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1 / 1)

将士们纷纷回头,给沙羽让出一条道路,他们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将军,等待着他的命令。沙羽走到队伍的最前方,看着远处浓烟之中,黑压压窜动的“人群”正向翻越村寨的边界,厉鬼般的嘶喊声隐隐传来。再远处,更多的“黑点”正从压城的乌云中“倾盆而下”。氤氲在魔族上空的瘴气对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毫无用处,他们落在魔族的大地上,像一群找到新鲜庄稼的蝗虫,肆虐出动,近乎疯狂。

沙羽望向身后,魔族大地上亮起数个“圆球”,将士们已经将相邻村寨的村民集中保护在不同的护盾之下,抵挡天上落下的“流星”。

沉重的车轮声传来,一辆重型运货车载着巨大的柱状玄武石出现在众人面前。沙羽走上前,他手心生出长剑,缓缓升至半空,挥剑狠狠劈向玄武石,玄武石像活了一般,飞出一层鲜红的火星,在石柱周围流动。玄武石被砍断的上半段缓缓升空,露出火红的内部,沙羽将手伸进沸腾的红色岩浆,拿出一把烧得炽红的百斤砍刀。

这些火红的斩魂刀,是利用魔族千万年酝酿的地脉灵气铸造而生,是魔族用来处刑的兵器——魔族没有真正的死刑,每一个被“处死”的罪犯会被“斩”回原形,失去所有法术和记忆,重回自然,改过自新。师姐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求沙羽帮忙放生那些仙族的冤魂,并以此为交换,将天尊炼化这些尸兵的真正目的告诉了沙羽。于是他得以提前下令铸刀,击退这些渴望新鲜生灵,不死不灭,又不畏惧魔族瘴气的尸鬼。

战士们见沙羽拔刀,也都纷纷上前,各自取出一把斩魂刀。炽热的温度将他们手上的盔甲也烧得火红起来。

沙羽面向将士们,他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扬——这是他第一次不着盔甲出现在将士面前,他刚刚情绪奔溃过的脸、断掉的右手臂都暴露在战士们面前……但他坚毅的眼神,也前所未有地展现在大家面前,炯炯发亮。

“我不在的时候,大家竭力保护住了魔族的子民,干得漂亮!虽然我魔族今日要遭此劫难,却也是我魔族将士们大展身手的时候!能拥有你们这样的骁勇战士,是我沙羽此生的荣幸,也是我魔族千万年的荣耀!英雄终有一死,但不是今日!”

沙羽高举手中的红刀。

“将魂无死,魔族永存!”

“将魂无死,魔族永存!”

将士们的声音响彻群山间。

沙羽举起火红的长刀,照得他半张脸火热,他嘶喊一声冲了出去,将士们高喊着跟随而上。沙羽飞冲在最前面,对准前排的尸鬼脑袋砍下去。火红的炎光即刻从刀刃飞溅而出,在沙羽的瞳孔反射着剧烈的火光。他对头颅用力割下,大声地嘶喊。在那颗狰狞哀嚎的头颅即将从身体垂落的瞬间,一只发光的灰瞳银狐突然从它的断颈里飞跃而出,越过身下瞬间碎裂的焦壳和红火的光焰,一跃飞向空中……

红色的光焰开始在黑色的尸群里飞射四溅,一只只色彩各异的飞鸟走兽踏着辉光飞跃而出。黑色的残肉骷髅、泛着银光的铁甲将士,层出不穷的飞禽走兽,形色各异的漫天羽毛……一幅五光十色的奇异景象在魔族的大地上绽开。

然而红色的斩杀刀需要巨大的灵力驱动,将士斩杀的速度不及这些尸兵扑上来的速度。两边人物冲撞在一起后,黑色的尸兵就像肆虐的岩浆吞没了铁甲战士——它们人数众多,三五成群,逮住一个就开始撕咬。可怕的是,它们拥有相当的智力,尸兵攻击的重点很快转移到将士们的手上。它们连刀咬断将士的手,又扑到将士身上……将士们开始施法硬拼,这些邪灵又像本能反应一样,不再撕咬,周身生起护盾,施展出远超将士们的灵力。

