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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线的风筝(1 / 1)

春分以后,天气不复寒冷,越来越和暖。微风凉爽,空气里飘着湿润的草木清香,远山近木都换上了新而淡的绿色。

这时候的天空是一片茫茫的灰白色,铅色云朵较之于冬季少了几分厚重,多了些轻盈飘逸,绵绵细雨纷飞,像穿梭在天地之间的绣花针,不知不觉润泽了万物。

偶尔雨散云收,天高云淡,人的心情似乎也会随之变得开朗起来。

田野里的草籽花虽然已经做了地里的肥料用来培育烟草,可山野青青,天高云淡,春风拂面,他们这群孩子又找到了新的游戏——放风筝。

风筝的来源自然是学校的小卖铺。乐平小学一楼的小卖铺,和学前班隔着楼道,是日常负责打铃的何老师办的。

何老师四十多岁了,留着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头发并不黑亮,有好多的白发掺杂其中,看起来像一支没被墨浸透的毛笔。

北栀在办公室里最怕的人就是何老师了。和麻子爷爷起来,何老师不够和蔼幽默,和刘老师比起来,她又不够亲和。

何老师看起来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常常板着个脸,做事情雷厉风行,劲儿劲儿的。

北栀上个学期有天中午和朋芳一起去小卖铺买东西吃,买完出来的时候,何老师也打算午睡了。可这个时候,小卖铺外面一群三年级的女孩子正开心地跳着皮筋,一面跳,嘴里一边唱着歌:“一二三四五六七,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二五六,二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北栀觉得她们跳的很有趣,就和朋芳拉着手站在小卖铺窗户外面看他们跳。

她之前和邝燕她们一起跳皮筋的时候根本没跳过这种花样的,看着看着入了迷,突然好想加入她们。

就在她这样想时,朋芳无意间回头,透过玻璃发现何老师用剪刀从喝完的八宝粥的空罐子上剪下一大片铁皮,然后拿出了一块小刀片,开始动作麻利地拿小钳子捣鼓着。

她用手肘碰了碰北栀,示意她往里边看。

北栀回过头,和朋芳一起趴在绿漆木格子窗户上偷偷往里看,发现何老师动作迅速又麻利地把那块薄铁皮剪成规整的形状,接着对折夹紧,凿出两个小孔,把小刀片放在里面,比量了一下后用铁环扣紧,三下五除二就做成了一把小刀。

北栀看傻眼了,她原本以为小卖铺两毛钱一把的削铅笔小刀是进货来的,没想到是何老师的手工作品。

对于裁纸都会裁歪的她来说,这简直太令人羡慕了!

可下一刻,让她们意外的是,何老师绕过玻璃柜台,气冲冲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个大箭步就冲到了门外。

北栀和朋芳吓了大跳,背着墙缩在了一起,以为何老师要找她们的麻烦。可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到何老师冲过去用小刀割断了门口那几个女孩子的皮筋。

何老师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说:“你们哪个班的,一天到晚就在这里跳,吵得别人睡觉都不安生,让你们去操场跳就不听,说了一次后过几天又来了,要死啊是不是!”

那几个女孩子吓得哇哇乱叫,瞬间作鸟兽散,一哧溜跑的没影了,连地上的皮筋都没顾得上捡。

北栀有点可惜,皮筋要五毛钱呢,打个结还能继续用。

何老师割完皮筋后,耷拉着嘴角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她转身的时候,觑了一旁这两个拿着两包酸酸糖靠着墙呆若木鸡的小女孩,然后将耳边的碎发利落地别在耳后,有些烦躁地回了小卖铺,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见识到何老师发飙后,北栀越来越不敢和何老师说话了。

可小卖铺她还是照去不误,虽然爷爷说那是垃圾食品,但挨不住她的央求,每天还是会给她五毛钱买零食。

最近小卖铺多了好多新玩具,其中最吸引他们这些孩子的,是泛黄的墙面上挂着的那许多花花绿绿的风筝。

风筝样式繁多,有小燕子、蝴蝶、老鹰、金鱼、彩虹条……

今天早上进校园路过小卖铺时,她就看到一群同学挤在小卖铺里买风筝。

她和许多同学一样,也被风筝吸引了,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北栀也想买一个风筝,她以前在市里时看过别的小朋友跟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公园里放风筝。

当时他们家刚搬去市里不久,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她央求爸爸给自己买一个风筝,但爸爸觉得公园地摊上卖的风筝贵了一点,以后又没什么时间来公园玩,放不了几次,所以挑挑拣拣,问了价后还是没给她买。

她当时很喜欢那个金鱼风筝,边走边回头,十分留恋。

摆地摊的爷爷看到她那么渴望的目光,不禁拿起风筝对爸爸喊道:“老板,你女儿那么想要,给你女儿买一个喽,这又不贵,你要是嫌贵,我给你少两块喽。”

“我那是嫌贵吗,我是看到那风筝质量不好,放不了几次就得散架!你不赚钱就不知道钱来得不容易,天天想买这个买哪个,家里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买!”走出好远后,爸爸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对她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妈妈抱着妹妹站在一边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家里没钱,你也太不懂事了,妹妹比你小还比你懂事些。”

北栀愧疚地站在原地,低下头揉搓着自己的衣角。

这是她来市里后第一次主动向父母要玩具,也是最后一次,之后的她再渴望也没有主动开过口。

回过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到了楼梯口。

北栀侧头,发现爷爷停下来正看着她。

她赶紧追上去,跟着爷爷一起上楼梯。到二楼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爷爷,你可以帮我买一个风筝吗?我想想要一个金鱼风筝。”

话越说到后面越没有底气,她知道风筝要好几块钱,不便宜。

“在学校就要认真听课好好学习,不要总想着玩。”爷爷轻声说。

北栀失望地低下了头,突又听到爷爷说:“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再买吧。”

北栀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爷爷答应给她买风筝了?

