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1 / 1)

朱翊钧回宫的时候,嘉靖正在品鉴李春芳和袁炜的青词。

这两位的青词一向颇受嘉靖喜爱,看来今日也受了褒奖,二位大人走出万寿宫的时候,皆是笑容满面。他们出来的时候,朱翊钧正往里走,听到两人闲聊了两句,

袁炜道:“我听说李大人府里今日新来了一位幕僚。

李春芳摆了摆手,笑道:“不过是个考不上功名的落魄秀才罢了。

袁炜却道:“我听说,此人前些年在浙直总督做僚属,可帮着胡汝贞写过不少奏疏。那年颇得陛下赞赏的《进白鹿表》就出自他手。听到这里,朱翊钧顿住了脚步。

浙直总督,幕僚,《进白鹿表》,这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袁炜这么说,就是委婉的点出,李春芳要借这位大才子写文章,讨嘉靖的欢心

被戮破了想法,李春芳便笑得有些尴尬:“我久闻徐文长书画文章无一不通,请来京师切磋一二罢了。“哈哈哈哈哈!”袁炜笑得意味深长,“内阁如今只有两人,徐阁老已上疏皇上,请求增添内阁成员,李大人颇得皇上常识。"其实自从严嵩被赶回家,徐阶多次上疏嘉靖,希望增加内阁成员,嘉靖都没同意

说来也好理解,当了首辅,你就开始架空皇帝,天天不许人家干这个干那个,嘉靖心中自然不痛快。既然你徐阶这么能干,那一个人把活儿都干了吧再者,徐阶推荐的,自然就是他的人。嘉靖对人选不满意,当然不会允许充入内阁

所以,内阁想要增加人手,不是不行。但要找到既让徐阶满意,又要嘉靖满意的人选并不容易

现任礼部尚书李春芳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首先,他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与他同科的人有张居正、杨继盛、凌云翼、王世贞、殷士儋、汪道是、宋仪望、殷正茂等人。而李春芳是鼎甲第一,那一科的状元

从储君侍讲,到抗倭名将,再到水利专家、文坛领袖。涵盖了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众多领域,阵容豪华,能人辈出以后世眼光来看,纵观整个科举历史,嘉靖二十六年这一榜,仅次于有着“千年第一龙虎榜”之称的北宋嘉佑二年科举宋仁宗曾在皇后面前评价苏轼和苏辙两兄弟,说:“为子孙得了两个太平宰相。

而多年之后,李春芳除了被人成为“青词宰相”外,也有“太平宰相”之称

其次,那一届庶吉士由徐阶主持李春芳、张居正、殷士儋等人都是他的学生。

再次,李春芳青词写得好,颇得嘉靖赏识。从翰林院编修,到礼部尚书,其中五次擢升都不是靠其他大臣推举,而是由嘉靖钦点。最后,李春芳是个老好人,脾气好,性格好,待人温和,论议平正,恭敬谨慎,谁也不得罪,

这么一看,他的确是入阁的最佳人选

朱翊钧才不管内阁有什么人员增减,他听到了“徐文长”这个名字。徐渭,字文长。

胡宗宪被罢免之后,李春芳找到了徐渭,请他做自己的幕僚

也就是说,徐渭来了京师

袁炜和李春芳已经走远了,朱翊钧这才收回目光。他看向冯保:“大伴,你听到了吗?

冯保点点头:“听到了。

“哎呀!”朱翊钧跺了跺脚,懊恼的说道,“早知道,在宫外的时候,我就让爹爹带我去这个李大人家里,见一见这个徐渭。冯保提醒他:“殿下,外面热,快进去吧。

朱翊钧进入正殿,从来不需要太监通传。他想进就进,也没人敢拦他

嘉靖倒是想起来要数落他两句:“一点规矩也没有。

朱翊钧眨眨眼,一脸天真无邪,转身往外走:“那我出去,重新进来。

嘉靖都被他气乐了:“进都进来了,还出去做什么?

