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
打开老旧的金属门，展现在眼前的是狭小的玄关，起了毛边的方形地毯上工整摆放着一双常见的女式制服鞋和一双白得泛黄的运动鞋——后者刚刚被伏黑惠脱下。
尽管伏黑一家目前只剩下了两个小孩子，加贺见清和还是老实说了句问候语。
“那个，往这边走、就可以了。”
再次见到加贺见清和与五条悟的伏黑津美纪依然十分紧张，就算伏黑惠说了“是客人”，她也想不出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找上门来做客。
不算太高的天花板几欲和五条悟的头顶来个亲密接触，说实话这样一个对一家三口来说多少有些拘束的住屋也没什么引路的必要，可看着强打起精神来摆出主人样的伏黑家姐姐，加贺见清和心头的怜惜又涌出了几分。
父亲是个不着调的就算了，怎么连母亲也忍心抛下这两个孩子不管了呢。
向伏黑津美纪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和五条悟的名字与美化后的来意，加贺见清和将装在塑料袋中打包好的饭菜放在了充当餐桌的茶几上：“先吃晚饭吧？”
伏黑津美纪的母亲离开时并没有留下来多少钱，刚刚上来的时候他们还看到伏黑惠从楼下信箱中拿出了水电费的催促信。虽然他们挑这个时间点来多少也是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买了晚饭过来也是考虑到姐弟两个应该有段时间没好好吃饭了，可真问到平时怎么过来的，伏黑惠的回答还是让加贺见清和有点心疼和心虚。
天知道就算是在福利院，她也没吃过酱油泡饭这种东西，更别说去被五条家收养之后了。
放下书包的伏黑惠自然而然地坐下就想去拿一次性筷子，随即就被伏黑津美纪喝止住了：“惠！说了多少遍要先洗手。”
伏黑惠顶着“好麻烦”的表情又站了起来。
半开放式的厨房、两扇闭合的门——一扇通向伏黑惠要去的卫生间，另一扇背后应该就是卧室了，加上他们所在的小小客厅和阳台，也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无论内外都充满了岁月的味道，但是能找到这种房子还能负担得起房租，对于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然这种艰难的支撑终会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是你们爸爸的旧识，被拜托了来照顾你们”这种理由破洞百出，先不说年龄差距，就是一个能抛下家庭好几年的男人会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责任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就小到和第二天晚上百分百会看到流星雨一样。不过就算再难相信，对于手上的钱几乎殆尽的孩子来说也没什么其他的选择。
提前跟伏黑惠在“对津美纪隐瞒咒术界”一事上达成一致后，要解释的内容反而少了很多。饭后将情况再次陈述了一遍，接受了“爸爸妈妈不会再回来”的事实后，伏黑津美纪很快就收起了脆弱的表情，向他们询问起了之后的打算：“那我们是要搬家吗，还是……”
加贺见清和点点头：“把必要的东西收拾好就可以了，新的地方离你们的学校更近一些，也不用担心上学的问题。”
“那……姐姐，”伏黑津美纪偷偷瞥了五条悟一下，“还有，哥哥，是要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就算是来帮他们的好人，那个大哥哥看着也有点可怕，要一起住的话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如果你们希望的话。”加贺见清和同五条悟对视了一眼，“事实上就算不住在一起，我们也会做邻居的。”
这也是他们之前就计划好的。
在任务的干扰下他们也不可能天天和伏黑姐弟生活在一起，买下隔壁的房子能看顾到就可以了——这其中也有五条悟不愿意和两个小孩子处在一个生活空间里的因素。
“真的，十分感谢……”明白这其中的体贴，伏黑津美纪收紧了捏着裙角的手指，“我和惠很省心的，家务也都能自己做，所以……”
“小鬼就不用操心这些事了，”五条悟打了个哈欠，“要报答也还太早了，好好活着就够了。”
对刚认识的人还想保持距离、对收到的恩情想尽力回馈一点这种事怎么样都好，反正以后都会在伏黑惠身上找回来的。
“还有，别叫我哥哥。”
“欸、欸？那应该……”
“‘五条先生’就好了，”加贺见清和失笑着摇摇头，“我的话，倒是可以直接叫‘清和姐姐’哦。”
反正也被美美子和菜菜子叫习惯了。
“不过姑且算作交换吧，有件事一定要做。”
加贺见清和的目光移向了一旁视线游离、仿佛在说的事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伏黑惠。
“我们要先带惠君，回一下‘老家’。”
“老家？”
伏黑津美纪的疑惑溢于言表。
既然是继父的旧识，那这个“老家”指的肯定不会是母亲那一方。可即使和自己的继父几乎没什么接触和交流，她也知道那个给予自己和母亲“伏黑”之姓的人不像是和家人有保持联系的样子。
