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二)(1 / 1)

苏款感觉自己沉沉地睡了很久很久,直到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在一步一步地踱着步。鞋子和地砖相碰,“哒,哒”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地回荡,她才微微张开双眼。

四周还是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点燃的蜡烛,在微微发出些黯淡的光亮。

她缓缓起身,警觉地睁大杏圆的双眼,刺客的本能促使她在黑暗中仍记得默默快速动着眼眸,打量着身边的一切,柔和的五官,竟在此时散发出一抹戾气。

“醒了?”男子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收回了自己警觉的视线,一言不发,默然抓紧单薄的被褥将自己的身体裹紧,假装还没有看到男子在哪里。

玄毓从地宫的一个木架上拿下蜡烛:“不知道本宫是谁么?”他走到苏款面前蹲下,另一只手上的剑尖划到了地上的青砖,发出“呲呲”的声音。

苏款抬起头,玄毓将蜡烛移到了自己脸庞边,在烛火忽闪忽闪的照耀下,她看清了面前这张神色疏离的面孔,低头起身,以额触地行了一礼:

“太子殿下。”

“你便是宁熙为本宫挑来,日后助本宫东山再起的女刺客泫澜?”玄毓起身,面色冰冷道。

苏款没有抬头,唇角微动:“正是。”

“玄毓就没有见过泫澜长什么样么?”还在锦家军时,苏款抬眼,目光如炬地望向不远处站在窗边,神色淡漠的黑衣少年。

陆容锦回头,轻笑了一声:

“款款,你把宇文家的人,都想得太聪明了。”

“玄毓不仅不知道泫澜长什么样,甚至可能连泫澜这个名字,都是从魏宁熙口中听到的。”

苏款见玄毓长久的没有说话,心中一动,微微抬眼,瞥见玄毓拢了衣袖,将自己手中的蜡烛放回原位,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红色棺椁。

她抬头,跪在地上,玄毓从红色棺椁中拿出了一柄亮闪闪的东西,丢到苏款面前。

苏款拿起那柄剑,用手掂了掂。剑倒是好剑,只是之前都浪费在这宇文家太子的手里.....

她转头面向玄毓,脸上微微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宇文家的太子,果真如少将军所说那般,是个蠢货。

真不知这么蠢,还一如既往如宇文家的其他人一样,不知道如何爱护百姓的太子,是如何敢和少将军争夺这江山的。

玄毓已经给了她剑,却还在棺木中寻找着什么,放到手心里。

“本宫未曾想,你会睡的那么久。”玄毓迈步走到她身边,“比本宫多服药了一天,结果却比本宫还要再多睡了两天。于是在本宫独自醒来的这三日里,宁熙本来在这棺椁里备的两个人的干粮,已经被本宫差不多吃完了。”

他将半个饼样的东西扔到苏款怀里,“只剩这些,本宫不知道你先前在东宫潜伏的那一天,吃了多少东西,但是本宫不希望你误事。”

苏款怔怔地看着这半个饼,似乎没有想通为何如此不通人心的玄毓会想到给自己的手下留半个饼,这种应该是少将军才会做出来的事情才对。

宇文氏看样子,真的全是傻的。

“快些吃,吃完就离开这地宫,早些赶路。”玄毓给她饼,却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怕她因为饿,半路上成为自己的累赘罢了。

苏款顺着眼,看着手中已经有些破破烂烂的饼,咬了下去。心中想的却是,方才玄毓提起的话。

先前在东宫潜伏的那一天.....少将军得到的消息果然不错,原先的女刺客和她,是同一天入东宫的。应该也服下了和她同样的假死药,只是现在,估计已经被少将军在宫中的内应,拖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只要那个女刺客一时半会不出现,她的身份就不会暴露。

“不用怀疑这张纸上信息的真实性,照着去办,就可以了。”陆容锦倚在窗边,苏款竟在他常年冰封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温柔的笑颜。

少年......怀一顾。

“少将军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她一边看着陆容锦给她的纸张,轻捏着纸角,掩饰着心中的慌乱,一边故作镇定发问。

“我自是有办法的。”陆容锦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嗤笑一声,盘腿在窗边坐下。

“那宇文显,在床塌下有个暗格,我买通的那个太监,在里面发现了假死药。”

“原本我以为这是给他自己用的,未曾想他自己居然亲征,那么,就是给宇文玄毓用的咯?”

“再稍稍结合一下之前得到的信息,魏宁熙前些日子通过他在京城的人脉,铺天盖地地在找一位叫泫澜的姑娘。泫澜,可不就是曾经险些刺杀云归城城主尉迟渊成功的那位女刺客?”

“这样一想,就可以大致推出来了。”

陆容锦微微摩挲着食指:“都说宇文家的人不通人情,不懂人心,我看这宇文显,对他的这个儿子,倒是挺有感情的。只可惜这个宇文玄毓,是个畜|生。”

他眸色一冷,面色森然道,“会面不改色地送自己年迈的父亲出征,自己却留守城中还想着什么假死逃过我和父亲的手掌心。”

“款款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没有良心的人?”

