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吗？”
“嗯？”沈喻琪还恍惚流连在一张绝美脸颊边缘的金色光晕中。
“莞初仙子！”沈喻琪没反应过来这名字，却被严厉的语调吓得收回了神，紧接着看到师姐冷峻的目光。
刚刚天使大人告诉沈喻琪，师姐名为琼琚仙子，是资历深厚的铉下女官，跟随仙君修炼的同时，管理宫中内务，照顾宫主日常及辅佐其它事务。
“应该和助理差不多吧？”沈喻琪想起自己的老本行。
两人只是被“天使版”的许少怀短暂地接见了一下，就离开大殿，经过花园来到偏殿。师姐遵守仙君的嘱咐，为带领好新人，从刚才就一直在跟沈喻琪讲规矩。
“她是助理的话，那我差不多是……第二助理？”沈喻琪大概代入了一下。
“大概听懂了。”
沈喻琪回完话，师姐又露出那副不满意的表情，但出于礼仪或是与生俱来的优雅，她没有表现出进一步的厌恶。
“好，大厅后面的书堂和寝殿暂时不用你来清扫，再后面的花园，大厅，以及大厅前的云梯，前院和前院两旁的偏殿，山腰的书房琴房，都需要你来维护，保持日常整洁。”
师姐每多说一个地方，沈喻琪心头就惊一下，仙女的身份没什么实感，打工人的身份已经感受到了。
“这里就是你的寝室，你在西侧，我在你对面的东侧。”
沈喻琪看看周围，房间空荡荡，只有几盏立灯，一道屏风，一张矮矮的超长案几。四面开窗，花园和远处的云景环绕，随风轻摆的纱帘偶尔送进几片落叶。还是那么优雅，那么冷清。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沈喻琪收回目光，看着师姐，一阵沉默。她头脑空荡荡，什么都不明白……
“今天就这样，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卯时开始早课。”
沈喻琪又听到一句不明白的……
师姐利落地离开房间。
她轻叹一声，瘫倒在地板上。
窗外的云朵慢慢游过，与沈喻琪两两相看，又无言地飘走。
自从睁眼那一刻，似真似幻的人和物轮番上场，好像一场戏，而自己是“戏中人”，天边淡定的云朵，“你倒更像是看客。”
她慢慢爬起身，凑近一旁小桌上的银镜，自己穿戴着和其他仙女们一样的钻饰，真有几分“仙女”模样，脸还是原来那张脸，没有什么蓝色眼眸，没有什么银色纹样，只有哭完还在泛红的下眼睑。沈喻琪抬起手，狠掐一下。
“好疼……”痛感成了这里最真实的东西。
沈喻琪心头又涌上悲伤。
自己被掐晕之后就到了这里，两个片段没有任何逻辑连接，巨大的现实断层让沈喻琪一直生理晕眩。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不去看周遭根本不像“真的”的一切。
房间好安静，安静得好像刚刚都是一场梦。
沈喻琪再次睁开眼，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画面。
夜幕不觉低垂，一切都闪烁着梦幻的莹莹光晕，彰显着“仙界”的品质。
沈喻琪躺倒在地上，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滴。
自己就这么死了，还莫名其妙变成了仙女。她好像打电话告诉小萱，死后上天堂是真的……沈喻琪皱起眼睛，眼泪流得更多了。
“我是唯一一个有机会为自己的死流泪的人吗……”心里想着，沈喻琪又傻笑起来，不久在模糊的视线中昏睡过去。
“呜！呜啊！”
“啊！”不知哪里的长啼声，吓得沈喻琪从睡梦中尖叫而起。
惊吓太猛，沈喻琪竟干呕了几下，她的眼睛完全睁不开，勉强看到窗外花园的山石上，飞着一只又像孔雀，又有点像鸡，又好像鸵鸟的巨大飞禽，浑身通白，在蒙蒙亮的天空下挥动着翅膀，一对血红的眼睛正盯着沈喻琪。
“呜啊！”
