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乌子估计是缺觉缺得厉害，睡得很沉。为了让她睡得舒服点，齐穆只得侧着点身子，好让她有翻身的地方。小小的床上挤着两个人，齐穆只觉得怀里的人小小的，暖烘烘的，那么扒拉抱着他，让他有一种踏踏实实站在地上的感觉。
摸着秦乌子柔顺得头发，齐穆有些揪心，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将人留在基地，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将她和外界隔离。
她没有自己的社交，没有自己的生活圈，她所做的事情，全是自己交给她的。以至于如果有一天，他一旦发生什么事，不能继续陪在她的身边，那她可能会过得很艰难，她说不定不知道怎么去好好生活下去，而且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人能帮她。
她的心理状况一直不怎么好，他知道。
三年里无数个夜晚，他脑中一闪而过她因为想不开做些伤害自己的事情，莫名烦躁。
虽然很聪明，能力也很强，但她还没有好好和这个社会打过交道，还没有好好融入社会，甚至还未好好享受过生活。
想到这里齐穆的心一揪一揪得痛，惊觉自己之前替她考虑的原来是那么那么少。
齐穆原先没想过这些事情，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可经过这一次，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过于不负责任。
人是他带回来的，却没有好好让她融入社会。
哪怕知道她一直泡在实验室，也没有找理由让她出实验室透透气，似乎是随着她的性子，却让她手臂上扎的都是针孔。
哪有人喜欢在自己手上扎那么多针呢，况且还是爱玩的年纪。
她已经将自己有的全部掏出来摆在他面前，可他却没有好好对她，让她那么辛苦。
自己也没有察觉过她的小心思，让她自己来说。
不知道她将喜欢自己这件事憋在心里多久，直到她挑自己明才看出来。齐穆低垂着眼，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对她不够细致。
女孩子的心思，是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和心思去揣摩一下的。
齐穆将下巴搁在秦乌子的头上，忍不住磨蹭了两下，觉得她有点像只小猫，毛茸茸的，很会惹人怜爱。
他当初就觉得她像只小猫，眼睛亮晶晶的，古灵精怪，笑起来很可爱，很漂亮。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齐穆将被子往秦乌子身上裹了裹，扯了一角轻轻盖住她的脸，怕她待会被吵醒了不好意思。
也怕他们看到了，对她名声不好。
医护人员进门后看到这副景象一愣，要不是知道齐穆的为人和品行，他们简直要怀疑齐穆受伤住院在外面都忍不住乱来。
众人脸上表情有些尴尬，但看见齐穆对他们做出的噤声的动作，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着检查工作，查看齐穆的恢复情况。
他身体恢复的很好，没有什么大碍，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为首的医生小声和齐穆简单说了两句，临走时看了一眼，还是故意借着关窗的理由在里面逗留了一下。
等其他人都走出去之后，他才有些为难小声说：“将军您注意休息，这样挤着不利于恢复的！”
齐穆用力闭了一下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齐穆没有将人叫醒的意思，他也知趣，左脚拌右脚地走出房间，差点因为肢体太过不协调而在出门时摔一个狗吃屎。
还好其他人一把扶住他，他这才没将两颗门牙摔断在齐穆病房外。
秦乌子醒来第一件事情不是睁开眼睛，而是摸索着什么，齐穆感受到她的动作，用搂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我在。”
她这才睁开眼睛，表情木木的，却睁着眼睛滴溜溜盯着齐穆的脸，齐穆任她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哑呢喃，问她：“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前几天有学校想特聘你去教学，”齐穆伸手将贴在她脸上的头发梳到脑后，“你想不想去。”
“你想我去吗？”
“不要问我想不想你去，看你自己想不想去。”