“吃好了么?”玄毓转过身,看到苏款手中才啃了没几口的饼,面色铁青。

苏款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忘了动嘴,抬头对上玄毓几乎能飞出杀人利刃的目光,微微动了动唇,垂下眼帘加快了口中咀嚼的速度。

玄毓见她这样,没有说话,俯身坐到她身边,闭目凝神。

这几日的他,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沙场上旌旗拥万夫的场景。

“本宫......死后,京城如何了?”玄毓默了会儿,镇定地吐出那两个皇家极避讳的音节,打破了二人间的寂静。

“回殿下,”苏款娓娓道,

“魏尚书已一切入先前所计划般,易了城楼上的旗帜,宣布自己反水,且已经毒杀了殿下.....”讲到“毒杀”两字时,她微微抬眼,看着玄毓面上依旧冷淡疏离的表情,顿了顿,接着道,

“大臣中间,也并无非常之异议,魏尚书如今是当了新皇,原来东宫里的侍女们,也都到正宫去了.......”

“宇文晔回来了么?”玄毓倏尔开口,打断了苏款的叙述。

“在我假死前,尚未。”

玄毓默了片刻,抬起衣袖起身,像是没有听到刚才的那句话:

“吃完了么?准备走吧。”

苏款吃尽手中最后一口饼,拎起地上的寒剑,稍稍起身。玄毓从方才的红色棺椁中,又拿出两套素色衣服,丢给苏款。

“现在的衣裳太过显眼,换上这个再走。”

苏款看着怀里的衣服,不声不响地解开了外衣上的扣子,听见玄毓在几尺之外淡淡的声音:

“本宫不会回头看你,快换罢。”

她抿紧双唇,抬眼,看见玄毓背对着她已经脱掉了外袍,只剩下最里面的中衣。

苏款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剑,由颈部向下褪下身上的每一层棉与纱,露出雪白的肩膀。等玄毓回头时,她已经换上了淡青色的衣袍。

“把头发也束上。”苏款抬起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玄毓,点了点头,低头将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髻,现在的她,看上去倒是像个清俊的小少年了。

玄毓看着她扎完头发,面不改色地拿了地宫走廊中还未熄灭的火把,微微照着前方漆黑的路。

“这个墓是父皇特地叮嘱,非常时刻才可使用的,里面没有任何机关,小心脚下台阶即可。”他对着苏款淡淡道,苏款看到他青灰色的眼瞳中没有一丝感情。

也许当他知道自己是来取他性命的时候,他那青灰色的眼瞳中,就会全是杀意了。

苏款点了点头,捏紧手中的剑,紧跟在玄毓身后。

对于一个刺客来说,现在这般情景,正是最好的刺杀时机。

对方不仅要害部位在自己面前一览无余,且对自己毫无戒备之心。

陆容锦没有直接取玄毓的性命,要一直留他到不得不杀之时的理由,苏款心里是明白的。

放长线,钓大鱼。看看在这天下,还有多少愿意追随宇文氏的势力。

然后一一地,斩草除根,最后除掉已经毫无胜算的宇文氏。

真是一出好戏。

火把的烈焰映得苏款的眸光轻轻闪动了一下,她沉下眼睫,将手中的剑“唰”一下插入刀鞘。

“这地宫,是在哪里?”

“地宫选址在荒郊野外,出去以后,一时半会儿应该遇不到什么人。”玄毓抿着嘴,回头看了她一眼,把目光放到前方,“不过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在树林里面待太长时间了。”

地道渐渐窄了,玄毓和苏款弯下身子,一步一跪地在超市的墓道间移动着。忽然苏款看到玄毓伸手,触到了一块松动的地砖。他顿住,示意苏款停下来。

“到出口了。”

玄毓伸手按下松动的地砖。苏款闭上眼,感受到周围聚拢起越来越多的光亮。

半刻以后,她微微睁眼,看到洞口外一片白雪皑皑,玄毓已经站在入口外,冷冷地看着她了。雪花落在玄毓束起的长发上,苏款故意避开他一脸凝重的表情,默默地提起下身衣裳,从墓口爬出。

玄毓瞥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地往山林深处走去了。

他这是要往哪里走?果然如少将军所料,他要去哪里找点援兵么?

倒是有趣。

苏款不露声色,跟在玄毓身后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

朔风劲且哀。

不久,苏款听到头上的树叶发出的声音似乎有所变化,防备地抬头,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正伏在树枝上,搭着弓,对准了玄毓。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那人的面容。

那人是锦家军里的探子阿生。

苏款咳嗽了一声。阿生听到苏款的声音,低下了头,与她对视。

而玄毓仍在前方远远地走着,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她对着阿生皱了皱眉,抬起右手比了个手势:

“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看着阿生微微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在脖颈上横着比了一下。

杀了他。

苏款瞪大了眼睛,不理解地看向阿生。

“你,保护他,我,杀了他。”

阿生在树上继续给苏款比着手势。

苏款迅速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她潜伏在玄毓身边,夺取他的信任的,第一局。

这一局,必须以苏款亲手杀了阿生结尾。苏款抬头看着阿生手上弓箭,箭末的那一簇血红色的软毛,那颜色如同血光一般,刺得苏款的双眼有几分疼痛。

他是来,赴死的。

风萧萧兮。

苏款顿了顿,回过头看了一眼已经离她有几分距离的玄毓,心头一紧,面对杀了阿生的做法,有些不忍。

阿生在树上叹了一口气,苏款看着他再次缓缓地抬起弓箭,咬了咬唇。箭射出的那一瞬间,她咬了咬牙,在玄毓身后大声呼喊道:

“殿下,有埋伏,小心!”

玄毓转身,看到远处射来的箭,“唰”地一下将腰间的寒光拔出鞘,直直地挡下了那支箭,溅出几簇火花。他抬头,看到阿生站在高处,手上正握着一把弓,正一脸嘲讽的表情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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