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通往最后一层，秦乌子猜不到最后一层会是什么景象，但大差不差，应该会是她不愿看到的景象。
电梯门缓缓打开，门外稀稀落落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看不出年纪的人，听到动静，他们缓缓睁开眼，打量了一下进来的人，目光有些好奇，盯着他们的动作。
“怎么到处躺着人啊？”秦乌子朝里打量了一眼，“我看里面好像还躺着不少人。”
齐穆：“临时休息所，有需要的人会在这休息一会儿再离开。”
“这个给你，你自己处置。”齐穆递给她三支营养针，说道：“我在这等你，你自己进去看看，有需要叫我。”
“好。”秦乌子接过营养针，装进好的一侧口袋，回看了一眼打量他们的人，深吸了口气，朝着里面走去。
只见路上四处都躺着人，地上铺着废纸，人就躺在废纸上睡觉，醒着的人偷偷打量着她，目光跟随她移动，让她有些不自在。
秦乌子一时不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会躺着这么多人，这些人看着非常奇怪，他们的眼神让她莫名起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前面一阵骚乱，秦乌子遥遥望了一眼，他们在争抢一个纸片，一个可能就够垫在地上坐下的纸片。
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朝着同样身材瘦小的男人尖叫道：“你干什么！这是我的东西。”
男人躺在地上将纸片垫在脑后，“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看没人我捡来的。”
“这是我的！”女人推着男人的脑袋，想要把纸片拽出来，呵斥道；“我就是离开了一下，还给我！”
两人你拉我推，一块本就皱皱巴巴的纸变得更加破破烂烂，最后谁也没拿到这张纸。
它最后被撕得粉碎了。
秦乌子蓦然心一重，叹了口气，继续朝前走，她能感受到大家看她的目光并不算友好，想着走完就立马出去和齐穆汇合，她已经知道为什么齐穆那么坚持要进行这个项目了。
她早就明白了。
还未走出多远，就见路中间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脸上泛着灰青，不知是脏的还是病的，身上衣服破烂不说，竟也没一块好肉。
秦乌子快步向前，跪在地上，手指有些颤抖，一时不敢贸然翻动他，只能在旁边喊他几声，看看他是否意识还清醒。
“小朋友！”
“小朋友！”
“小朋友！你能听见姐姐说话吗！”
地上的小孩还是没有反应，秦乌子当即就要将人带出去，手刚碰上小孩的脖子，他醒了，睁开眼是一双寒冰似的眸子，没有一点生气。
“你干什么？”
“怎么在这里啊小朋友，你走丢了？”
“没有走丢，你别碰我。”
男孩有气无力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她，蜷缩成小小一团，时不时发着抖。
角落里一个躺着的大爷撑起半个身子：“姑娘，你别管他了，他啊，是逃来这的，你要是怜悯他，就给他点吃的吧，他快饿死了。”
男孩听了这话，恶狠狠朝着角落盯了一眼，狠狠道：“闭嘴，不需要。”
说罢他继续闭着眼躺在地上轻轻打颤。
秦乌子摸了摸口袋，心想给他打一针营养针，再将人带出去，这么小的小孩，肯定是不能让他单独留在这里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营养针，一把抓住男孩的手臂，利落将针头扎进细嫩满是伤痕的手腕上。
“你干什么!”