清透的鸣叫声让沈喻琪猛地想起什么“早课”的事。
她弹射地爬起来，推开房门，冲向花园，左顾右盼。
“去哪上早课啊？”
沈喻琪有点想哭，怎么自己死了还要像上班一样早起。
她正准备往唯一认识的大殿跑过去，突然瞥到花园深处的高台有座亭子，端坐着两个人影。
沈喻琪赶紧拎着裙子往亭子小跑。“这里的楼梯好多……”她没爬几步就开始大喘。
仙君面朝东盘腿而坐，师姐坐在他的右后方，他左后方的位置空着一团蒲垫，沈喻琪收住喘息声，朝空着的蒲垫走去。
师姐察觉到姗姗来迟的沈喻琪，转头瞥向她，平日冷漠的表情竟然出现一丝浮动。仙君也转过头，看着沈喻琪一言不发。
沈喻琪赶紧坐下，估摸着自己迟到得有些久。她学着师姐和仙君，拿起眼前的经书。
她用力睁了睁眼却怎么也抬不起眼皮，一摸，眼睛上两个巨大的肿包！她昨晚哭着睡着，眼睛这会已经肿成了钟楼怪人。
沈喻琪回想刚刚两位都没有笑出声，真是客气了……她哀伤地看着手里的书，“到天堂也没有体面……”
再看看这书上的字，一句白话也没有，她跟着念了几句，磕磕巴巴好几个字不认识。
“天堂的路不好走……”沈喻琪硬着头皮念下去。瞥一眼旁边的师姐，投入的模样好像一尊圣母像，周身不知散发的是晨光还是圣光……沈喻琪又悄悄转头，看向前面。
薄薄的衬衣贴着仙君的肩膀和脊背，凸起的骨骼形状和舒展的肌肉线条在目光遍及处交织着节奏。肌肉起伏蜿蜒如山脉，附着的衣衫如贴着山脉的云雾，背后披下的长发如倾泻而下的水墨，发尖随着晨风轻轻飘起，为他身上的风景作最后的题字。
沈喻琪顺着他的发尾看到延伸到自己膝盖的裙角，感觉一阵安心。
“他就是铁证，这里是天堂的铁证。”
天空渐渐亮起，晨寒消散，温度渐暖，亭外云海起伏，视野一片开阔，让人通畅舒爽。耳旁师姐和仙君轻声低喃，一遍一遍重复着经书，沈喻琪本就睁不开的眼睛，变得更加放松……
“咚……”沈喻琪慢慢睁开眼，自己的头正顶着仙君的背。
沈喻琪睡着了……
仙君一愣，慢慢转过身，看着眼神还迷糊的沈喻琪，明白状况的他不禁笑起来。
“凡根劣性！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到了我们清铉宫？！”
还没来得及欣赏眼前治愈的笑容，沈喻琪就被师姐的呵斥吓得直起身子，她委屈地低下头，眼神控诉着：“这人好凶……”
不知所以的早课结束，师姐便领着沈喻琪和她的“打工”工具会面：一把枯树枝捆成的大扫帚。
沈喻琪看傻了眼，堂堂“仙界”，清洁产品如此落后？！
“我就用这个扫吗？”沈喻琪小心地表示抗议。
“除了地面，案台上的角落也都要照顾到。”师姐优雅转身，指了指向鸡毛掸子一样的东西补充道。
快要爆发的表情在沈喻琪脸上暗潮涌动。
对面的平静也在3、2、1的倒数中结束，“你怎么有这么多表情？”的质问从师姐眼神里发射，投向沈喻琪，在她脸上轮番轰炸。
“这可能就是什么仙家的修行之术吧……确实也没见过有人在庙里用吸尘器……”沈喻琪迅速站在师姐的一边，拿起扫帚投入到工作中。
“打工”之门深似海。劳作的几日，沈喻琪过得充实而麻木，每天满满的日程，真的像在庙里修行一样。早上天没亮就要起，念完经就要干活，活根本干不完，下午又要去念经，每天晚上累得倒头就睡。
复制粘贴的日子，迅速在心中滋生出黑暗的情绪。
“我不干了！”
这句话不论是不是活着的时候说，都很爽快，且没意义。
巨大的月亮投射着不输太阳的光亮，照得整个房间都是冷白色。沈喻琪躺在地板上，想到明天又要不知为何地累死累活，埋藏多日的疑问和不解，在委屈的推动下全都爆发出来。
她一直默默接受着所有“设定”，没有人跟她解释这一切都是什么，她就这样突然“出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成为一个“孤儿”。带着“前世”痛苦死去的回忆，开展今后毫无希望的人生。
“应该是鬼生……”沈喻琪苦笑。
