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家内部的变化无从被外人得知，连仪式都没有举办的家主更替也全凭个人的猜测——毕竟自五条悟诞生以来重新恢复活跃的五条家又陡然沉寂、或者说内敛了起来，在咒术界没有什么大动乱的前提下，能让整个家族作风改变的理由，想来也只有领导人发生了变化。
不过御三家本来也都是一副看不上别人的清高模样，就算变得更偏安了一点，也没有人人会多想些什么。
只除了一点——
新任五条家家主并没有回归家族的意思，反而是继续在高专活动着，不免让人开始揣测五条家这个和高专绝对是两个派系的势力是否有其他打算。
当然这都是别人要操心的问题了，对五条悟而言，他只是要把后花园清理干净罢了。
作为特级咒术师，他可是忙的要死，哪来那么多时间天天去管宅院里的阴私，倒不如干脆敲打一番，省得背后生乱。
“你好，请问你是——”
“伏黑惠君吗？”
黑色的头发张牙舞爪，仿佛暗示了主人并不乖顺的性格，配上那副冷淡又好似对一切漠不关心的表情，就算长得再可爱，伏黑惠大概也不会是那种常见的讨人喜欢的小孩。
年幼的孩子并没有丧失应有的警戒心，他没有回答来人的疑问，只是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一对男女，继而反问道：“你们是谁？”
在破旧的住宅楼与狭窄的小巷间，蝉鸣混着漂浮的暑气，刚上小学的男孩被两个最起码是高中生年纪的人叫住——这可不是个和宁静的夏日午后相符的好景象。
没有等带着和善笑意的加贺见清和给出答案，伏黑惠的视线锁住了她身边的人。
“话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还穿着高专学生制服的五条悟配上那副不透光的墨镜，活生生一个会拦路抢劫的不良少年的打扮。加上墨镜都挡不住的嫌弃的眼神和几乎垂到下颌似的嘴角，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对他有什么好意的样子。
“哎呀，只是觉得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五条悟的语气生硬，将讽刺的感觉又提高了三成。
先不论长相的相似度，就这番看到陌生人——疑似讨债的那种，还能摆着一张臭脸，冷静对话、甚至质问人的大胆，欠揍的感觉真是和伏黑甚尔一模一样。
‘禅院家的人都天生这么讨厌么。’
五条悟没法确定这是五条和禅院两家自古以来的不对付，还是脱离出来的伏黑父子俩是其中的佼佼者。
加贺见清和试图将话题从变得不是很友好的氛围中扯回来：“嗯……我们算是认识你的爸爸吧，今天来找你也是和他有些关系。”
听到“爸爸”一词，男孩的表情也没什么波动，只是沉默着示意自己愿意继续听下去。
加贺见清和蹲下身——跟小孩子沟通要尽量减少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这点她还是在福利院的时候学到了的。
“你爸爸是出身于一个叫‘禅院’的咒术界名门，虽然没有人教过，但是你应该也知道自己是能‘看见’的才对。”
伏黑惠不置可否地歪了点头。
“所以——”
“你是有天赋的，对自己的术式也有所察觉了吧。”五条悟接了话：“你爸爸那个 离开禅院家生了你，禅院家又最喜欢术式了。四到六岁的时候差不多会发觉自己的术式，正好用做买卖。”
“悟！”
加贺见清和伸手掐了下他的腰。
来的路上都说好“事实”的部分由她来说的，还有那个形容词是什么啊，对人家的父亲用那种词是要怎么样啊？！
五条悟面色不动，一门心思要让姓伏黑的小鬼不痛快，继续说了下去：“总之，惠君你啊，是你爸爸为了对付禅院家而准备的‘最强手牌’。”
他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搓了搓，通俗易懂的“钱”的手势再次将“你爸爸把你卖了”的消息灌输给了伏黑惠。
说完他也蹲了下去。
——不是为了让伏黑惠降低戒备，而是为了更仔细地看清他的表情。
加贺见清和听天由命地闭上了嘴。
她不应该指望这个讨厌伏黑甚尔到骨子里的人能对他的儿子态度有多好的。所幸伏黑惠看上去也不像是能被怀柔政策打动的，那不如就这样吧。
“很火大吧，然后你爸爸被我——”
“悟——！”
“无所谓。”
听到五条悟说出了意料之外的台词，瞬间反应过来后半句是什么的加贺见清和刚想打断他，就被伏黑惠抢先了一步。
“我对那家伙在哪里干什么没有兴趣。”男孩神色淡淡，没有因为刚才听到的爆炸性消息有任何变化，“我好几年都没见过他了，长相也记不得了。”
换句话说，他对“爸爸”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听你这样说，我也基本明白了。”他继续说道：“津美纪的母亲这段时间也没再回来过，意思就是我们已经没用了，他们俩开心去了吧。”
虽然伏黑惠的理解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但是在加贺见清和的眼神警示下，五条悟选择将错就错地把刚刚的话翻过篇去。
“你真的是小学一年级？”
挤出一句似是而非的夸赞，五条悟悠悠站起了身，然后向加贺见清和伸出了手。
