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三)(1 / 1)

玄毓低低放下提起的剑,面无表情地看向树上握着弓的阿生。阿生见自己已经被玄毓所察觉到,于是扔掉了手中的弓,拔出腰间的寒剑,从枝上一跃而下,如刚刚他所射的那支离弦之箭一般,径直向玄毓冲去。

“当”的一声,两人的剑锋碰撞在一起,溅出刺目的火花。

苏款心头一紧,但是看着手中发着寒光的剑锋,和对面熟悉的阿生,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玄毓此刻也无暇顾及苏款的动作,对面的这个黑衣人武功高强,步步下的都是死手,根本没有给人反应的机会。他咬了咬牙,倏尔寒光一闪,挑开阿生步步紧逼的剑,一剑毫不犹豫地刺入阿生的腹部,溅出温热的鲜血。

阿生退后了几步,手中的剑,不受使唤地飞出了他的手掌,落到地上,将他身后的枯藤劈成了两半。

玄毓喘着气,微微眯了眼睛,持着剑向阿生走去:

“说,谁使唤你来的?”

阿生捂着鲜血淋漓的腹部,面色惨白,说不出任何话。

“本宫让你说,谁使唤你来这里的?”玄毓用剑尖挑起了阿生的下巴,冷冷道。阿生咬了咬牙,低吼了一声,在玄毓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手一动,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直直地向玄毓刺去。

玄毓一愣,下意识地拿剑一挡,还没来得及作出更多动作,阿生温热的鲜血便再次溅到了他的脸庞上。

他微微张开眼睛,看见苏款持着剑,一脸冰冷地将它刺进了阿生的胸膛,然后迅速拔出。

阿生倒下之前,苏款看到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伸到背后,给自己树了一个拇指。

风萧萧兮,易水寒。

她强忍着要流泪的冲动,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扑倒在雪地上,鲜血染红了一片身下的白雪。阿生目光僵直,双眼已如死鱼一般失去了生气。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苏款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故意避开玄毓随即投来的视线,从怀中拿出手帕,擦了擦剑上的鲜血,将剑收入鞘中。

山林中仍盘旋着杀气,吹过的山风撩动着玄毓乌黑的长发,使他整个人的气场,看上去十分肃杀。

“你当时是如何发现,这里有刺客的?”玄毓望着方才阿生的剑劈断的枯藤,上前了几步,拿起他的剑打量,似乎是不经意地问苏款。

苏款的声音既轻又冷。

“我好歹,也算是救了殿下半条命,殿下对我,竟然也起得了疑心,真令人心寒。”

玄毓转过头,淡漠地抬起眼,看着她:

“本宫只是问问,你如何这么警觉。”

语气轻佻。

苏款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玄毓身边:“殿下这样说话,难免让人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玄毓透过她额间垂下的碎发,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我们这种阶段的刺客,察觉到周围有异动,还要凭借什么理由,只是直觉,便足矣。”

“直觉。”苏款在晃眼间似乎看见了玄毓眼底,有饶有兴致的意味闪过。玄毓看着她的脸,眼睛微微一眯,似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在这天下,能超过本宫直觉的人,为数不多,你倒是不一般。”

“若是平平过,如何让魏尚书花重金聘我前来保护殿下。”

玄毓默了会儿,随即竟笑出了声音。那笑声张狂,甚至让人有几分森然。

地白,风色寒。

“本宫现在,倒是有几分期待,接下来你会如何表现了。”他眯着眼道,幽幽看着苏款,脸上满是阴鹜之色。苏款不动声色,低头看着他打量着手中阿生的剑。

玄毓轻轻抹去了剑柄上蒙着的血迹和泥土,一个“锦”字赫然印在剑柄上。

“陆容锦的人,”玄毓对着远方冷冷一笑,“本宫倒是没料到,他会如此聪明。”

他比你,早就聪明得多了。苏款冷嗤一声,翻了个白眼。

但是按照陆容锦先前对她的交代,若是玄毓提起陆容锦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假死时,她应该......

“魏尚书会有麻烦吗?”问问魏宁熙的状况,表示自己对他们计划是否成功的关心。

玄毓面容沉凝:“兴许。”

苏款看着他扔下这一柄剑,擦了擦手,往天边望了一会儿:“不过本宫现在势微,也不能帮到他什么,要他自己挺过这一劫了。”他冷淡而简单地道,“所以我们现在抓紧时间赶路,就是对他最好的照应与帮助。”

苏款眸色微动,再没有说出什么话。玄毓在前面走着,左脚迈出不见右脚跟上来,回头,带着怀疑之色问她道:

“为何还待在原地?”

“我在想,太子殿下是要去哪里。”

玄毓吸了两口气,斜着眼看了一眼苏款:“宁熙先前未曾同你讲过?”