男孩像受了惊的小兽，感受到手臂一阵刺痛后立马揪起脑袋，回过头警惕地瞪着秦乌子。
感受到他用力收回手臂，秦乌子稳稳握住他的胳膊，注射营养针的速度放慢了些，温柔道：“是营养针，是不是有点痛，忍一下，马上就好。”
男孩盯着她的脸，手上的力小了点，小身板紧紧绷着，脸上写满了倔强。
秦乌子将针打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姐姐带你出去好不好。”
“你要干什么。”
男孩说话不再像刚刚那么生硬，只是眼里还是充满了戒备。
“送你回家啊。”
“我没有家。”
秦乌子拍了拍嘴，说道：“你这么小，姐姐送你去相关机构，他们会照顾好你的，好不好。”
男孩还在犹豫，低着头思考着，有个女人关注他们很久了，忍不住也插了一句话。
“姑娘，我看你是个好心人，你还有没有多的营养针啊，能不能也给我一支。”
秦乌子的注意力被女人吸引，听女子的口气，不用多想，她应该是遇到难处了。
想着口袋里还有两支营养针，能帮到大家一把是一把，秦乌子缓缓站起身，问道：“还有没有谁特别特别需要的，我这里还有两支营养针。”
“我要！”
“我要！”
“我要！”
一时间所有人都沸腾了起来，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女人一把扑过来，大喊道：“是我先问的！”
只见一片嘈杂声中，众人扑向她，将她推到在地，从她身上搜出两支营养针，可众人还不放过，抢走两支营养针后继续在她身上摸索着什么，不知被多少人钳制住，吵闹声中秦乌子能清晰听到衣服布料被撕碎的声音，连发绳都不知何时被扯断。
“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小男孩挤在人堆里，想将秦乌子身上的手全部推开，可他的力气太小，被人一把推开。
“小孩滚一边去！”
秦乌子费力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小孩被推搡在地上，怕他被踩到，拼命翻了个身，将小孩拉至身下，防止他被踩到。
“不要再找了！我没有多的了！”
“对不起我身上真的没有多余的营养针了！”
无论秦乌子怎么喊叫，众人仿佛听不到她说话似的，混乱中她觉得脖子一紧，顿时脑中一片清明。
她的项链。
腾出一只手，她死死护着项链，大喊道：“不要拽我的项链！”
随着一声枪响，一只老鼠被打死在角落，众人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朝着制造声音的人看去。
“你们要在在军方面前抢劫么？”
只见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手持着枪站在前面，他们不由得立马四散。
“不是啊，是这位姑娘说她有营养针给有需要的人的。”
“是啊，这人这么多，我们都挺需要的，这不是怕手慢就没了么。”
“我没事，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说话欠妥。”秦乌子急忙向齐穆解释，充满歉意向其他人道：“抱歉，我实在没有多的了，帮不了大家了。”
秦乌子缓缓起身，将怀里的小孩扶起，半跪在地上，摸了摸他的手臂，心疼道：“疼不疼，怎么弄的，怎么满身是伤。”
“不疼。”男孩低着头给秦乌子解释：“我爸打的。”
“我妈离开家了，我跟我爸生活，他每天喝酒赌博根本不管我，我每天出去收拾废品挣到钱给一部分他，自己攒一部分，他发现我偷偷攒钱，把我打了一顿。”
眼前的小孩声音还带着稚气，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残忍，让秦乌子心一抽一抽得疼。
“姐姐，你别送我回去可以吗？”
“姐姐不送你回去，姐姐送你去机构，他们会把你照顾到成年，去念书好不好。”
“那姐姐你是做什么的，我们还会见面吗？”
“姐姐是做研究的，你要是学习好，以后也可以做这些，说不定就能在基地见到姐姐了。”
“是A星的军事基地吗？”
“是啊。”
“那我想去军校，姐姐你等我，我以后会保护好你的。”
秦乌子看着眼前充满稚气的小孩神色认真说着要保护他的话，轻轻笑了，她伸出手，说道：“我们击掌，你要努力，姐姐期待下次和你见面。”
男孩郑重击了一掌，说道：“一定。”
秦乌子脚尖转了个方向，手牵着小男孩，回身抬头问齐穆：“我们把小孩送去福利机构吧，还有，能不能借我点营养针，我会还你。”
齐穆将枪收回，只说：“我会捐赠一批营养针，下午就能到，数量只多不少，在此之前麻烦各位照顾好这个小孩，我会派人来接他。”
秦乌子：“谢谢。”
齐穆：“没说借你，我自己捐赠的。”
秦乌子鼻子一酸，咬了咬嘴唇，控制自己面上的微笑，回身对小孩说：“那你乖乖在这等人来接你好不好。”
