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1 / 1)

甫一进入御书房,乐正黎就被里面的场面给惊了一下。

那些臣子皆跪在地上,即便有人进来,也无一人抬头去瞟一眼,他们垂着脑袋,任由汗水顺着下巴滴落。

但殿内冷寂,许是没有烧地龙,乐正黎觉得跟外头的温度不相上下。

她快走两步,抱着黑氅立在了丹陛一侧,还没开口说话,坐在椅子里的赵烛衾就丢开镇纸,将目光投向了她。

“又是你?”他将左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右手支着侧脸漫不经心道。

他并不健忘,相反,能记住所有让他不高兴的人或事。

乐正黎抱着黑氅,仰头去看他,笑意滋生,由眉眼处晕开至嘴角,“正是臣,给陛下请安了。”

她轻声细语地同他寒暄,好似关系很亲近一样,又举起大氅,对赵烛衾说:“上次因意外,卷走了陛下的一件大氅,虽然知道您不缺这一件,但臣还是想归还于您。”

赵烛衾面色冷淡,眸色中生出两丝玩味,“当真是胆大,竟敢如此与朕说话,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他语调平平,但话里所蕴含的杀机与锋芒是半点不少。

“怎么会呢,陛下执掌天下,您想杀谁杀不了啊?”

语罢,乐正黎还微微斜着眸子瞥了一眼那边跪着的几位臣子。

她话有所指,赵烛衾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定定地凝视着乐正黎,眸光凌冽,戾气横生,但出口的嗓音仍然很轻。

随口掷下的话,却是一条夺人生机的皇谕,“月德,杀了她。”

可话音落下,却不见黑蟒踪影。

赵烛衾将舌尖抵在腮处,齿关微含,磨了两下后,才阖着眼睛缓了缓即将爆发而出的怒火。

月德在养伤,自然是不能出来应承他的话。

垂眸一看,又睨见了她怀中抱着的黑氅,赵烛衾额角跳动着,指腹压在皮肤上摁了摁,像要直接贯穿头骨。

他只消思索片刻,便明白了来龙去脉。

那日昏迷后,是另一个他转醒,而他不会杀人……

所以留下了乐正黎这条命,让她还能继续来挑衅他,真是存在感太强了,居然还将大氅给了她……

赵烛衾闭着眼睛,再次睁开时,漆黑的瞳仁里遍布阴霾。

他扬声道:“周寻风,滚进来!”

黑羽卫首领周寻风在门外听见皇帝唤他,偏头看了一眼林阁老,两人目光交接,仅迟疑一瞬,他就推门入殿。

身着盔甲腰携带长剑的男人一身凛然气势,屈膝行礼,“陛下,怎么了?”

“杀了她……立刻马上。”

盛怒至极的赵烛衾反而更加平静。

冷寂的声音恍如被寒冰冻住了,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

他仍斜靠着坐在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扶手,仿佛在克制自己亲自动手的欲望,又好似在琢磨着该用什么刑法来对付乐正黎。

周寻风怔了一下,没有挪步,乐正黎尚未开口,就听见殿内响起一道男声。

“陛下,臣有言要谏,您不该如此草率地就定人生死!这位殿下一无冒犯之举,二无逆反之心,即便有罪,也不该死得这么突然。”

乐正黎闻声,脸上表情皲裂了一秒,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原样,然后循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是一个很年轻的官员,目秀眉清风貌神俊,身着青袍朝服,跪地笔直,声音朗润:“陛下,望您三思!”

其余臣子都瑟缩着脖子只求自己不要被赵烛衾注意到,这个臣子倒是全然不畏惧帝王威压,说话时不卑不亢,据理力争。

乐正黎抿着唇,生怕自己笑出声。

好天真的臣子,竟来规劝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帝。

她刚进来看见殿内情形时就在脑海中问过系统,明白了赵烛衾发怒的缘由后,一下子就能确定此人定是始作俑者。

不愧是初生牛犊,哪里晓得老虎有多残暴。

朝中臣子多心生畏怯,都害怕这位反复无常杀人无数的天子。

可他脸上是半分害怕之情都没有,乐正黎高看此人一眼,觉得他和自己大概是同道中人。

他可是第一个在赵烛衾要杀她时,出声阻止的,勇气可嘉,实乃大好人。

徐檀梗着脖子,像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果然,赵烛衾在听到他的话后,骤然就笑出声来,他放下撑着脸颊的右手,转而拾起桌案上的镇纸冲徐檀狠狠砸去。

镇纸敲在徐檀的肩膀上,又随之坠下,磕在地毯上有一声极为闷钝的动静。

“周寻风,先杀这个以下犯上的罪臣!”他忍够了,声音狰狞,带着嗜血狠劲。

周寻风左右为难,想劝都说不出完整的言词来,只怪自己笨嘴拙舌,又迫切地想出去把林阁老给请进来。

他哪里处理得了现在的情况,这般棘手,别说保住这位质女了,连臣子都要跟着多死一个……

“陛下,气大伤身啊!您消消气,有什么我们慢慢说,不过这位大人也确实僭越了。”乐正黎开口,不像是在劝人,更像是在火上浇油。

周寻风歪着头去看她,都自身难保了,难不成还要逮一个臣子下水?