“不曾。”苏款不动声色地扯谎,淡漠地看着玄毓,“魏尚书钱给的多,于是他不曾讲的事情,我亦不曾问。”

玄毓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看着远处的万点雪峰,眼眸中没有泛起一丝的情绪。

“去江南,找延公子。”

苏款飞快地从脑海中检索着信息。延公子,应该就是江南沉霜城的城主延载。听闻延载那里不仅城民富庶,还有至少十万将士驻城,有大量的军火储备。沉霜城本身离京城和如今的叛乱之地也远,即使到时候陆弘在京城做了皇帝,对于沉霜城也是鞭长莫及。据说延家对宇文氏世代忠心耿耿,延载自己也是一个极其重情重义之人。

魏宁熙和宇文显安排玄毓去这样的地方,一步步地重新回到京城,东山再起,也确实是个好法子。

苏款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避免因自己过长时间的沉默思考引起玄毓的怀疑,却被玄毓突然死死捂住了嘴,双腿僵直地拖到了一边的树林里。

她扯开玄毓的手,脸颊不知是因他力气太大,还是觉得羞腆,竟有几分红润。“你干什么?!”苏款瞪着眼睛对着玄毓道。

玄毓看着她瞪大的眼睛,没有说话,目光往刚才两人在的林间小路上走去,脸上的神情逐渐趋于冷冽。

一队的人数不少的人马浩浩荡荡向树林中走来,带头的士兵手上举着一杆金黄色的旗帜,上面赫然绣着一个“锦”字。

冽冽寒风起,惨惨飞云浮。

苏款不再说话,余光瞥了瞥玄毓,感受到他周身逐渐升腾起了浓重的杀气。

陆容锦栖在为首的骏马上,黑色的眼瞳中,同样因不久前的战场争斗而仍然血色纷飞。他转头,嗓音低低地问身边的侍卫:“刚才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么?”

苏款瞳孔颤动,他明明知道,阿生是回不来了的,为什么还要......

她随即回忆起那碗陆容锦给她喝的假死药,原来他们竟精确到连她哪天哪一时辰有可能出现在这里,都想到了。

是这一局,还没有结束。

他是故意出现在这里,演给玄毓看的。

“回少将军,还没有。”陆容锦面上寒光微闪,闭了闭眼道:

“那恐怕,已经被人解决了吧。”他对着身边的侍卫道,“你先去前面,仔细寻寻,有没有尸体。”

若是他真的亲眼看到了阿生的尸体,会难过很久的吧,即便是他要阿生去死的。

苏款一向知道,陆容锦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即便民间传他为叛贼,依然改变不了,他手下的将士对他极其爱戴与尊重,甚至不惜为了他付出性命的事实。

阿生是这样,而她,苏款,也是这样。

“少将军,不是说京城中的宇文氏已经失势了么?”另一边的侍卫道,

“宇文皇朝原本的兵部尚书魏宁熙已经毒杀东宫太子宇文玄毓,现在正等在京城内,恭候少将军和将军的到来呢。”

陆容锦将目光投向远方的京城,飘扬的雪花落在他额角,化开。

“他是恭候我和父亲到来,让我和父亲成为他的手下呢,还是他来为我和父亲,擦剑提鞋呢?”陆容锦讥讽一笑,“说是恭候,却杀了我的人,其心可诛啊。”

这个局涉及到的,竟不单单只玄毓一人。

还有魏宁熙,他要用阿生的死,为魏宁熙刚刚拿到手的权力,泼上一盆脏水。

阴险的局。即便对陆容锦十分的崇敬,苏款仍忍不住叹道。

而一边的玄毓,听到“提鞋”两个字,眼中的猩红之色又多了几分。苏款知道,这番话,是陆容锦知道玄毓就在这里,故意说给他听的。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正想要死死地踩碎另一个意气少年的骄傲与自尊。

“走。”陆容锦一扬手中的马鞭,在离玄毓和苏款不过七八尺的小道上,匆匆奔驰而过。

玄毓在陆容锦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脸上的寒光依旧没有褪减。

“我听说陆容锦阴险毒辣,我们还是加紧先离开这里吧,殿下,”苏款淡淡提醒他道,“陆容锦等下要是发现他派出去的探子真的被人杀了,说不定会封锁山林找出想要暗算自己的人,连雪里的泥土,都要仔仔细细刨一遍。”

玄毓转头,情绪还没有彻底缓过来,有几分阴冷地看着苏款。苏款见状,并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而是沉默着与他对视。

乱山,残雪。这是她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景象。

“走!”玄毓低低地吼了一声,极其低气压地走出藏身的树丛。

另一边,陆容锦看到阿生僵硬的尸体,跳下马,从腰间抽出剑,挑起阿生的下巴。

是死不瞑目。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曾经与阿生相处的画面。如今的阿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是为了彻底粉碎宇文氏政权而死的。

陆容锦握着剑柄的手咯咯作响。

“少将军,人是,不久前才没的。”

手下的将士们并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计划,只是以为真的是魏宁熙派人暗算了阿生,个个气得火冒三丈。陆容锦眼中暗沉的光微微一闪,手起剑落,树上的树叶簌簌地落了下来,有几片飘在阿生卧倒的尸体上。

“给我封了山林,好好地搜搜,”他目光一转,再次望向远处炊烟袅袅的京城,铮铮有词道,

“我倒要看看,魏宁熙在这山林里给我埋伏了个什么东西,居然连我的人,也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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