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也是经历了一次生死关头，再加上也要思考一下今后要走的路，因此在暑气渐散之时，灰原雄被安排了个长假。
“回去看看家里人吧。”送别时夏油杰玩笑般地说道：“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的。”
“夏油前辈，我一定会回来的！”少年回以热切的笑容：“会给大家带特产的！”
“要玩得开心哦。”
夏油杰不置可否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比起灰原雄，让他担心的对象其实另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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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站在木质的笼子面前，夏油杰望着里面的“东西”揉了下眉心。
时值九月，接下了新的任务之后，他就和作为辅助监督的加贺见清和赶到了一个荒僻到地图上也找不到标记点的小村庄。
任务目标很简单。
被村人突然失踪和离奇死亡的疑云所笼罩的乡下弥漫着惶恐不安的气氛，在调查之后，所得到的信息都将黑手指向了咒灵，他们只需要将作恶的咒灵找出来祓除就够了。
这对夏油杰而言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咒灵也不是在他的标准里算强的那种。耐心花了一天时间等待老鼠出洞之后，他就将罪魁祸首除掉了。
——若是事情能到此结束就好了。
尽管告诉了村民不用再担心会有人遇害了，有人依然抱着怀疑的态度将夏油杰与加贺见清和带到了一座小木屋前。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这个木笼——
以及其中衣衫褴褛、一看就是遭受了虐待的两个小女孩。
“什么什么？”农夫打扮的男人莫名其妙地反问道：“这两个就是一连串事件的原因吧？”
带着浓重口音的日语听起来让人脑袋疼得很，不仔细辨认的话很容易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不是，事件的原因我已经消灭掉了。”
夏油杰的否定并没有阻止对方继续输出自己的观点。
“这两个脑子有病，用奇怪的力量袭击过村民好几次。”
一旁的老妇人也跟着帮腔：“我的孙子也差点被这两个杀掉。”
加贺见清和听得清楚，他们已经到了不想用“人”来指代女孩们的程度。
原因嘛……
她看了夏油杰一眼，少年回以苦笑。
似乎是怕这两个陌生人听信这番指控，发色较浅的女孩扯着嘶哑的声音反驳：“那是他——”
“闭嘴！！”她的抗议被男人立刻打断了：“怪物！！”
——是啊，是“怪物”。
这就是绝大多数对咒术界一无所知的人们在发现咒术师这种存在的时候，所作出的第一反应。
“你们父母也是，果然还是应该趁还是婴儿的时候杀掉的。”
人们会崇拜强大的存在，却也会畏惧那般远超常人的力量。因为不明白、不理解，所以赋以“怪物”之名，将其排斥、赶尽杀绝才是“普通人”面对未知时最优先选择的自保手段。
男人的咄咄之声犹在耳畔，加贺见清和咽下叹息，出声阻止道：“好了，事情的大概我们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二位先出去吧。”
“咒术师大人——”
“我们会处理好她们的。”夏油杰笑眯眯地伸手将二人带向门口，“我们可是来帮你们的，放心吧。”
抵不过身量高出他们许多的少年表面有礼、实则强硬的推拒，也不敢违背“咒术师大人”，两个来“揭发怪物面目”的村民被隔在了门外。
“……要怎么办呢。”
加贺见清和走到笼子前面蹲了下来，两个小女孩似乎以为他们这就要“处理”自己了，簇着往后缩了下。
“没办法放着不管吧。”
回答了仿佛自问自答的呢喃声，夏油杰也踱步到了笼子面前。
修长的身形投射下的影子遮蔽了室内昏暗的灯光，孩子们的眼里写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迁怒般的憎恶。
“……没事了，”夏油杰同样蹲下身来，轻声安抚道：“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幽蓝的光点绽放于少年的指尖，仿佛吸引飞蛾的烛火，让女孩们的视线聚集在了上面。
“——！”
即使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是什么来头，她们也能判断出那确实是“同类”，因此应激般的戒备明显放松了一些。
加贺见清和将手搭在了笼门上：“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从孩子们的处境和村民的话不难判断出她们的父母也是咒术师，并且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他们要做的就不仅仅是把她们从笼子里放出来、让村民们以后善待她们这么简单了。
——想让普通人去相信“怪物”的无害，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女孩们应该也不想再生活在这里了。