他觉得林阁老估计是所托非人了,此女瞧着柔软纤细,莫不是个馅里黑的?!

徐檀也望向了乐正黎,只见立在那儿的女子脸庞白净五官妍丽,身姿纤长如一株暮春之时抽条而出的莲杆,娉婷袅娜。

他眨了眨眼,眸光澄澈,仅有欣赏无丝毫唐突之意,看到女子红唇微启,她又说:“再说了,陛下不是说要杀臣吗?臣是排在前面的,杀了臣再杀他也不迟嘛。”

她笑起来,狐眸半垂,单手抱着黑氅,另一只手提着宫装裙摆,就要走上丹陛,往赵烛衾身边而去。

赵烛衾的手指收缩成拳,因过于用力而导致骨节发出轻微咔哒声,他将冰冷的视线落在乐正黎身上,盯着她一步步靠近自己。

在她及近椅子时,他突然从扶手的暗格里抽出来一柄短刃。

泛着白光的刀刃指向乐正黎,她识趣地停了下来。

殿内突然就变得死寂,几个臣子也不敢抬头,就徐檀和周寻风还注意着乐正黎的行动轨迹。

“陛下,要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乐正黎顿步在赵烛衾几步之遥的位置。

她笑靥如花,声音宛如在撒娇般,听得赵烛衾握刀的手指紧了紧。

他才懒得跟她玩什么狗屁游戏,探出一指悬在空中朝周寻风点了点,指尖又滑向乐正黎,“杀了她。”

“陛下是半点念旧情都不念啊……”乐正黎蹙眉,敛了笑意,嘴角含着一丝苦涩,欲哭未哭的模样。

她把怀中的大氅举向赵烛衾那边,又低声说:“您忘了前两天我们还那般亲近吗?相拥在您的榻上……衣衫散乱……腰腹……”

“住口!”赵烛衾气急,彻底被乐正黎激怒。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喘息声逐渐加重,显然第一次被人气成这样,看周寻风像根木头一样生了根也不动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必定又是自己那位曾外祖提前吩咐了什么话,所以周寻风才敢大着胆子对皇帝的命令置若罔闻。

既然没人杀乐正黎,那他自己来。

碍眼之人太多,赵烛衾神色阴鸷地看向那几个还跪着的臣子,“都滚出去!”

官员们纷纷起身,跪的太久导致双腿又痛又麻,爬起来又摔回去,但还是强撑着力气迅速地行礼告退了。

只剩下徐檀,还跪在原地不动,他将视线同皇帝对上,义正言辞道:“陛下,您请息怒,微臣过于激进,已深知犯了忌讳……但这位殿下,却罪不至死,请您网开一面,饶过她。”

乐正黎都快被感动到了,这不仅是个好官,还真是个好人呢!

她咽了咽喉头,抬手装作揩泪,声音凄苦:“陛下对臣偏见也太大了,臣只是爱慕您罢了,如果这也算死罪的话,那臣早该被碎尸万段……”

话音戛然而止,陡然起身的赵烛衾抬手掐住了她的脸颊。

修长的指节覆在乐正黎的下半张脸上,几乎是连鼻子都没放过,应该是为了直接捂死她吧。

乐正黎这般想着,就抬头去看面前的帝王。

赵烛衾脸上表情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气怒交加,混着不可忽视的杀意跟狠戾。

但他五官实在俊美,即便浓眉下压,紧聚的眉峰里都是化不开的阴沉,也依然会让人想着说这是一个极其漂亮的男人。

有一种掩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脆弱感,是乐正黎所不经意见过的。

因为……她知道在这具皮囊下有着两个灵魂。

一个暴戾阴狠,另一个却干净温和。

似乎把身上的情感都划分成了两个明显又极致的阵地,他们泾渭分明,可却是同一个人。

这种微不可察的脆弱和严重的精神疾病,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两分病态美。

一如那种癫狂到极致,会反手捅死自己的疯子。

这是乐正黎的感受,所以哪怕是被赵烛衾捂住了口鼻,她还是能坦然自若地同他对视,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掌心。

赵烛衾在被那一股湿濡又温热的感觉袭击的瞬间,狭长眼眸仿佛凝滞了,连眼神都溢出些惊愕与恐慌……

他面上神色空白一瞬,随之收紧手指,死死扣住了她的脸颊,力道很重,掐出两条鲜红的痕迹。

“滚——”他偏头,满目狠色,对着周寻风和徐檀道。

两人纵然再不愿离开,也不得不往殿外退去,走之前都悲悯地多看了一眼乐正黎,心知皇帝今天是又要造下杀戮了。

眨眼间,御书房里面就只剩下了赵烛衾和乐正黎两人。

直到胆大包天的乐正黎又亲了一下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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