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棘城.67(1 / 1)

李逍心想这可不是废话么,她表现得还不明显,谁喜欢被人禁锢自由。

她控制情绪放轻了语气,试图与他说道理,“你应该放我走的,你救下我也希望我过得好,也希望我能快乐,不是吗?”

慕容恪的半张脸被烛火照亮,另半张脸被挺直的鼻梁遮住了光,显得他的眼神更加幽暗,“留下来你不快乐?”

对面的少女拼命摇头,他的眼神略错,眸光很快幽暗如常,“那你要让自己快乐起来,因为你会留下来很多年。”

“凭什么!”李逍愤而起身,情绪激动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他没什么表情,声音虽轻却让人感觉重逾千金,“凭我是慕容恪,鲜卑的王。”

“疯子!”她怎么总碰到这些脑子不正常的人,前有龚花花,后有慕容恪。既然慕容恪不放她走,那她另想办法。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逍转身朝房门处走。

“谁让你走的?”

还有完没完,李逍没理会他直接去拉门栓,身后风声袭来。

这幕似曾相识,她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手撑门扉借力平移,从窗子出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人算不如天算,方推开窗的她胸口猛地一震,她整个人后仰着摔了下来。

慕容恪抄手接住了她,窗外的月光照得她脸色惨白一片,额间细密冒出的冷汗令他吃了一惊,反手扣住她脉门,她疼得浑身痉挛,根本无力反抗。

她体内的经络乱窜,一波又一波内力冲击受封的穴道带来无尽的反噬,就这么一会工夫,她整个人汗如浆出,像从水里捞出的一样。

想她自被聂王魁金针封穴以来,借龚花花之手将一根金针逼出体外,后又强将内力封禁于膻中穴中,虽让自己行动如常,却也因血脉阻滞,每日子时全身须承受噬骨蚀心之痛。

慕容恪看她牙关紧咬脸色惨白,赶紧扶她坐下,盘膝运起内力引导她体内真气运转。原以为金针封穴只是禁锢了她的内力,没想到后遗症如此歹毒,这园里的侍婢都是死人么,竟无人察觉报予他知。

内力不断输出,终于将她体内乱窜的内力安抚住,他睁开眼睛,月光透过敞开的轩窗,将二人的身影拉长,她的背影很像母亲,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给他一种错觉,时光仿佛倒退,他还是当初那个未经风雨的少年,可惜物是人非。

月影渐渐西移,在城内芙蓉园里一间偏僻的雅室内,谢戡听完张蓉蓉的介绍,思索后收起舆图,“这两日先准备,行动时还需麻烦张娘子安排些人手给我。”

“公子放心,奴会亲自过去,不会误了公子的事。”

谢智:“张娘子是芙蓉园里的花魁,认识你的人多,你的目标大会不会不合适?”

张蓉蓉回道:“奴家与城里城外各方势力都打过交道,绝不会给公子行动添麻烦,若出状况更易周旋,且没人比奴家更清楚这里的街巷。”

谢智本就随口一提,听她说得斩钉截铁再无其他意见。谢戡见天色已晚当下起身告辞,张蓉蓉亲自送他们出了后门,瞧着搭载三人回馆驿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转身回楼。

这一夜慕容恪为李逍疗伤消耗半宿内力,翌日一早未及歇息乘车离开,等李逍醒来身体轻快许多,又听闻慕容恪已不在,心情舒畅,白米粥都多喝了两碗。

抱元守一后她发现体内金针似有松动的迹象,上回她便察觉,单靠她的力量没法将金针逼出体外,而借外力使力才是最好的方法。一时心情不错,她难得提出去花园里走走,直走到别苑最偏僻处依旧兴致不减。

内院没有男丁全是女婢,其中侍婢领班红绡年岁最长,行事干练为人谨慎,很得慕容恪器重。

每回李逍行动总是红绡跟着,今日却没见到她。李逍在花园里转悠了一上午,在树下辗转在溪边流连,三不五时地将枯叶抛进溪水里。

“娘子可是喜欢曲水流觞。”

李逍回头,发现红绡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整个人的状态似与平日不同,上身绷得笔直。

“是呀,你不觉得曲水流觞别有一番情趣。”

红绡走到下游将李逍丢进溪水里的树叶捞出。李逍发现就这么简单的动作,她做的很僵硬,感觉背部似是受了伤,奇怪昨夜她还是好好的。

“你没来之前,我已丢了许多叶子在溪里,要每片捞出来看可要费不少时候。”

“职责所在,娘子勿怪。”红绡倾身,“娘子,已近午时该用膳了。”

李逍没动只说不饿,仍旧将树下的枯叶抛进小溪,叹道:“可惜过了时节,不然落英缤纷溪水流霞应该很美。”她私下调查过,此溪名为西溪,由别苑旁的山顶融雪而成,穿过别苑汇入大棘城外的松江之中。

红绡:“今年错过,娘子还有来年。”