宫殿里放置着解暑的冰鉴,一阵涼意扑面而来,朱翊钧瞬间精神了

嘉靖得了两篇满意的清词,正欣赏呢。看到他进来,诧异道:“难得,自己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朱翊钧连蹦带跳上了玉阶,靠在嘉靖腿上,仰头望着他,一脸讨好的笑,“皇爷爷,我想你了,我想早点回来陪你呀。嘉靖看着他,总感觉不对劲,半转过身,拿后背对着他:“少来这夸,朕可不上你的当。

朱翊钓绕到另一边:“真的真的~”说着他干脆扑到了嘉靖身上,“特别特别想~’

“松开松开!”小屁股上挨了一巴掌,“这是什么天气,你不热,朕还嫌热。

“噢!”朱翊钧这才松了手,又跑下玉阶,“我想看书。

他想起一初是一初,愿本安静的大殿,他一回来,就热闹起来了

嘉靖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从眼底泛起的慈爱藏也藏不住:“什么书?''

朱翊钧想了想,给出个令一旁的黄锦都意外的书名:”《太上洞真五星秘授经》。

嘉靖一愣,问道:“你在哪儿听来的?

朱翊钧说;“神仙告诉我的。

“哪里的神仙?"

”梦里的神仙。"

他对答如流,说得跟真的似的,不由得嘉靖不信。事实上他特别信,开怀大笑:“黄锦,你给他找。黄锦牵着朱翊钧来到书架旁,寻到那本《太上洞真五星秘授经》递给他。朱翊钧捧着书,找了个冰鉴,一屁股坐上去,认真翻找起来。“尔时元始天尊,于大罗天上白玉京中、黄金阙内承华殿上,与天仙地仙水仙等说三元两曜五星,及罗喉计都二十八宿等真君之号.....朱翊钧打了个哈欠,继续往下看:“中央土德真君,主四时气候,广育万物,成功不愆,如世人运气逢遇,多有忧寨刑律之厄,宜弘善以迎之......至心而咒曰:十星真君,阴弘至德。福我落生,长跻寿域。朱翊钧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沉,终于,身体一歪,趴在冰鉴上。

人睡着了,书还在手里捏着

“这小崽子.....”嘉靖笑骂一声,“还是这么贪凉。

终于,朱翊钧又在梦里见到了那位自称火德星君的神仙。他手里还拿着书呢,气势汹汹的指着对方,质问道:“你说!‘火德星君一愣:“说.....说什么?

“你说我是这个中央土德真君,看起来这么厉害,怎么什么也做不了?

火德星君又问:“你想做什么?

朱翊钧说:“我想让刘大实和他的娘亲回来,他们一家人像以前一样。

火德星君深深吸了口气,压住火气:“你是土德星君,掌管土地,又不掌管阴曹地府,哪能管人家生死。朱翊钧气得嘟嘴,凭空踢了一脚:“那你还说我能改变王朝气运,是未来的希望。

“对呀,”火德星君晃了晃手中玉简,“随着你的年纪增长,改善气候,让土地丰收,让老百姓吃饱,免受天灾,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力。"至于其他的,你不具备的能力,那就得靠你自己了。

朱翊钧咬了咬嘴唇,委屈爸爸的说道:“当神仙还要自己努力呀。

“不然呢?”火德星君实在没忍住,伸手捏了把他的脸蛋儿,软软弹弹,怪不得都想捏,“神仙也要干活儿的嘛。朱翊钧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那我要告诉皇爷爷,别当神仙了,还不如当皇帝呢。

“那可不行。”火德星君赶紧拦住他,“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朱翊钧问:“说了会怎么样?

