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游戏结束后，北栀他们这群小朋友在年长几岁的哥哥姐姐的带领下，又去扒了刺槐树的叶子，用绳子扎成了沙包，开始玩打沙包游戏。
玩游戏的人一共有十六个，大家很默契地分成了两组。乔燃和雅耒的表哥北柏是两边的带头人，通过划拳决定人选，每局赢的人可以先选。
大家屏息以待，北栀默默在心里祈祷着乔燃哥哥能赢，雅耒则希望自己的表哥赢。
“三、二、一！”随着大家的倒数声，两人分别出拳，乔燃哥哥出了石头，北柏是布。
北栀的一颗心揪紧了。
在大家的欢呼和唏嘘声中，北柏开始选人，他选了一个黑黑壮壮的哥哥。
接下来轮到乔燃哥哥了。
北栀心里有些紧张。
她看到，乔燃哥哥的眼神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看了她一眼。
北栀的心里有个兔子在蹦，沿着身体里的阶梯，一阶一阶蹦到了嗓子眼。
她在心里不确定地问着自己，乔燃哥哥会选自己吗？
突然，一只戴着天使光环的兔子从左耳里跳了出来，红眼睛兔子长着一对白色的天使翅膀，在空中高兴地盘旋了一圈后，附在她的耳边，很笃定地告诉她：“他一定会选你的！”
“可是我怕拖乔燃哥哥后腿……”
“你是不是傻啊！”兔子飞到北栀面前，用手指啪嗒弹了她脑门一下，“真正的英雄呢，从来不觉得女孩子会拖他们后腿的，乔燃哥哥他人很好，一定会保护你的！”
兔子的话让她的心安定了很多。
北栀抬头定定地看着乔燃哥哥，眼神里盛满了期待。
“我选北华！”乔燃哥哥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是眼神跃过了她，落在她身后的人身上。
北栀有点失落，她回头去看身后的人。站在她后面的哥哥瘦瘦高高的，生着一双狭长的眼睛，鼻子挺直，两侧的脸颊上有一些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小雀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一眯，像一只狐狸。
北栀记得他，没去市里上学之前，这个北华哥哥和他姐姐曾经带着她用没脱壳的稻米炸过米花。
北华没有注意到面前这个仰起脸委屈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他笑着向乔燃走去，很自然地勾住乔燃的肩膀，笑的大咧咧的。
“呃……不要难过，乔燃哥哥下次一定会选你的！”兔子尴尬地笑了笑，忙不迭地安慰她，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小红旗，为北栀呐喊助威着，在她肩上跳来跳去。
北栀有点忍不了，抓住兔子的耳朵将它身体团作一团丢进了心洞里。
第二次剪头石头布的时候，北柏又赢了，他出的还是布，乔燃哥哥也还是石头。
北柏选了朋杉姐的朋友南楚姐，而乔燃哥哥选了姐姐的另一个朋友邝清姐。
北栀站在原地，心里有点着急又有点尴尬。
在这之后的几次剪刀石头布中，北栀还是没有被选择，拉着她手的雅耒也没有被选择。
雅耒瞪着自己的表哥，有点不开心地嘟着嘴说：“讨厌的菠萝头哥哥，现在还不选我。”
北栀有点迷惑，“大家为什么都叫他菠萝头啊。”
“我表哥他之前剪了一个菠萝头发型，丑死啦，大家都笑他，后来大家就都管他叫菠萝头了。”
北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雅耒侧头问她：“栀栀你想去哪一边。”
“我……”北栀看了乔燃哥哥一眼，低下头，磕磕巴巴地说：“我都可以。”
“那你跟我去我表哥那吧，我们在一块不分开。”雅耒晃了晃她的手，笑得很甜美。
比他们大的哥哥姐姐都被选完了，现在就剩下他们这几个小孩子。
雅耒不开心地嘟着嘴，跺了跺脚说：“菠萝头哥哥，你再不选我我就生气啦！”
菠萝头才注意到自己的表妹生气了，有点儿慌张，赶紧跑过来服软讨好，“我错了耒耒，我应该一开始就选你，你别生气！”
雅耒将头扭到一边，哼了一声，“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就告诉姑姑！”