李逍心想这方寸之地可困不了她太久,她捡起石子往小溪里丢。

此处离围墙不远,便于溪水流出,院墙并没修到底,留了个不大不小的洞口,李逍丢出的石子好巧不巧将要穿过洞口。说时迟那时快,红绡突然出手,只见她身形迅捷,一个漂亮的空翻弯腰抄手,等她站稳时,李逍见她手心里赫然躺着自己刚才丢出的那枚石子。

李逍看着她,无甚表情道:“没想到你身手如此利落,此等武功竟愿屈居为婢,可惜了!”慕容恪是否太高估了她,除了御林卫还在身边安插高手。

红绡不卑不亢回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可惜。”

李逍瞧见她后背衣裳印出红渍,想是经过刚才这番动作,背后的伤口裂了,看来她真的受了伤。有心想问,红绡却缄默不语。

她自觉无趣,午饭后回屋小憩了一会,醒来依旧由红绡陪着去苑内散步。她明确表示可由别的侍婢相陪,可红绡却坚持,李逍看她越来越白的唇色,没坚持将别苑走完一遍。

傍晚返回别苑的慕容恪听着红绡的汇报,嗯一声道:“将她叫来后你可以下去了。”

这表明摄政王已原谅了她的失职,红绡且喜且惧,低头应诺去请。

李逍换了衣裳正在鼓捣今日在苑里捡回的草叶,闻之皱眉道:“我又不是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要想见我,让他自己过来。”

原以为以慕容恪的霸道傲慢尽管会恼却绝不会屈尊降贵,没成想他竟亲自来了。

慕容恪推开房门直接走进李逍的卧房,见她安静地正坐在几前扒拉一堆草叶,他悄声走过去看了两眼,她分了几堆,也不知以什么标准,大小、颜色、种类各不相同。

她听见他进屋没理会,他也没打扰,自顾自在屋内随处看看随手翻翻。

卧房本是按他的要求布置,此刻却处处透出里面居住者的痕迹。

轩窗下的书桌,梳妆台上的妆奁,衣架上挂着的外裳,甚至画缸里叙倚的画轴都沾上了主人的气息,看似杂乱无序却另有章法,处处透出无拘无束的快意。屋内谈不上纤尘不染整齐有序,但他却感觉身心放松,惟在这里他能放下心防暂卸下重担,只需做最真实的自己即可。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想他此生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无时无刻不在负重前行,上苍待他苛刻,当他披荆斩棘站上万人之巅终于能左右并掌控自己命运之时,身旁却无人能与他携手共赏万里河山。

高处不胜寒,他庆幸还能找回当初的记忆,弥补稍许遗憾,尽管她们是不同的,可那又怎样,有缺憾的圆满也是一种圆满。

李逍仔细用丝绢擦试着每片草叶,仿佛它们是初生的婴儿般小心谨慎,认真分辨它们的味道,与心中的医籍记载相比较,时间一分一毫的流逝,她当真是低估了慕容恪的耐心,他怎么这般难缠依然坐在屋内。

一个时辰后,她耐心耗尽开口,“你怎么还没走?”

慕容恪闻声回头,放下书卷,目光在她脸上巡视一圈才开口道:“你好像瘦了。”

若非清楚慕容恪的为人,她差点以为这是别人假扮的,皱眉问:“你有事吗?”

“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在外玩一整天。”

鸡同鸭讲,懒得理他,权当没听见。

“其实你不用着急,谢戡一时半刻找不到这里,等你养好身体,再想着向外传递消息也不迟。”

想法被人识破,李逍说不慌是假的,她蹙眉转移话题,“你来得正好,将我的东西还回来。”

“什么东西要我还你?”慕容恪歪头看她,仿佛她很有趣。

“装什么傻,我的冰魄还在你手里。”

“哦。在我屋里,想要,自己去拿。”

李逍讨厌他看自己的眼神,他盯着她看像在看某种誓在必得的物品,又像在透过她看不知明处。他这双眼睛太黑太暗,她根本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但直觉提醒她,这个人很危险,必须离远一点。

“明日让红绡拿过来给我。”

“只可你自己去拿。”

“你……”李逍皱眉。

他眼里狡黠的光亮一闪而过,表情稳的像是笃定的猎人看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打不过他又算计不过他,这认知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你有什么事?”

她在赶客,他听不懂便是傻子。

慕容恪起身走到她身前,他高大的身形将洒在她身上的阳光遮住,“走,随我去个地方。”

李逍没动,“我不想去。”

慕容恪直接拉她胳膊,李逍见他伸手本是要躲的,无奈他的行动快于她的思想,她眼睁睁瞧着自己被人轻松攥住手腕强拉出屋。

“带我去哪里?我自己会走,放手,听见没有。”

她讨厌被人束缚讨厌无能为力,她就像个布偶被人牵着鼻子走,怒气在心底越攒越多,她在和慕容恪较劲也在和自己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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