男孩看了看齐穆，又看了看秦乌子，点点头，小声问道：“那个哥哥是银卫吗，我会努力，以后比他还厉害，我会保护你。”
听到这话，秦乌子眉眼一弯，点头道：“要好好努力，不仅仅是保护姐姐，更要有担当，保护所有人，这个哥哥就很厉害，保护很多很多人。”
“你叫什么？”齐穆看着小男孩，“期待你在军校脱颖而出成为我的银卫。”
男孩盯着他点了点头，丝毫不畏惧齐穆，直视齐穆的眼睛回答：“周舟，第二个舟是船的意思。”
齐穆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好好保护眼睛，要想进基地，无论是不是银卫，对视力要求都很严格。”
对视力有要求？
秦乌子明明记得她醒过来时，那个医生，明明戴着眼镜的。
她没有出声询问，只是抱了抱小孩：“姐姐要走了，你在这乖乖等着哥哥派来的人接你，姐姐相信你能成为一艘大船，在汪洋大海里冲破风浪直达彼岸。”
“那我能知道姐姐叫什么吗？”
秦乌子笑着拉过小男孩的手，在手心里写上自己的名字，笑着问道：
“知道了吗？”
“知道了。”
秦乌子揉了揉他的脑袋，起身朝齐穆走去，二人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离开，秦乌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散乱坐在这里的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们只是暂时在这休息一会吗？”随着电梯门关闭，秦乌子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我觉得不像暂时休息，像是流浪者的避所。”
齐穆点头：“起初的确只是一个提供暂时休息的地方，后来随着流浪的人越来越多，都聚集在这里，就成了现在这样。”
听完这些，秦乌子突然回过身，大步向前抱住齐穆，将脑袋埋进他的胸口。
齐穆：“怎么了？”
秦乌子：“我的衣服都脏了，我要蹭你衣服上。”
在被推搡的过程中，秦乌子的衣服沾了不少不明物，还被扯得不成样子，的确很脏。齐穆伸手抵着她的头微微将人推开，却见秦乌子脸上挂着几滴大大的眼泪，他若有似无叹了口气，又将人埋进胸前，说道：“下不为例。”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秦乌子也不是真的想把脏东西蹭在齐穆身上，她只是不想突然掉眼泪被他发现，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齐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为什么掉眼泪，你觉得他们很可怜？”
秦乌子摇摇头：“没有觉得他们可怜，就是觉得他们很坚强，那么艰难地生活，是我不坚强，所以会掉眼泪。”
齐穆：“每个人都有苦难，我们正在做出最大的努力，让大家都能生活的更加轻松点。”
每个人都有苦难，这句话非常真实，秦乌子没头没脑回答一句：“你欺负我。”
齐穆眼皮耷拉着，沉默一阵，声音有些落寞：“是你欺负我。”
“你说的那个项目，我会尽全力的。”秦乌子伸手擦了一下鼻子，问道：“你干嘛给周舟说想进基地所有人都得有个好视力，我看上次那给医生还戴眼镜呢。”
齐穆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回答：“因为想留在基地里需要有点眼力见。”
闻言秦乌子突然笑了起来，她吐槽：“你听见什么了？听见他说以后要比你厉害？你还跟小孩子较劲啊。”
齐穆：“原先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但我期待那一天。”
二人出过电梯，秦乌子随口说道：“早知道多带一套衣服出来了，现在破破烂烂灰头土脸回去活像被抢劫了的。”
齐穆看了一下秦乌子的衣服，觉得确实不太能穿着这身回基地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说道：“你这样不好回基地，明天再回去吧。”
“啊？不回基地去哪啊？”
“我家没有人住，有人定时打扫，不缺一次性用品，很久不回去了，我正好想回去一趟，地方还够，你不介意可以先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秦乌子本想说不麻烦了，听到他说他很久没回家，想着回去一趟，觉着他回了基地应该就不会再抽时间回家，于是答应道：“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