加贺见清和看了他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她又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呢……
“你爸爸的事，想知道的话以后可以随时问，”少女正了正神情，“先说正题吧。”
“惠君，你想去禅院家吗？”
伏黑惠没有任何犹豫地问道：“津美纪会怎样？如果我去的话，津美纪能幸福吗？”
“我只看这点。”
在伏黑惠的背后，住宅二层的阳台上站着一个黑发的女孩，也就是比伏黑惠大上几岁的年纪，正扶着生锈的栏杆望着他们这边，显然是想看看该回来了的弟弟的状况，却不曾想到今日会迎来陌生的宾客。
“感情真好呢。”加贺见清和扬了扬嘴角，随即冷声道：“不会。”
“只有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咒术师与非术师，没有人会比御三家更分的清两者之间的差别了。
知道自己被卖给那个禅院家后，伏黑惠就把两人当作了来强行把他带回去的“收债人”，闻言立即露出了紧绷的敌意。
“呵呵……”
五条悟颇觉有趣地笑出了声。
尽管是个臭小鬼，培养的价值倒是不小呢。
拥有这种眼神的人，可不是会老老实实等着被卖掉的类型。
“OK，之后交给我吧。”
顶着炸毛刺猬的瞪视，五条悟狠狠在他头上按了下。
“不过可能会让惠君吃点苦头，要加油哦。”
突如其来的友善让伏黑惠有些茫然，只有大脑忠实地告诉他：“好像完全弄错了。”
如果并不是要把他带到禅院家去还债，那这两个人是来——
“忘了自我介绍了，”加贺见清和将一直拎在手里的袋子递到了伏黑惠面前，“我叫加贺见清和，他是五条悟，来自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今后大概会暂时充当监护人的身份，禅院家那边的问题也会帮忙解决掉。”
“所以，惠君要好好长到来就读的年纪啊。”
伏黑惠可不像对美美子和菜菜子那样有自己选择是否留在咒术界的权利，天资卓绝的他在出生前就已经被拉入了这个漩涡里——
不能独善其身，那就努力变强吧。
收下了装着点心的袋子，被嘱咐了“和津美纪一起吃吧”，听着“下次见再详细说明”的告别语，伏黑惠站在原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渐渐消失在巷口。
“惠！”
一直默默观望的伏黑津美纪看到陌生人走了，知道危机解除后就立刻跑下楼来到了伏黑惠的身边，担心地向他询问情况。
“我没事，”伏黑惠把手里的点心递给了她，“两个莫名其妙的人罢了。”
“欸？不是那样的吧……”
她可是时刻准备着报警来着。
伏黑惠不打算在知道更多前先把那些话告诉伏黑津美纪，那只会让自家这个姐姐担心而已。
反正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而另一边的加贺见清和与五条悟——
“悟……”加贺见清和牵着他的手紧了紧，到底是在和伏黑惠分开后的一路沉默中开了口：“不需要那样的。”
伏黑甚尔是她杀的，那也应该由她来亲自告诉伏黑惠。就算是被憎恨，那也是她应该承受的东西。
“没差别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五条悟耸耸肩，“你不杀他我也会杀的。”
“……这样显得我很坏哦。”加贺见清和阖了下眼，将头微微贴在了他的肩膀上，“居然在小孩子面前装好人什么的。”
“那不是挺好的。”五条悟的语调依然不正经，“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这不是很常见的手段嘛。”
“为什么坏人的角色一定是属于悟的啊。”
五条悟吐了下舌：“我又装不出来喜欢那个小鬼。”
加贺见清和轻笑了一声。
倒也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只是她要怎么不去怜爱伏黑惠呢？也不过是个刚及他们腰高的孩子，就已经在吃生活的苦头——作为继承了禅院家祖传术式的天才，本不该如此的。
即使她对伏黑甚尔抱有恶感，伏黑惠也不能看成是和他一体的存在。
“……谢谢，悟。”
去见伏黑惠之前，她当然也和五条悟讨论过要怎么告知他有关父亲的事，又要怎么说出来自己是杀了伏黑甚尔的凶手——不是怕伏黑惠恨自己，只是担心这个因素会影响伏黑惠的选择。虽然无论从哪方面看伏黑惠都不像是会为伏黑甚尔报仇的样子，可万一他因为这个理由选择了禅院家，那就有的愁了。
五条悟当时只轻松地说着“直接说就行，反正他打不过我们，也没得选”，谁知道他竟是做了别的打算。
——如果有那个“万一”，他也要把这个麻烦揽到自己身上去。
“我又没做什么。”
话没说完换来的好消息是伏黑甚尔在伏黑惠心里还不如继姐重要，可如预想般的顺利并不意味着五条悟的打算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有‘下次’的话，你还是会这么做吧 ”
“不可以哦，悟。”
五条悟撇撇嘴：“这是‘奖励’的场合才对吧？”
“和不遵守‘约定’是两码事哦。”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