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重紧握手里的剑，沈喻琪跟在他身后，两人缓缓走近前方的坑洞。
方才，二皇子又一拳下去，拳气透过妖怪的身体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沈喻琪靠近洞边，那妖怪吐出的黑血已经淹过大半个身子，看上去严重负伤，却还能动弹。它伸出手，竟想摸二皇子的脸。
二皇子毫不留情，没有喘息，又一拳打在妖怪身上，接着又是一拳，又是一拳……它的四肢由于惯性，一遍又一遍飞到半空中。
在规律的巨响中，坑洞越来越深，洞顶上挂着的尸蛊不停晃动，撞在一起，沈喻琪害怕地蹲下来。
二皇子还在出拳，直穿地心。
“少主！”
影重的呼喊变成一道回音传上来，这个坑洞已经深得看不见。二皇子、他身上的亮光、他的怒火，都彻底陷入坑底的黑暗中。
影重已经放弃劝说二皇子留它一命，好抓回审问。二皇子下了死手，那只妖怪定然活不成了，两人只能在洞旁，等待二皇子从深渊里回来。
终于，山洞停止了晃动，二皇子飞了上来。
他喘着气，好像怒火还未散尽。
“莞初。”
沈喻琪猛地站起来。
“给将士们传话，将洞里的这些族民带回去，好好安葬。”
沈喻琪闭上眼睛照做。
“少主，咱们回去吧。”
影重没有多问一句，二皇子也不再说话，三人一起往洞外走。
回去的路似乎变长了，三个人挤在幽暗的山道里，一点点往前挪。二皇子也不再“闪现”，或许已经没了力气。
沈喻琪虽然什么都没做，却也耗尽了精神，接近虚脱。她看着脚下的小道出现重影，渐渐左摇右晃起来。沈喻琪甩甩脑袋，脚下却越来越不稳，感觉整个大地都在晃动。
“少主，山要塌了！”
“先带她出去！”
沈喻琪倒在地上，看着头顶松动的土石不断落下，没力气再爬起来。
影重一把将她拉到背上，沈喻琪只感觉风快速地从她身边窜过，直到周围豁然变亮。
“初？”
二皇子摸着沈喻琪的头。
“少主！”
影重的呼喊声从二皇子身后传来。
沈喻琪的眼神逐渐聚焦，越过二皇子担忧的脸孔，看向远处崩塌中的山。这剧烈的幅度不像是简单的崩塌——有个“东西”正在破山而出。
起初，珠玉般的光泽出现在山顶，很快，那几乎融于天空的白有了形状——一张巨大的白面观音从山顶的破口处露出了头。
他越升越高，越来越大，巨大的身体好像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压下去。
“观音”全身洁白如玉，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如空中出现的幻像一般——却并不是什么希望之兆。
他抬着高高的弯眉，半睁眼眸，轻瞥着下面怔住的三人，摊开的两手拈着精致的兰花指。它细长的眉眼嘴角，都在轻轻上翘。从那眼角的缝隙之中，沈喻琪看到了熟悉的深渊般的黑。
“少主，是那妖怪！”
影重又呼喊一声，二皇子皱紧眉头。
它不仅没有死，还升级成了“泰坦”。
难道它真的是神仙……沈喻琪看着那张近乎美艳的观音相，几乎确信。
它还在不断膨胀，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对战并不是个好主意。
影重走近，蹲下看着二皇子，似乎在等他的决策。
二皇子皱紧的眉头渐渐松开，他翘起嘴角，露出坏笑。
“揍他！”
沈喻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二皇子抱起，转移一块巨石后。她惊讶地看着他，本能地攥住他的袖子——不想让他去送死。
