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型(1 / 1)

乐正黎伸手摸索了几下,想借着力站起来,但狼毛深不见底,她卧在尾巴上,好半晌都没动作。

这应该是狼形陡增到最大的乌九朝。

就像下午那条黑蟒一样,所以漫天的绒毛轻而易举地就把她给掩埋了。

歪着脑袋在毛茸茸上蹭了蹭,她蹭到一鼻子的皂角清香和属于乌九朝的气味,是那种暖烘烘的好像被晒在大太阳底下的好闻的味道。

乐正黎的手指不自觉拽紧了几分,有谁能忍住不多揉弄揉弄这一大团软绵绵的皮毛?

结果她却抓了个空,因为乌九朝猛地缩小身形,一尾巴就将她给甩了出去。

变回正常大小的狼兽横卧在床榻上,一对淡金色瞳孔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光,视线紧紧盯着乐正黎,眼底全是警告和戒备之色。

仿佛她再靠近些,他便会亮出尖利的獠牙攻向她。

乐正黎扶着屏风站稳后,也看向了床榻的方向,她清了清嗓子,“你忘记自己答应我的话了吗?说过不会将狼牙对着我的……难道要出尔反尔?”

乌九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狼声低沉,带着几丝独属于兽族的奇异尾音,“我又没伤你。”

他委实不想同这个女人多言,却总会被她逼得出声辩驳。

气得牙痒痒,但那日都撂下了话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用尖牙去伤她,可他又不是只有尖牙可用……

倘若他真想杀她,她还有同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乐正黎轻笑,忍着嗓子的剧痛,缓缓道:“我去点燃灯烛,随后让宫人将晚膳端来,行吗?”

其实她根本不想说话,喉咙太疼,如同被硬生生灌入一把刀片,划的血肉淋漓,每一次吞咽或者张嘴时,便引出一阵阵尖锐痛意。

但为了安抚乌九朝,她还是竭力克制住了呼之欲出的痛吟。

在暗色中悬浮着的那对淡金眸子依旧注视着她,乌九朝也不说话,但乐正黎听见了他从床榻下来的动静。

狼崽子脚步轻盈,行走间没有太明显的声响,软塌塌的狼爪踩在薄绒地毯上,一步步朝着她逼近。

“怎么了?……不想燃灯吗?”乐正黎以为他是抵触光亮,又想着还没有把人给哄好,便轻叹道:“是我,言而无信……莫置气了,我们,先用晚膳吧。”

语气有明显的间隔和停顿,她立在屏风旁,跟那天的处境差不多。

内殿昏沉,天幕上无星亦无月。

厚拢的阴云遮蔽了微光,使得乐正黎全然看不见乌九朝的模样,仅能凭借那双闪耀的瞳眸来判断他是否盛怒或起了杀意。

回廊上有宫人经过,元窈的声音响起,“天都黑了,你们这些偷懒的滑头鬼,居然都忘记了点宫灯!若殿下出来滑了跤,看我不好好惩治你们一番!”

没想到离了乐正黎,元窈竟也有独当一面的气势和威风。

她声音凌厉,哪有半点在乌九朝面前撒娇爱哭的样子。

乐正黎忍不住又笑了下,随即悬挂在廊下的宫灯被次第点燃。

窗纸单薄,明媚光辉争先恐后地跃进来,有些昏黄,但让她逐渐适应了这种半暗未明的环境。

她眨了眨眼,依稀间能看清身前不远处那只狼兽了。

他的皮毛大部分是灰色的,中间杂了些淡黄色的绒毛,两种颜色相错又交合,瞧着并不丑陋或突兀,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是很特殊的一只狼崽子。

乐正黎还瞧见了他的狼耳,柔软的耳朵竖在头顶,耳尖随着向前走的趋势而轻微晃动着,叫人心痒难耐,好想一把捉在掌心里面揉搓。

在她盯着乌九朝时,他就已经离得很近了。

乐正黎定在原地,没有像昨天那样骇得往后退。

她已经察觉出乌九朝身上没有带着戾气,他说话算数,没有毁约。

可她没有料到这头狼会猝不及防地扑上来。

重心不稳之下,她跌坐在了地上。

乌九朝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肩膀上,巨大的重力压得乐正黎直不起腰。

她向后倾身,半靠着屏风,“乌九朝!”

一时间弄不清楚他的目的,抬手便要故技重施地去抓住狼耳,乌九朝却用前爪狠狠一踏,乐正黎肩膀一震,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的胳膊垂落在狼身一侧,变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骂我骗子,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乐正黎的上半身不断下滑,最后脑袋顶着屏风的脚木,动弹不得。

她喉咙生疼,偏着脸直咳嗽。

话音缓缓消散,乌九朝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把爪子重重压在她的肩头,像是在防止她反抗或再次来抓他的耳朵。

“你身上有那条臭蛇的味道……”硕大的狼头垂下,耸动的鼻尖附在乐正黎周围嗅了嗅。

炙热的鼻息扑撒在乐正黎的脸上和脖颈上,她抬眸直视着乌九朝的金色瞳孔,“它想杀我。”