“好了好了，不敢了，女王饶命！”
雅耒忍不住扑哧一笑。
“栀栀你和我一起吧。”雅耒拉了拉他的手。
“我……”北栀有点犹豫，她回头偷偷看了乔燃哥哥一眼，却没有想到乔燃哥哥也看着她。
北栀迅速将头转了过来，目光不安地瞟向地面。雅耒又拉了拉她，北栀正准备点头答应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轻轻拉住，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栀栀要不要来我这边？”
北栀心上的兔子猛地蹦了一下，红着脸有些慌张地点了头。
乔燃笑着低头摸了摸这个紧张又有点小别扭的妹妹的小脑袋瓜。
明媚的天光落进这个小女孩的眼睛里，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清晰又明朗。
北栀有些不好意思地跟雅耒说：“雅耒，我想和乔燃哥哥在一起吧。”
大家突然哄的大笑出声，她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羞愧地想要找个地缝钻下去。
不过乔燃没有松开拉住她胳膊的手，他微笑着，知道这是一场误会，并没有放在心上。
选完人后，游戏开始了。两边的人隔着一条水泥地基，在地基划好的各自的区域里活动着。
北栀很听话地跟在乔艳和乔燃哥哥后面，在他们的保护下，一次也没有被沙包打中过。
在奔跑躲避的过程中，北栀发现，只要对面是一些大哥哥大姐姐丢沙包，就不会把目标定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当作目标的只有和自己一样大的人。
沙包在两边丢来掷去，不知道摔在地上多少次，时间在欢声笑语中悄然流逝，刺槐树灰绿的叶子渐渐掉得差不多了，丢到最后差不多只剩下了秃秃的杆子。
最后两边各剩下两个人，菠萝头和雅耒，乔燃和北栀。
北栀和雅耒交换过眼神后很有共识地隔了一段距离站在了旁边，把真正的战役留给了乔燃和菠萝头。
电光火石间，菠萝头捡起刚刚击杀了队友的那个杆子沙包做出了一个用力向防守严备的乔燃丢出的假动作，在乔燃身体下意识闪躲的那一刹那，狡猾一笑，将手里的沙包反手向北栀丢去。
看着沙包从对面迅速地朝自己飞来，北栀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努力想躲开，可双脚像是突然长出了树根，怎样都动弹不了。
她下意识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闭紧了双眼。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雅耒尖叫了一声，北栀听到了沙包砸在人身上发出的轻轻响声。
可是，她没有身体被砸中的感觉。
她嗅到了棉质T恤上的汗水味道，混合着刺槐树叶的味道。
北栀小心地睁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眼前是那件宽松的条纹T恤，目光再往上抬了一点，看到了T恤领口下的锁骨，小麦色的脖子，脖子再往上，是熟悉又好看的脸庞。
还有，那双自始至终像阳光一样温暖明亮，含着笑意的眼睛。
原来是乔燃哥哥用背挡住了那个沙包，护住了他……
北栀呆呆地眼前这个挺拔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踏实，心里洒满了好多阳光，开始变得亮起来。
好多好多阳光，都是温暖蓬松的味道。
小姑姑第二天上午的时候从朋友家回来了，一回到家，她就洗了个澡，然后靠墙壁坐在堂屋的竹床上，吹着风扇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外面蝉声聒噪，庭院花木扶疏。刺眼的白光从湛蓝如洗的天空上倾落下来，砸在香樟树上，碎成了树荫里的金子。
今天的风很大，天气不是很热。天空上漂浮着硕大的云朵，偶尔挡住阳光的时候，外面就像关灯一样罩下了大片的阴影。
北茉最近爱玩水，奶奶给她用针给矿泉水瓶扎了一个小孔，她拿着去庭院灌水浇花滋小蚂蚁，玩得很开心。