“那要我教谁？”
“教的学生年纪会比你小一点，但是不会小太多，青春期的小孩，活泼好动。”
“那会离这很远吗？”
“是有点远，但是没关系，我在那买套房，方便你住，或者你想住宿舍，都可以。你想我的话，我会去看你。基地你的地方我会让人给你留着，你要是在那呆不习惯，就回来。”
秦乌子认真思考一会儿，支撑起半个身子，趴在床上，回答道：“听着挺有意思的，我想去。”
出于私心，齐穆肯定是想让她去的，他趁秦乌子睡着，联系人给学校捐了好几栋教学楼，才和学校沟通好这件事。
倒不是她能力有问题，只不过这所学校没有聘请基地研究员的先例，觉得太过“大材小用”，其实是怕和军方扯上关系，惹麻烦。
“我说我要去，你就那么高兴。”
秦乌子撇撇嘴，吐槽齐穆：“你分明就是想我去，怎么，我要离你远一点，你就那么高兴。”
齐穆把玩着她散下来的头发，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说道：“想什么呢，我高兴是你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害怕走出舒适圈而永远不肯朝外踏出一步，也不会被谁左右想法。”
“你想在我身边待一辈子，求之不得。”
齐穆这话说得极为认真，语气里没有半分哄人的意思。
秦乌子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嘴巴弯成漂亮的弧度，“你现在这么夸我，要是我过去，没几天说我想回来了，岂不是很丢人。”
齐穆低声道：“不丢人，你没和那么多人相处过，可能很多事情会不知道怎么处理，你可以慢慢学，回来怎么会丢人，总要有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我相信你。”
“好奇怪，你说这话像是像在交待什么，干嘛突然这样说话。”
“因为突然发现你也是个需要长大的小朋友。”
“我已经长大了，懂责任有担当。”
“是，有责任有担当。”
“你从来都没有夸过我，为什么不夸我。”
“真的吗？”
“真的，从来都不夸我。”
齐穆笑了一下，伸开手，将人重新搂进怀里，问道：“那你想听我夸你些什么？”
“什么叫我想让你夸什么？”秦乌子愤愤锤了一下齐穆的肩膀，“那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夸我的吗？”
齐穆逗她：“没有，你还需要好好努力。”
秦乌子反问：“真的假的！”
见她问的这么认真，齐穆还是逗她：“真的。”
秦乌子听了这话，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身，声音闷闷的，抱怨道：“那我讨厌你。”
齐穆紧紧将人抱着，不让人挣出去，看着她又气又恼，莫名觉得很可爱。
秦乌子叫道：“你放开我，我讨厌你。”
齐穆还是不放手，学着秦乌子耍赖：“你讨厌我我也不放开。”
秦乌子委屈道：“不是不欣赏我吗，不欣赏我还要抱着我。”
齐穆又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从胸腔中溢出来，他说：“欣赏，我欣赏你，你讨厌我就讨厌我吧，反正我喜欢你，我是不会放手的。”
秦乌子听到这话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安静下来，任齐穆将她抱着，好久，她才小声在齐穆怀里又说了一句：“我讨厌你。”
齐穆不说话，只是静静抱着她。
几天后齐穆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带秦乌子去看她接下来要去任教的学校。
他们去的当天，领导层全部都来了，秦乌子吓了一跳，问齐穆是不是他的面子太大。
齐穆说是他们对新老师的到来非常重视，因为这所学校很看重教学质量。
看着众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秦乌子脸上也一直挂着夸张的笑，觉得自己脸都笑疼了。
秦乌子主动要求住教师宿舍，办完入职手续后，齐穆陪着她去收拾住的地方，因为是女教师住所，齐穆上去就不方便了，他将车停在门外，看着秦乌子一趟一趟搬着东西，看着这一幕，齐穆觉得似曾相识。
“好啦，我收拾好了！”
秦乌子从楼上飞奔下来，笑着朝齐穆轻快跑去，齐穆从车上抽出几张纸，替她擦额头上的汗，叮嘱道：“碰到处理不了的事情，一定和我说。”
秦乌子点点头，推着他离开：“耳钉听得起茧子了，我真的记住了，你不是很忙吗，快回去吧。”
齐穆抓住她乱推的手，将人固定住：“用不用我陪你熟悉熟悉环境。”
“不需要不需要。”秦乌子知道，异宠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他应该忙得很，将他往车里推：“你快回去吧，等你以后来，我带你熟悉这里的环境。”