“那......倒也不能怎么样。”火德星君松开他的手,“不过就是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朱翊钧说:“可我也没有很想见到你呀。

火德星君想了想,和他讲条件:“你保守秘密,我助你兴国。

朱翊钧说:“我靠自己

这小崽子油盐不进,很难搞

火德星君嗤笑:“说吧,说了也没人相信你。

朱翊钧龇着牙冲他笑:“我不说,我逗你玩呢。

朱翊钧翻了个身,从冰鉴上滚了下来,“咚”的一声。嘉靖回过头来,就见他趴在地上,以为摔坏了,赶紧让人去扶。朱翊钧却自己爬了起来,揉了揉眼,喊道:“皇爷爷~

嘉靖放下奏章,赶紧过来牵他。

朱翊钧抬起头来,眼神澄澈而透亮:“皇爷爷,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朱翊钧说:“我想学功夫,你给我找个师傅吧。

嘉靖牵着他,走到旁边坐下来:“怎么又提这事儿?不是说了吗,等你再长大些。

朱翊钧在头顶比划了一下:“我已经长育了,还长壮了,爹爹都抱不动我了。

嘉靖板着脸:“那是你爹身板太弱。”说着他还一把将朱翊钧拎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瞧瞧,还是个小不点儿。朱翊钧可不依:

“皇爷爷,你答应过我的!

“别闹!”小屁股上不轻不重又挨一巴掌,脸蛋儿还被掐了一下,不仅掐,还扯了扯,“答应你的事,朕自然不会食言。他又抱紧了小孙子,下巴贴着他的额头,来回磨蹭两下:“你还这么小,皇爷爷舍不得你吃苦,你先把书读好。朱翊钧被他的胡子扎得又痒又痛,偏头躲开:“我不怕吃苦,你就让我学吧。求求你了,皇爷爷。听他说个求人的话,可真不容易

嘉靖心软了,在心里已经答应了他,嘴上却说道:“你这可不像求人的态度。

朱翊钧眨了眨眼:“求人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嘉靖活动了一下肩膀:“表示表示。

朱翊钓看向一旁的黄锦,问道:“什么表示表示?

黄锦可是把嘉靖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主子这几日处理国事操劳,腰酸背痛。要不,小主子给捏捏。朱翊钧懂了,赶紧从嘉靖腿上下来,绕到他身后。黄锦给他搬了个凳子,小家伙跪在凳子上,有模有样给他皇爷爷捏肩膀其实就是做做样子,帝王却乐在其中,觉得这孙儿没白养,可孝顺了。

朱翊钧捏了一会儿,趴在嘉靖肩膀上,伸个脑袋过去:“皇爷爷,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学功夫呀?

嘉靖想了想“那就明年开春以后吧。

朱翊钧掐指一算,今年才刚过一半,等到明年春天,那不是还要等大半年。

他殷勤了半天,却还是没达成目的

小家伙不乐意了:“为什么要那么久?

”你看看外面这天气,让你顶着毒辣的日头在外面练功夫,你愿意吗?

“我愿意!”

“哼~”嘉靖冷哼一声,“朕还不愿意呢。‘

朱翊钧只好退一步:“那秋天不行吗?

嘉靖说道:“那不得给你寻个厉害的师傅。教导朕的皇长孙习武,一般人可不行。得挑个好的,最好的。朱翊钧问:“那要挑多久呀?‘

嘉靖屈起手指在他头上敲一下:“所以说,明年春天。

朱翊钧不答应:“那......能不能秋天让与成先教我?