说着,她还刻意地仰了下脖子,好叫乌九朝的目光能清晰看见那白皙脖颈上留下的鲜艳红痕。

乌九朝的耳朵动了动,又凑近两分,他真的很重,即便收敛了利爪,脚掌抵在她身上还是很沉。

但她没有挣扎,乖乖地任由他打量。

“你是被臭蛇拦住了脚步?”他问。

乐正黎一听,顺势应下,眼尾染出亮晶晶的薄泪,嘴角向下垂落,脸上表情变得泫然欲泣。

她贯会做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叫人看了完全找不到漏洞。

“就是因为那日在殿中我跟它作对,所以它到现在都不想放过我,一直都在等着找机会杀了我呢。”

美人垂泪,声音嘶哑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哭腔。

她躺在地上,散开的雪白衣袍堆叠着铺在身侧,像夜间骤然绽放的昙花,又如展翅的轻薄纱羽,脆弱又迤逦。

一墙之隔的回廊中,元窈又至,她对着殿内轻声问:“殿下,还摆晚膳吗?”

都过去好一会儿了,自家殿下还不出来,她都担心是不是被里面那只狼兽给悄无声息地吃掉了……

乐正黎听出她语气中的颤意和惶然,便扬声道:“要摆,等一等。”

说完后,又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她喉咙太痛了。

乌九朝低下狼头,视线凝聚在乐正黎的脸上,眸光复杂,神色难辨。

乐正黎本来是假哭,咳嗽后,眼角当真溢出几滴灼热的泪。

她逐渐收声,正要说什么,就被乌九朝的举动给弄得浑身一僵……

那颗毛茸茸又气势斐然的狼头蓦地落下来,温热的舌头从尖利的齿间探出,如同舔舐他的同类那样沿着她的下颌舔到了近锁骨的位置。

循环往复,粗粝的舌苔上生着倒刺,剐蹭在细嫩的肌肤上,没两下乐正黎的脖子就更红了。

她呐呐怔住,都忘记了反抗。

舌尖温软,来回舔舐的动作亦非常轻缓,可贴在乐正黎的肌肤上,就烫的如同刚从炉灶里面拿出来的火钳,激出一层战栗的鸡皮疙瘩。

好一会儿后,她蓦地清醒过来,随之挣脱了压制着她的狼爪,伸手挡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这是在干什么?”

乌九朝也跟着止住了动作,他垂视着她,语气自然道:“受伤了,舔一舔很快就好。”

乐正黎本来有些恼怒,但听到这话后,瞬间就没了火气,“你们兽族的习性,哪能用到人族身上?”

乌九朝歪了下脖子,没有被抵触的愠怒,只云淡风轻地说:“哦。”

真当他愿意舔她呢?

身上全是那条丑蛇的气味……还有一股木头气息,臭死了。

要不是看她自己舔不到……

加上脑子犯懵,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乌九朝松开前爪,往后退出好几步,“不识好歹。”

他转身就走,几步后一个冲刺跳上了床榻,再次蜷缩着狼身,不跟乐正黎说话了。

陪同乌九朝用了晚膳后,乐正黎终于能歇下来。

元窈端着汤药入内,“殿下,这是睡前要喝的药,奴温在暖盒里,您待会记得喝。”

乐正黎躺在床上,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她在思考事情,今日在国师殿时,系统说赵家人用禁阵困住了玉昭和徊仙,什么样的阵法能把他们给困住?

赵家人不都是依赖伏灵族吗?他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术法来对付伏灵族?

想的脑袋痛,喉咙也痛,乐正黎选择闭眼不想了。

寒风骤起,有雪将至。

孛州山郊。

林木繁茂,几丛篝火堆旁围坐着一队人马。

烈烈焰火带来温暖,也照在了居于上首的那位眉目硬朗五官俊美的男人的脸上。

云腰奴端着热酒上前,躬身道:“殿下,越往北天气越冷,您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

梁丘珩砚背靠着山石,没有接酒,而是问她:“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还有几日将抵王都?”

“三五日左右。”云腰奴端着酒盏一饮而尽,视线下移,看着他说:“殿下如此急切,难不成是王都中的人出了事?还是计划被人打乱了?”

“不是。”梁丘珩砚半抬胳膊垫在后脑,另一只手把玩着悬挂在腰侧的弯刀,“明日恐要落雪,你再去检查一番马车上的油布,里面的东西不能沾水。”

云腰奴垂眸,脸上神色在篝火照耀下忽明忽暗,她领命退下。

梁丘珩砚仰起脸望天,越往北云层就越薄,天气虽冷,却比南疆的要舒适些。

他不喜欢北聿,但也羡慕北聿的人。

出生在高地者,总是有着与生俱来的盛气和资本。

一如他的父亲,赵景何。

思及父亲在他临走前所言之事,梁丘珩砚不禁勾唇笑了下,与其同旁人分割硕果,还不如趁早筹谋,一人吞噬两地又有何难的呢?

‘噌’的一声,那柄弯刀被抽了出来,他握着刀柄,在锋利的刀锋上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包藏野心且傲睨万物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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