“好。”
齐穆俯身抱了抱秦乌子，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艳阳高照，两个人的影子缠绵在一起，他突然有些舍不得，想将人带回去。
他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秦乌子手中，轻笑着祝贺：“秦老师入职快乐，入职礼物。”
秦乌子将手举起，摊开掌心，手心里赫然出现一个钻石纽扣。
“这是什么。”
“我第一场比赛时穿的作战服上靠近心脏的扣子，我拆了下来，让人改成了一个活动纽扣，希望你也能披荆斩棘，战无不胜。”
秦乌子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疼，喉咙酸酸涨涨的，心里好像装了很多很温暖很温暖的水，它们一晃一晃，快要漫出来了。
让她一个人适应这的生活，齐穆也很不放心，但一直陪着她也不现实，她终归要学会独立，这样今后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能好好走下去。
齐穆说：“小孩在刚步入社会时，家长都会不放心，哪怕是踏出一小步，在最初也一定是困难和痛苦的，所以他们会告诉小孩，自己永远在他们身后，叮嘱当小孩遇到问题时一定要和家里商量，他们会在背后帮助他。”
听到这里，秦乌子更难受了，两行清泪不自觉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感觉到肩上一阵温热，齐穆摸索着寻找她的脸，将她脸上的湿润擦干，继续说道：“我肯定相信你能克服一切困难，我一直很欣赏你，你很勇敢。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见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在你身后。”
“你就知道说一些让我流泪的话。”秦乌子瘪了瘪嘴，声音有些颤抖：“我会很想你的，你回去了，也要记得想我。”
“好。”
齐穆拍拍她的头，松手站起来，看见秦乌子脸上未干的泪痕，伸手擦了擦，故意调侃：“当老师的人了，千万不能在学生面前哭鼻子。”
这话很有画面感，秦乌子脑海里顿时出现一幕，教室里坐着一堆学生，她站在学生面前哇哇大哭，这画面太抽象和搞笑，秦乌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又气又恼，怕齐穆身体刚恢复，她表情佯装凶狠，握着拳头吓唬了他几下。
下一刻，齐穆伸出手，手掌向上递了出去。
舍不得重重打他，秦乌子轻轻在他手上拍了两下，说道：“我知道了，那我到时候什么都找你，你不要嫌我烦。而且，不能不欣赏我。”
齐穆：“我都欣赏你。”
秦乌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刻意压了压嘴角，对齐穆道：“好了，快走吧，不要耽误我在这里大显身手大展拳脚。”
“好。”
齐穆转身拉开车门，头也不回钻进车里。黑色的车倒车转弯一气呵成，车离开只留下一点黑色残影和一片被带起还飘在空中的灰。
望着车消失的方向，秦乌子整个人的表情都是呆滞的，忍不住心里吐槽：走得这么干脆，生怕多留一秒。
头也不回一个。
心比石头还硬。
齐穆对待其他人，可能真的心比石头还硬。但面对秦乌子时，他的心变得柔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好几年之前，他面对她时，总是会做出背离他原则的行为。
他解释不清，他的心可能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交了出去，在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她不一样了。
所以才会因为她主动要求和自己做一个交易，自己就亳不怀疑将人留了下来。
也许这个叫做缘分。
齐穆不敢回头看，怕看见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他会心软，会后悔，会想把人带回基地。
但是她总有她的生活要过，不管她的生活里以后会不会有他。
齐穆沉沉叹出一口气，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肩膀上被泪沾湿的地方。
那里湿湿凉凉的，好像蕴藏着某种悲伤，他一碰，那悲伤就从他的指尖，钻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