——那这个“回老家”就有些奇怪了。
“伏黑、嗯……先生家里的人知道惠君的存在，”加贺见清和斟酌这着解释道：“因为要把监护权转移给我们，所以需要先去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不过不会对结果有什么影响的，这点可以放心。”她又看了眼伏黑惠，“惠君也不想一直留在老家，所以去见一面之后我们就会回来了。”
“惠……”
“嗯，我去。”伏黑惠点头表示自己的态度，“津美纪你看家就好了。”
见他这么说，伏黑津美纪也没了反对的理由：“那惠就拜托了。”
讨论完正事，伏黑家姐姐观察了一下加贺见清和与五条悟的表情，谨而慎之地问道：“那个……关于监护权……可以问一下清和姐姐、还有五条先生的年纪吗？”
虽然她对相关法律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这两个看上去也十分年轻的人应该是达不到收养条件的。
“我的话，现在应该算二十了。” 加贺见清和指了指自己，接着指了下五条悟：“悟到今年年底也成年了。”
“啊，手续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我们两个只是实际的负责人而已。”
“负责人？”
“和伏黑先生有关系的人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肯定还有更可靠的大人帮忙哦。”
将细节问题搪塞过去，加贺见清和扯着五条悟就打算告辞了。
“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明天会有人来帮忙收拾的。”
她看了眼墙上贴着的全家福照片和明显是手工制作的拙劣装饰品，在心底又叹了口气。
在这个家里能看到拮据带来的空旷感，但也能看到过去存在的一段美好时光留下的痕迹。可越是被爱过，在失去以后才越觉得难以接受吧。
无论对谁都是。
送五条悟和加贺见清和的时候，伏黑惠坚持要再送他们一段路，尽管这不符合他表现出来的性格、伏黑津美纪也在脸色上露出了不解，所有人还是顺从了他的心意，让归去的路拥有一段三个人的时光。
“惠君，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加贺见清和轻声开口。
不能当着伏黑津美纪的面问的问题。
“……”伏黑惠视线低垂，似乎思考了一番才说道：“为什么。”
那个叫“五条悟”的男人可不像是喜欢自己亲生父亲的样子，又怎么会乐意来照顾自己和继姐——这种浅显的道理他还不至于不明白，更何况他们也做得太细致了。
接受帮助并不等于他就要给予绝对的信任。
“哈……”五条悟轻嗤了一声，“你就当他对我有恩好了。”
“恩？”
伏黑惠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
记忆确实已经模糊了许多，可他不觉得自己的爸爸是那种会对他人施恩的类型——五条悟也不会是承受恩情的那种人。
‘又在骗人。’
幼小的男孩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似乎也对自己荒唐的话感到可笑，五条悟扯扯嘴角：“逗你的，不巧的是刚好相反，他欠了我很大一笔钱，所以你得替他还债了。”
答案听着合情理了许多，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也让伏黑惠的心往下落了落。
——事出有因的目的性总比莫名其妙的善意要让人放心得多。
“要还多久。”
就算没有上一辈的问题，接受了他人的帮助也是要偿还的，所以伏黑惠也不怎么在乎自己背负的债有多少，只是多少得有个估计量才是。
“嘛……”五条悟摸摸下巴，“以你的天赋，卖命四十年应该还完了吧。”
“——？！”
看着男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露出了迄今为止最有生气的表情，加贺见清和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别听他的，还在逗你呢。”
炸毛般的头发倒是摸起来很软，加贺见清和莫名就想到了小时候的五条悟。
“帮你们的理由，”她唇边笑意不减，“你就当是提前为你的未来买单好了。”
“因为惠君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人、可以帮到很多人，所以我们才会先帮惠君和姐姐哦。”
“……那个什么咒术吗。”伏黑惠喃喃道：“我知道了。”
坦白说在此之前，能看到奇怪的东西只是让他觉得困恼的状况，可既然这番困扰现在变成了可以帮助到他和津美纪的存在——
那他没道理拒绝利用起来。
五条悟再次低声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小鬼都这么早熟么。”
还是该说适应能力太强了？
不过也是好事，要是伏黑惠是那种只会哇哇大哭的幼稚鬼，他才要头疼呢。
“不用太着急，”加贺见清和又揉了揉伏黑惠的头发，“时间还很充裕，你还有更多机会去了解我们、了解整个咒术界，还有……”
“去了解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