唯一还能让自己相信这里不是地狱的就只有许少怀了，只能在早晚课见到一面的许少怀……
“许少怀……”
沈喻琪开始默念许少怀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猛地坐起来。
“不对呀！如果我死了，为什么许少怀也在这？”
沈喻琪不禁发问：难道许少怀也死了？
“这不可能……吧？”沈喻琪暂且沿着这个可能往下推想。
“那他为什么是高高在上的仙君？而我只是一个小仙子。”
可能确实有资质差异这种东西吧……沈喻琪内心的声音默默回答。
“好吧，但是他为什么不认识我？”这不符合应验在沈喻琪身上的“设定”。如果自己还记得他是谁，那么许少怀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自己？
沈喻琪开始回想每一次见到许少怀时他的表情，难得地，以理智的状态……
“他的表情根本就是不认识我！”沈喻琪动用自己尚可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迅速断定了这一点。
“而且，他没有任何理由要欺骗我？况且谁会为了骗人做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这“仙界”的美景绝对是豪华级别的——作假成本太高。
所以，他肯定不是许少怀本人。
沈喻琪细细思索，想起了更多让她睁大眼睛的情节。
从她听到“清铉宫”的那一刻，她就觉得很耳熟。她此刻终于回忆起自己和吴轩洋对戏时，瞥见过一眼脚本上，吴轩洋每行台词前，那个角色的名字：
“清铉仙君。”
沈喻琪震惊地站起身，回想初见清铉仙君的大殿，那个摆放座位的圆形架台……
虽然在片场，场景都包裹着绿布，但那个空间的结构、窗户的位置，还有那个圆形的高台，和片场的天宫场景是一模一样的。
“清铉宫就是片场完成了CG效果后的模样啊……”
沈喻琪想得冷汗直冒，窗外的月亮大得几乎伸手可及，幽幽月光照拂得一切如若幻影。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或许是大脑创作出的梦境组合，或许是意识流的任意拼凑，而许少怀，或许是自己的执念投射。
沈喻琪还不知道自己可以在这个环境里感官健全的原因。但这里，一定是假的。
“我不属于这，我还是我！”沈喻琪举头望明月，心里不再慌。
她的内心生出一股特别的力量，她说不清在为什么而高兴，或许是她发现的，当下的“真相”。
“既然这是在做梦，那我就可以再次醒过来。”
沈喻琪的脑中飞速流转她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各种影视剧以及动漫资料，并很快归纳出重新“醒”过来的办法——在这个世界死去。
“那我岂不是要自杀？”
沈喻琪猛烈的勇气突然消减了一大半。
在这个世界，五感都正常存在，尤其痛感，无比真实。
沈喻琪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要思考这个问题：如何没有痛苦地暴毙？
她来回在房间里踱步，突然看见镜子中自己的身影。
“仙女……仙界……”沈喻琪手托下巴，“既然这里的人都自称什么仙君仙姑，称这里为仙界……那这里一定也有诛仙台！”
稍微有一点仙侠剧储备的沈喻琪，两眼瞪得锃亮：对仙子来说，诛仙台的“致死率”接近完美的百分之百，而且电视剧里跳下去的仙子都非常优雅沉静，一点也不痛的样子。关键是，跳下诛仙台的仙人将丢失全部修为法力，从此回到……人间！
“时不我待！”
沈喻琪大门一推，短腿一迈，豪迈地奔向了自己的“重生”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