“谁?”嘉靖有些感慨,“你说陆绎,陆炳在世时,最骄傲的就是这个老三,倒也不是不行。

陆炳自幼跟随母亲出入兴王府,从小和嘉靖一起长大。跟随他进京,曾多次救过嘉靖性命。嘉靖对他十分依赖。他活差的时候一日也离不了,他死了,嘉靖还大盟一场,朱翊钧亲近陆绎,嘉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育兴。说不得,陆绎也能像陆炳守护他那样,守护他的孙儿一辈子。朱翊钧攥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撒着娇:“好不好嘛,皇爷爷。

嘉靖拍拍他的小脸:“好,都依你。

朱翊钧立刻扑到他怀里:“我就知道,皇爷爷最疼我了!“

嘉靖搂着这小心肝儿:“你是真的皇孙,不疼你疼谁。

朱翊钧终于如愿以偿,说服嘉靖,从秋天开始,先由陆绎带着他打基础。再慢慢给他寻一个合适的师傅。学功夫的事情定下来,朱翊钧又操心起另一件事情。回到自己的寝殿,他就拉着冯保说道:“大伴,你听到了吗?小家伙满头评水冯保让人打水进来,给他沐浴,“咽听到了。殿下要开始练功夫了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朱翊钧说:“徐渭,那个帮助胡宗宪抗倭的徐渭!“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大伴!

“怎么了?”冯保正在给他脱衣服,还得分神听他进话

“我生气了!

他一生气,脸就嘟起来,可爱得不行

冯保哄他:“别气别气,我哪里没做好,你告诉我就是了,何必气坏了自己。

朱翊钧说:“你好久没给我讲抗倭的故事了。

那确实有些久了。他这些日子,自己学会了看书,又有张居正给他写信,故事看得够多了,连说梦话都是“下车泣罪”“桑林祷雨”。冯保很少给他讲故事,讲也是讲一些更具启发性的科学故事

关于抗倭的事迹,确实很久没讲过了,关键朱翊钧也没吵着要听。

冯保将他放进浴桶里泡着,掬起一捧水,浇在他的头上:“我都忘记上次讲到哪里了。

他忘了,朱翊钧可没忘:“徐渭说先定大局,谋定而后动。

“想起来了,”冯保取了一枚无患子在手里搓匀了,再抹到他的头发上,轻轻搓揉,“大局是两个人。“对对,”朱翊钧两只手在水里扑腾,“这两位抗倭英雄是谁呀?

冯保诧异道:“抗倭英雄?

”对呀。

“不是的,他们就是两个倭寇首领,所谓‘先定大局’,定的就是他们。

朱翊钧又间:“他们是谁呀?

”他们一个叫王直,一个叫徐海。后者曾经是前者的手下。

“王直是个商人,一直往来于大明和日本的海上,通过走私,获取利益。殿下还记得什么是走私吗?朱翊钧点点头:“记得。大伴讲过,日本手工业落后,他们的生活用具都需要从我们这里购买。但因为海上有我们就不卖给他们东西了,这叫海禁。这些违反禁令,私底下买卖东西的,就叫走私。‘冯保点点头:“可以这样理解。

“王直的事迹说起来很复杂,虽然他是个走私犯,但在很长一段时间,江浙一带地方官员对他的走私行为都是默许的。他甚至与朝廷合作,协助剿灭海上倭寇。沿海百姓也争着送子女到他的商船,跟随他进行海上贸易。“为什么?”朱翊钧不懂,“为什么要默许他走私?

“因为......银子。”冯保把朱翊钧从书里抱起来,用一条大毯子裹起来擦干身上的水渍,“关于海权与海上贸易,那是另外的话题。‘朱翊钧不懂“海权”,更不懂“海上贸易”,他现在对抗倭更感兴趣:“听起来王直是个好人,官员和老百姓都很喜欢他。可是,皇爷爷说过,胡宗宪擒获王直有功。大伴刚才也说,他是倭寇首领。从某种意义上将,王直在沿海活动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朝廷放弃不合时宜的海禁,使海上贸易合法化。他只想把生意做大做强,摘钱而已。从始至终,背信弃义的是大明的官员

也正因为如此,才导致东南沿海长达十年,饱受倭寇侵扰,百姓不堪其苦

冯保给他穿上衣服,让他坐在床边,替他擦头发:“这就要提到另一个倭寇首领徐海。

”他本来是杭州一间寺庙的僧人。

朱翊钧问:

”什么是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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