混乱的前方战场之后,两拨将士正分头向村寨口两边的山崖出发,这是沙羽准备的后方防御,在两道山脉之间拉出一道炎火巨网,在魔族村寨前竖起最后的防线。每个将士的手上都攥着铁锁,拖动着他们身后烧得炽红的厚重锁链。随着锁链的抽出,玄武石柱逐渐从中间瓦解,红色的浆液附着在铁锁上,让铁锁异常沉重。两边的将士攀上山崖后,速度明显减缓,一点点向上拉扯巨网。

前方的战况逐现颓势,黑色的尸鬼像海浪一样一层又一层盖上来,将士们的阵线连连后退。这样下去,大网根本来不及张开,这些怪物很快就会扑进村子里。沙羽没有过多思考的余地,只能拼命斩杀……他还在期待成功返回的二皇子,期待着魔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尊。

地面上隐隐传来震动的声音,沙羽喘着粗气,暂停了动作,他感应到震动的方向,转头看向身后。远处村寨的尽头突然出现了彩色的“地平线”,那条线高高低低地蹿动着,朝着前方努力奔跑。他们的脚步声充满力量,越来越近,形状也越来越具体:有人骑着家养的坐骑鸟,有个头大的肩上扛着瘦小的……刀叉棍棒全都抄上,修成人形的,没修成人形的,全都在奋力奔跑,天空回荡着人群的呼喊,几乎压过了“流星”爆破声。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就开始施法,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灿烂如烟火的光束飞过沙羽的头顶……

沙羽慢慢转回头,重新握紧砍刀,他一声怒喊,和全部跑出护盾的魔族村民们一起,向迎面的敌人杀过去。

人数一下增多,将士们掉下的砍刀立刻就有人接上继续砍,阵线很快停止在一个位置不再后退。有几个个头大的,一手提起一个尸鬼,抓住头甩到将士们面前砍。大家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开展了默契的流水线:拾刀,递刀,抓住,扔过去,砍头……像配合了很久的战队,急速削减尸鬼的数量。

战斗力稍弱的自发往两边的山上跑过去,不论少男少女、老人孩子,大家都抓着铁锁,能出一份力气算一份,大家喊着口号往山上拉锁链,大网慢慢展开,在口号的节奏中抖动着升起,越来越紧。

山上的将士大喊着网已经立好。大家的叫声似乎助长了炎火的气势,锁链网上火红的岩浆熊熊燃烧,迸射着飞舞的火星。

沙羽一声令下,所有将士和村民向两边撤退,剩下的尸鬼没了阻挡,全都疯狂地向新鲜的村寨奔去,它们急迫地冲向锁链,一层又一层,像冲向终点线一样,顶着头撞上去。尸鬼穿过锁链网的瞬间,强烈的白光在巨网的另一头剧烈闪耀。

可怖的尸鬼突然变成了无害的小动物:兔子,小鸟,飞虫……锁链上的火星在撞击之下烧得越来越旺,越来越耀眼,照在这些破出的动物身上,像艳阳,又像圣光……渐渐地,有凤凰飞出,有蛟龙飞出,另一边的景象越来越奇妙。

在这道锁链的分界线两边,天地突然被劈成了地狱和天堂……

沙羽看着最后的一点尸鬼也幻化成它们“原本”的样子,看着七彩鸟兽们飞向郁郁葱葱的魔族山林……村民们欢呼起来。

将士们很快集中到一起,在村民头顶重新施法,筑起护盾——“流星”还在不断冲向大地。沙羽飞到山巅之上,盯着密云之后的仙城方向……魔族因为有瘴气,仙族或其他外族人不能轻易穿过,仙族也因斩断了远古的天梯,独居云层之上,外族难以到达。这种天然的地理优势落到居心叵测的天尊手中,成了绝佳的攻击点位。

沙羽看着喷射“流星”的天空深处,思考着对策——他只能唤出飞行的神兽带他上去,待神兽到达它能承受的高空极限,他再尝试突破云层,飞到他能到达的尽头。

沙羽迎着“流星”往上飞,很快穿过积云,穿过一片广阔无云的夹层后,往更高处的云层飞去。神兽穿过三层云,已经露出疲态,沙羽也受到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和奇异的疲软感,他抚摸着神兽的后颈,神兽嘶喊一声,竭尽力量扑扇着翅膀。云层中掉下的五彩火球越来越大——他们越来越接近“流星”的源头……

突然一个“流星”砸下来,神兽躲避不及,被砸中翅膀。沙羽只能孤注一掷,起身跳跃而上。他直线向上,然而阻拦他的巨大火球很快出现,沙羽只能收回动力,他躲闪后在空中悬浮了一会,本以为自己能停在云上,谁知浑身发软,像使不出力量一样,很快向下掉落,强烈的俯冲压迫他的五脏六腑,一时生不出护盾。他无力的身体和“流星”一起,往大地上砸去。

“仙君!”