廊下的风铃被风吹得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小姑姑的长发在这样南风天里很快就风干了。爷爷坐在小竹椅上看着从学区送过来的报纸，厨房里传来一些响动，是奶奶在做南瓜饼。
时间慢悠悠地流逝，一点一点，消失在秒针越过分针的一圈又一圈里。
小姑姑躺在竹床上，懒洋洋地问：“栀栀，你想吃西瓜吗？”
“小姑你想吃西瓜了吧。”北栀狐疑地看着她。
姑姑哈哈大笑。
“我去拿吧。”北栀踩着小黄鸭拖鞋吧唧吧唧跑到厨房里抱回来一个西瓜。
小姑姑敲了敲西瓜，站起来抱起西瓜去了院子，把瓜放在了压水井旁放着的铁盆里，又从压水井里压上来一些清凉的泉水湃着，端着盆进了厨房。
厨房里传来咔嚓的声音，小姑姑切好了西瓜放进盘子里端了过来，分给他们。
小姑姑拖了张板凳到檐廊上，北栀抱着一瓣瓜跟了过去。
西瓜已经熟透了，吃到嘴里是粉粉糯糯的感觉，凑近看的时候可以看到红粉色的果肉上一颗颗小小的圆球似的汁水。
北栀不太喜欢这种熟透了的西瓜，她喜欢初夏那会的西瓜，甜甜脆脆的。
可是没办法，奶奶种了很多西瓜，前一段时间家里很多事没顾得上吃，烂了两三个。
“小姑姑，你又要去广东打工了吗？”
小姑姑咬了一大口西瓜，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打工是什么样的啊？”
“打工就是做事，很累也很苦。”
“很苦很累？那小姑姑你不要去了，你和我们在家里。”
小姑姑摇了摇头，“坐在家里没有钱啦，小姑姑要努力赚钱，以后给栀栀茉茉买漂亮的裙子啊！”
“我不要裙子，我有，小姑姑你留下来好不好！”
小姑姑摸了摸她的头，“栀栀，你以后可要好好读书，要考上大学。”
“大学？”
北栀常常听大人对她说以后要好好读书，努力考上大学，但大学究竟要学什么，怎么才能考上大学，她其实压根就不知道，也没有人跟她解释过。
她没有多问，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小姑姑，你要是去广东打工的话，是不是放假的时候也可以出去玩。”
“嗯。”
“那你一定要去游乐园和动物园，我听我们班的同学说游乐园里有好多好玩的，动物园里有好多好多动物！”
“栀栀你想去玩吗？”小姑姑突然问她。
北栀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下头却又很快地摇摇头，“不想，爸爸说门票很贵。”
想到爸爸去世了，她的心里有些遗憾，眼神黯淡下来，可她又突然想起小姑姑那天晚上的哭泣，赶紧解释说：“但是我坐爸爸的出租车路过这些地方的时候在外面看过，我有个同桌，他叫林郴，他去过，他给我看了他拍的照片，很好玩，小姑姑你以后一定要去玩一下！”
北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希望小姑姑去这些地方看一看，朦朦胧胧中，她好像觉得小姑姑去看过，自己也算看过了。
小姑姑却沉默了，她缓了片刻，微笑着摸着北栀的头说：“姑姑一个人是不会去看的，以后要带着栀栀和茉茉一起去看。”
“真的吗？”北栀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姑姑哪次骗过你？”
“可是要花很多钱。”北栀皱着眉有些犹豫。
“所以小姑姑要出去打工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带栀栀和茉茉去很多地方玩，买很多好吃的……”
“可是你会很累的。”
小姑姑温柔地用手将北栀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小姑不怕累，多吃几碗饭就行了，奶奶不是经常对你说人是铁饭是钢吗，多吃饭就有力气就不累了。”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你。”北栀有些难过，转头扑向了小姑姑。
她很怕亲人出去打工，去打工就意味着要好长时间不能见面了，她和姑姑还没有一起呆很久。
“哎哎哎，别哭……西瓜别掉了，你的手不要碰到衣服……啊我的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