊拍拍手大笑道：“好！好！”
他转头语气阴冷，挑衅般说道：“怎么样，齐将军，你要不要上台试试，虽然是一场普通的搏击赛，但我觉得他确实很不错，让他见识见识你的身手吧。”
秦乌子感觉肩上的手指紧了紧，她轻笑着偏头，语气带着几分讥讽：“好大的口气啊。”
她拍了拍齐穆肩膀，抬头装作茫然道：“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好臭。”
“你……”张昊一张脸上写满愤怒，秦乌子连看都没看他，他只能对上齐穆偏过头来那双淡漠的眼睛，他压下一口气，狞笑道：“齐将军该不是害怕了吧，怕自己也打不过？”
“我去！”姜灏一把站起来，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她不知从哪弄到一把短刀，下场时狠狠剜了一眼张昊。
秦乌子想和她说些什么，可是伸手没拽住，她就风风火火冲上了搏击台。
搏击台上二人并未多说一句话，台上的人看见他们短刀相撞划过冒出的火星，二人身法凌厉，时不时能听到他们身体带着力度的撞击声。
白发男人只攻不守，每一次都朝着姜灏狠狠劈去，哪怕是姜灏一把将刀插进他的手臂，他连避都不避，反身将刀扣在她背部狠狠划开一道。
姜灏吃痛，抽出刀猛地退后几步，背上鲜血淋漓，她咬了咬牙，大步腾空，劈了下去。
白发男人一手格挡，回身躲开，回手执刀，朝着姜灏脖颈划下，姜灏躲闪不及，一缕红发切断掉下。
“奶奶的。”姜灏低咒了一声，“什么鬼东西。”
她身上巨痛，但手下力度不减，开始只攻不守，每一刀都是冲着对方命门劈去。
不一会，她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了。
众人能看出，她已经要输了。白发男人没有收手的意思，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翻身下台，自动认输，这样不至于伤的更狠。
她没有胜算了。
众人都看得出来。
姜灏却不要命似的，一下一下增大攻势。
凭借着肌肉惯性她死死挡下迎面来的几刀，突然腹下一阵巨痛，她拽着刀狠狠摔下搏击台。
白发男人一脚将她踹了下去，姜灏脑子里还没来得及计算一下这骇人的力道，就重重摔下了搏击台，苏嵘和梅杰在台下立马冲向姜灏。
台上的人惊呼一声，秦乌子拽着她那小电风扇立马冲出，朝姜灏跑去。
“姜灏姐！”秦乌子将帽子取下遮住姜灏的脸，电风扇朝着她吹，希望她能恢复一点意识。
受伤的人太多，现在医护还没有到，姜灏身下的血染红了一大片地方，额头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因为巨痛而微微颤抖。
姜灏好不容易恢复一点意识，痛骂一句：“奶奶的。”
梅杰气得眼眶通红，怒道：“你们照顾好她，我去会会！”
“住手！”姜灏忍着巨痛大呵一声，伸手拽着秦乌子的手臂，颤抖着说道：“乌子你知道，你看住他们。”
她知道。
梅杰和苏嵘一定不能上场。
令人闻风丧胆的银卫，他们的队长是一定不能上场的。
赢了，显得他们过于计较，输不起。
输了，一定会大创银卫锐气。
他们一定是不能上场的。
白发男人太过古怪，不似常人，他们二人上场也不一定能讨得到好处，让银卫看见他们在台上狼狈的样子，他们今后怕也没颜面在银卫面前立足。
齐穆更不能上场，齐穆贸然上场，哪怕轻轻松松赢下，也显得他度量太小。
台上张昊笑得更加大声了，他嚣张道：“银卫还没上场吧？”
“齐将军要不亲自试试吧，免得徒增死伤。依我看，银卫未必是他的对手。”
齐穆看了一眼台下，秦乌子对上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齐穆重心下降，稳稳坐下。
姜灏已经疼得昏了过去，秦乌子取下手腕上的发绳，简单扎了个高马尾，小小的脸全部露了出来，她拽过姜灏手里的短刀，轻声道：“直接抱姜灏姐去医务室，她流太多血了。”
说罢她将风扇和帽子交给苏嵘，继续交待：“给她遮着点。”
二人问道：“你要干什么？”
“快点吧，姜灏姐都疼晕了，你们走快点，她少难受点。”她表情严肃，语气令人信服：“这里有齐穆，不会出事的。”
他们看了一眼齐穆，立马抱着姜灏出去了，看到他们出去后，张昊继续道：“哎呀，他们都走了，齐将军，你真的要让人送死吗，你的银卫，打得过吗？”
张昊的声音不大，台下的人却听得清楚，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齐穆身上。
“都走了？我不是还在吗？”
秦乌子脸上带着笑，短刀在手里挽了个花，大声道：“您是不是太心急了点，开口闭口围绕着齐穆，除了齐穆您谁也看不见，我试试，能不能入您的眼。”
在场不少人听说过她，齐穆的未婚妻。
她短短时间就换了个发色，踏踏飒飒站在台下。
明明先前还是站在齐穆身后的娇女郎，甚至嗔怪台下过于血腥暴力，此刻却拿着一把沾着血的短刀，迎着烈日要上台挑战。
齐穆全身肌肉紧绷，面色有些沉重，盯着秦乌子，对方却只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张昊被呛，冷笑道：“好，我看着。”
他站起来，对着白发男子说道：“尽全力，让大家看看你的实力！”
白发男子头也没抬，听到之后隔了几秒，又重重点了点头。
从她要上场时齐穆就知道她不过是想搏一个机会罢了。
搏一个让他不得不上场的机会。
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未婚妻被重伤，齐穆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秦乌子将信任完完整整交给了他，信他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信他一定会上场，信他一定能将白发男人轻松制服，狠狠将这些水面下蠢蠢欲动的阴暗想法在浮出水面之前按下去，不给他们见光的机会。
齐穆蓦然心很沉，说不上来，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
他从没依靠过谁，这丫头，现在是要让他依靠自己。
齐穆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总觉得心脏酸酸软软，在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