沙羽在空中转身,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他立刻握住。

师姐一把将他拉到仙鸟的背上,仙鸟一声啼叫,往天上飞去。

仙鸟径直穿过九重云层,绕过天门,最终顺利穿进云上之城,降落到了清铉宫。

“多谢……”

“该感谢的人是我。”

师姐表情冷漠,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沙羽,久未见面的心动让她眼中出现了微妙却难以隐藏的变化。

“琼琚,能带我去神荫吗?”

“仙君要去神荫?可是外人踏入那里的话……”

“没事,我是他的骨血炼出来的,不会有事。”

师姐眼神有些晃动。是啊,她把这件事忘记了,她无数次见过他的复体踏入那片禁地,本尊怎么会进不去?想到这,她又涌起对天尊的憎恶。她以为如今的清铉,就是自己当初在比武场上见到的那个人,傻傻对着一个心狠手辣的假仙君敬仰了数万年,傻傻做了多少难以挽回的错事……

仙子收回心绪,还好她又见到了他……

沙羽随着师姐穿过一片长满冰晶的松林,看到一片青湖,中间还悬浮着一座湖墅。

“仙君,神荫就藏在青湖之下。”

沙羽对着师姐点头致谢。他踏上青湖,湖面随着脚步激起波纹,却不会陷落。沙羽俯下身,观察湖底,研究下去的对策……

“仙君!”

师姐大喊了一声,尾音还没拖完,气息突然截断。

沙羽回过头,看到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原来你不是喊我……是喊他?”

沙羽瞬时紫光升腾,正要冲过去,谁知脚下的水一下“化开”,掉进了水中。水池里一片碧色,水草幽幽环绕。草植水波舒展着不同的线条,勾出一幅抽象却极具美感的画。

沙羽想要冲回水面,谁知巨大的吸力将他拉扯下去。没一会,水面一阵波动,那个男人跳了下来,一束蓝色光焰笔直冲向沙羽,沙羽立刻蓄力,紫色和蓝色的波艳在水下炸开。两人纠缠一起,对拼数个回合,男人招招有杀意,对着沙羽疯狂出击,而沙羽无意跟他苦战,要紧的是立刻停止那些侵害魔族的“流星”。

沙羽不再接招,顺着水流的吸力往深处潜去,不久看到了岸上的景象……他回头看去——另一边是同样的画面。他没有过多犹豫,继续下潜,游向“河底”。很快,水中的吸力变成一股强烈的浮力,沙羽破水而出,悬在半空中。果然如水下看到的那样,水面上同样悬着一座湖墅。

清铉也冲出水面,神情有些惊讶,随后冷笑道:

“你这‘赝品’做得挺真,到了这里也消融不掉。”

沙羽没有理会……他感受着湖墅散发出的不寻常能量。

当确认那是神器能量的瞬间,他立刻飞冲过去。仙君紧追其后,一跃而上抓住沙羽的手。

他逼近沙羽的脸。

“偷了我的样子还不够,还想偷神器?”

沙羽反手抓住仙君的胳膊,手上生出紫焰。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有些感慨:他本以为他拥有了不一样的命运……如此看来,痛苦没有饶过他,两个双生的人,连背负的痛苦也被完美复制,一分不少。

清铉手上也燃起蓝色火焰,两边的护盾不断扩张,摩擦出剧烈的火星……

突然,巨大的光柱从湖墅中间喷射而出,震波瞬间爆开了别墅,波荡迅速蔓延,吞剥周围的一切。扭打在一起的沙羽和仙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能量冲飞,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迅速吞没一切的炽光中消解成几缕狭长的黑影……随后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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