“虽然不能完全保证你们的未来——”
“要！”
伤得更重的黑发女孩迸出了尖锐的声音。
“美美子——！”
“请……救救我们。”女孩捏紧了自己姐妹手腕，“帮帮我们……”
“菜菜子……不可以死在这里。”
“嗯。”加贺见清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龟裂的纹路在木板上绽开，在稚嫩的女孩们惊异的眼神中，禁锢住她们的囚笼寸寸崩裂，露出了通往自由的道路。
“来。”
加贺见清和向她们张开了双臂。
该相信这来得突然的光芒吗？
没有人能给出标准答案，只有本能，驱使着她们跌跌撞撞地奔向犹未可知的未来。
两个孩子的重量并不应该有多么轻，可一直以来遭受的虐待使得她们瘦得只剩皮包骨了一样，对于受过训练的咒术师而言即使接受了这种程度的冲击也就是跟小鸟撞进了怀里没什么两样。
压抑的啜泣声和沾湿的肩头布料让加贺见清和的眉眼也沉了几分，可她能做的也就是拍拍两个孩子瘦骨嶙峋的后背，给予没什么分量的安慰。
以“这两个的力量已经被压制住了，但是需要带回去再处理”、“之后还有其他事要做，带着这两个明面上要过得去”之类的场面话唬住了村民，说好会将所有“怪物”用过的东西都处理掉后，夏油杰和加贺见清和从他们那里买了一些适龄的衣物和其他用具。
加贺见清和用木屋里简陋的设施给她们进行了简单的擦洗，头发也用买来的剪刀、梳子修理了一番，用随身带的药物和绷带处理过伤口再换上粗糙的旧衣，尽管还是因为衣服松松垮垮而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但两姐妹总归是有点普通小孩子的样子了。
——起码不会被看到的路人报警的程度。
食物是不可能向村民们索要或者购买给两个“即将死去”的孩子的，所以告知了“不用再担心出现事件”之后，两人立即带着美美子和菜菜子离开了坐落于山间的村落。
“睡着了？”
“嗯。”
加贺见清和在夏油杰对面坐了下来。
因为担心饿了太久后再吃太多东西会吐出来，到附近的镇上后他们也就给孩子们买了清淡的粥和小菜填了一下胃袋。此时两个终于完全放松下来的女孩安稳睡在旅馆套间内狭窄的床上，来为第二天的旅途恢复些体力。
夏油杰正用手机发短信向夜蛾正道汇报现在的情况 ，不知说到了哪里，突然笑道：“不知道老师想不想多两个女儿。”
“先看她们两个的意思比较好吧。”听到他调侃的话，加贺见清和弯弯唇角，“要找愿意收养的对象是最简单的一环才对，不管是普通家庭还是咒术界的。”
以高专的能力还不至于做不到这种事。
“应该还是会选择当咒术师吧，那样的话能够挑个好家庭就好了。”
“是啊。吃了这么多苦，能找到好的监护人就好了。”
“……”
夏油杰突然住了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好像忘了什么——
“啊……抱歉。”
“嗯？”加贺见清和眨眨眼，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笑意又加深了一些：“没必要道歉啊。”
“对我来说，是幸运也说不定。”
要说作为孤女对亲生父母没有一点介怀是不可能的，不过比起去思考那些让人难过的问题，幼时的她更快地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好好活着。
……而且她还遇到了五条悟，以及现在的老师和同伴们。
虽然并不是一直一帆风顺，但是比起血缘和同根生长的土壤，加贺见清和还是倾向于相信让人产生感情的是其他更实际的东西。
“话说回来，杰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冷静。”
少女的目光很平静，却让夏油杰下意识垂下了眼。
他明白这不是试探，而是关怀。
可夏油杰还是产生了一种被窥探到了内心的微妙羞耻感。
“……恐惧和死亡已经惩罚了他们，”他交叉在手机背面的指头互相摩挲了一下，才开口：“要说不愤怒是不可能的，但是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想法让事情更麻烦。”
“因果就这样断了才最好。”
村民们对两个孩子的伤害确实存在，可无知带来的痛苦并不是单向的，若要一直纠缠下去只会陷入死结。
加贺见清和点点头：“倒是我多虑了。”
普通人察觉不到，可她能感觉到夏油杰在看到笼子里的景象时那一瞬间躁动的咒力。更何况自己也不是公事公办到一点感触都没有，只是所幸他们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不可以越界。
“也不全是吧，”夏油杰笑眯眯地将手机递给她，“有你在我多少更冷静一些，毕竟我可不想和你打起来，那也太麻烦了。”
毕竟只要看到加贺见清和，他就能想起曾经的动摇——
也能想起如今坚定的理由。
“唔……谢谢？”
把这句话理解为同伴起到的正向约束力，加贺见清和为这份信任道了句谢之后就低下头看向了手机屏幕。
“回来再说。”
——他们的老师如此回复道。
寥寥几字却让她从中嗅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老师又要感叹他的白头发变多了吧。”
“不知道这边有没有合适的特产带回去。”
“特产啊……”
作为手信来说，一对咒术师幼苗已经够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