沈喻琪肾上腺素飙起，她的整个身体都在警告她：必须立刻逃跑。她看着高处的白观音——他真的太大了。超人也只是打蝙蝠侠，打哥斯拉还得要靠金刚啊！他们和观音根本不是一个力量级。就算他有什么天生神力，就算他能炸山，但这观音可比山大多了！
“嘿。”
二皇子突然笑起来，在一个如此严肃的场合。
沈喻琪愣住了：这人笑什么。
二皇子握住沈喻琪的手，从他的衣服上松下来。
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在手心又握了一会。他眼神好像在说什么，但他不说出来，她也不懂。
很快，他转身飞出去，回到影重身旁。
两个黑色的身影站在山前的空地上，在那只巨大的观音下，越来越小。
他们一左一右，微微半蹲，做好了战斗姿态。
沈喻琪看着那两道利落的黑色身影。在去和不去之间，那人永远会选择去，在战与不战之间，二皇子永远……永远没有这种选项。
远处的怪兽越来越大，却显得那两个小小的迎战的骑士越来越伟岸。
随着妖怪膨胀的停止，战斗正式开始。
那观音变换手指动作，立起手掌停在胸前。
“换我出拳了，可人。”
它用圣母般的声音，说着恶心的话。
它猛劈下手掌。虽然身型巨大，动作却异常迅捷，它飞速劈下的手掌与空气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一股巨大的气流压下来，沈喻琪紧紧抱住了头。
二皇子和影重轻松地弹跳开。妖怪空劈一掌，在地上留下一道深坑。
它反应也快，立刻变换了掌势，冲着二皇子飞远的方向抓过去。
影重见状，生出了手中长剑，追着它的手掌就砍。影重一下将剑扎进它的皮肤，一声怒吼全力向上劈划，很快在它小臂上破开一道伤口。黑色的液体流出，在它白到发光的躯体上显得十分鲜艳。
沈喻琪握紧拳头，默默叫好。
影重成功引起了妖怪的主意，它又伸出另一只手，双手并用捕抓两人。两人不停弹跳，灵巧避开，妖怪也更加疯狂地出掌，地面和周围的山岩像是遭到鞭笞般，绽开一道道裂痕。它用力越来越猛，两声重响下，双手竟然插在地上拔不出来。
两人见状，迅速跳上其手臂，顺着它长长的胳膊一路飞跳它肩上，两人在它肩头跳起，同时出拳，重重打在妖怪的两侧下颌骨上。
“哇……”
妖怪当下歪了嘴，仰起头颅险些失去平衡。
虽然成功击中对方，二皇子和影重的灵力还难以形成大面积的伤害。
妖怪很快直起身子，它整理了一下表情，又恢复了观音睥睨一切的样貌。
二皇子和影重并没有停下，顺着妖怪身上的衣襟跳到它胸口。
妖怪见状抬起胳膊，伸手往胸口抓。两人则反方向跳到它掌心上，蹲下蓄力，借它掌力，同时蹬腿出拳，一起朝它胸口冲去，重重打在它心脏上。
妖怪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吟。
沈喻琪兴奋地伸出拳头，恨不得自己也能上去挥动两下。
谁知这一击也被妖怪硬扛了下来。影重和二皇子两人看此情况，决心再攻其它软处，往它脖颈处飞去。
两人躲开它的手掌，抓住妖怪头上的布幔，悬在它脖颈两边，影重手上出现长剑，二皇子的手上也多出一把波浪短刃。
他们开始蓄力，像观音头帘上两只蓄势待发的毒蜂。
两人一起出手，还没扎上去，那妖怪半眯的眼睛猛地睁开，一股气流荡开，两人一下被弹飞。
影重和二皇子很快调整了姿势，他们看向彼此，同时跳起身，直接窜进了它的纱衣里，妖怪根本看不到两人的线路，开始到处乱抓。不一会两人从它的后脖颈窜出来，趁妖怪来不及使出气波狠狠扎进了它的后脖。
一声尖叫刺破天际。二皇子和影重一左一右，向着相反的方向，在它的脖子上割出一道黑色的弧线。
尖叫声震荡山谷，沈喻琪遮住耳朵也无济于事。高处的山石开始崩裂，沈喻琪生出护罩，抵挡滚下的碎石。她紧紧盯着怪物的脖子，看着那道黑色“弧形”的两端逐渐靠近……
观音祥和的表情在痛苦中彻底变形，它双手不停挠抓自己的脖子，二皇子和影重却像落进衣服的蜘蛛，怎么也抓不到——他们不停拔剑躲闪，又重新扎回原来的地方，延伸着弧线的长度。
当“弧形”行驶到四分之三的时候，它的表情像断弦一般停止，只有尖叫声还断断续续，当弧线终于连接成完满的“圆”，所有声音戛然而止，黑液从弧线边缘溢出，大头开始滑动，露出巨大的截面。污血越喷越多，大头轰然倒下，顺着它洁白的纱衣一路滚下，留下一条乌黑发亮的血河。
沈喻琪尖叫地跳起来。
那颗头最终卡在山腰的石缝里，断头的身体矗立在空中，彻底陷入安静。
二皇子和影重回到地面。沈喻琪从石头后跑出来。
二皇子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影重的双手却一直在抖。
沈喻琪抓起他的手——通红的手上起伏着凹凸不平的白色肉痕，像是剑柄上的纹路压出来的。沈喻琪知道他不是小萱，但看着他瘦弱的双手，心头还是一阵酸楚：太可怜了……
二皇子突然靠近，撞到沈喻琪身上。
沈喻琪疑惑地抬头看他。
二皇子看她双眼噙泪，眉毛扭地歪起来。
“干嘛？”
二皇子闭紧了嘴，扭头就走。
影重笑道：
“快去看看少主吧，他好像伤到了。”
“伤哪了？！”
二皇子越走越远。
“没伤到！回去了！”
沈喻琪不解：
“他伤哪了？”
影重笑着摇摇头。
“走吧，我们回去。”
沈喻琪的脚下出现潮湿的水声——地面已经不知不觉被污血覆盖。
她回过头，山腰那颗巨大的白色头颅七孔出血，黑液顺着它的脸颊流下来，流向山脚和地面。它的表情像弹力的枕头一样，又恢复了安祥的样子——看久了，好像它并没有死去。
沈喻琪吓得转回头，追上前面的影重。
“殿下！殿下！”
一阵呼唤声从远处传来，不久，穿着铠甲的将士们从地平线冒出了头。
“殿下你没事吧！”
领头的将士神色慌张。
“我们走到半路时地动山摇，看到这巨怪出现在空中，就赶紧通知了沙羽将军。”
将士又看看远处的头颅。
“没想到殿下神勇，已经处决了这妖孽。”
二皇子拍着领头将士的肩：
“山洞里还有许多被残害的族民，辛苦将士们进去将他们带回安葬。”
“属下明白！”
带头的将士一声令下，大家迅速进到山洞中，很快洞外又只剩下三个人。
影重笑着走到二皇子身边。
“少主这次斩下山妖，定能阻止谣言，扬我族威。”
二皇子被夸得有点开心，转头看到沈喻琪又收住了笑容。
沈喻琪心想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二皇子已经往山下走，影重也了跟上去。
沈喻琪看着山下的路，突然神清气爽——终于可以回家了，她已经期盼了一天一夜。
沈喻琪迈出开心的步伐，走了两步，突然走不动了。
她顺着异样的感觉低下头——肚子上突然多了一根黑色的刺。
那根尖刺已经穿透了她的肚子。
她转过头，尖刺拔地而起，连接着地上的黑血。
“咻！”
光滑的黑刺抽回地面。
沈喻琪摸着自己湿湿的肚子，白色的衣服瞬间涌出鲜红色。
她视线里的景物开始变化，从影重惊恐的脸，到远处的山峰，最后变成一片蓝天。
沈喻琪感觉自己分化出了两个身体，一个沉沉地躺在地上，另一个爬了起来，欢快地奔向了回去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