“爷爷那你下午一定要记得给我买啊!”北栀怕是自己听错了,急忙地确认道。

爷爷言简意赅的“嗯”让北栀心里的惆怅一扫而散,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下午放学的时候,期待了一天的她终于如愿得到了那只心心念念的金鱼风筝,一跃成为放学路上最招摇的人。

邝燕和雅耒她们都凑在她身边看风筝。

“这个金鱼风筝真的好漂亮啊!”雅耒小心地抚摸着风筝,有些羡慕。

小金鱼确实很漂亮,不然她早上路过小卖铺的时候也不会一眼就看中了它。

心形的脑袋、圆圆的眼睛,鱼身是粉白色的,上面绘着纤细的桃花花枝。

“我爷爷给我姐姐也买了一个,何老师说那是最后一个了,但是蝴蝶风筝也很好看。”

“我觉得燕子风筝也挺好看的!我打算明天去买。”邝燕一拍掌,做出了决定。

“我明天早上也向我爷爷要钱去买那只蝴蝶风筝。”雅耒说。

“好啊,我姐姐说明天去我家,我问了乔燃哥哥,他们也会去放风筝。”

三个人一起约定好了,第二天下午一起去放风筝,为此雅耒和邝燕周五早上一到学校就迫不及待地买了风筝。

然而下午放学回到家后,竟然下起了大雨,风筝也没放成。

他们都有些失望。

一直到星期六的上午,雾散雨收,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般碧蓝,风声呼呼。

村里的孩子们不约而同都带上了风筝去了村前的田野。

北栀她们到的时候,乔燃他们的风筝已经被风吹上了天空,正平稳飞行。

看到朋杉后,菠萝头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心思也被风吹着不再落在风筝上。

“乔燃哥哥!”北栀兴奋地跑到他的身边,仰起头遥望着高高飞在天空上的风筝,“你的老鹰风筝飞得好高哇。”

乔燃咧嘴笑道:“风很大,我的线放的很长,所以飞得高。”

“哇阿清,你的风筝飞那么高!”朋杉哇哇赞叹着,她牵着北茉朝邝清走去,有些无奈:“你待会儿帮我放一下,我总是放不起来。”

手里提着线仰着脖子全神贯注看着天空的邝清为难地皱起了眉,“我来了一会儿了,好不容易才放上去的……”说到这里,她笑着瞥了她一眼,打趣说:“你让菠萝头给你放一下喽。”

话罢和南楚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笑得贱兮兮的。

菠萝头的脸瞬间就红了,姐姐红着耳根,又羞又急:“干什么叫他,我自己会放。”

“好了好了,会放就快点放,不会放就叫他帮你。”她们哈哈笑着,朋杉有些尴尬地回头,正好和菠萝头目光相触,两个人迅速地别过眼,眼睛乱转着地看向其他方向。

“栀栀,我帮你把风筝放上去。”乔燃把自己的线团交给北华,让北华帮他照看一下,然后接过北栀的风筝,笑着说:“我帮你把它放的高高的。”

“可以和你的风筝一样高吗?”北栀仰头看着蓝天,憧憬地说。

“可以。”乔燃摸了摸她的头。

他左手拿着线团,右手提着线,拖着风筝逆着风在田野里奔跑起来。春风将他黑色的薄外套吹得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外套衣摆飘扬。

北栀亦步亦趋,激动地跟在他的身后。

风筝被风吹得高高低低地起伏,她的心情也高高低低,时而欢悦欣喜,时而懊恼丧气。

如此反复几次后,小金鱼终于在颠簸的气流中摇摇晃晃游进了如海的蓝天里。

北栀仰头看着天空,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话来感谢他。

他总是带给她惊喜和快乐,认真诚恳,一点一点把她的期待实现。

回到乡下初次见面时他送给她一捧酸酸甜甜的酸枣,丢沙包时他护在她身前,他带着她在漫山遍野的油茶树中穿梭取蜜,为她撕书纸、堆雪人……

究竟是这些事情本来就快乐,还是因为有了他才变得快乐?

她不知道。

只是在这一刻,在小金鱼游进天空的时候,在他仰望着天空笑得那么开朗阳光的时候,在碎金一样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时,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站在他旁边,满怀感激。

风把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吹了过来。

乔燃把北栀拉到身前,微微弯腰站在她背后,把线团递到她手里,拿起她的右手放在提线上,教她操控风筝。

“感觉风筝要飞远了,我们就慢慢扯线,把它拉回来一点,但是不要太用力,有时候线绷得太紧,容易断,如果风筝飞得太低了,我们可以顺着风慢慢放线,让它飞高一点。”

“明白了吗?”乔燃轻声问。

“嗯……我有点怕风筝掉下来。”北栀结结巴巴,因为靠的很近,她的脸有点红。

“你放的很好,不用怕,我在这儿,有什么事就叫我。”乔燃慢慢松开了手。

可是他的话却让北栀觉得很安定。

乔燃走开后,邝燕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你喜欢乔燃吗?”

“啊?”北栀一直聚精会神地抬头仰望着风筝,小心翼翼地按乔燃哥哥教的方法操纵风筝,冷不防从背后听到这句话,吓了大跳,手里的线团也掉在了地上。

她赶紧慌手慌脚地捡起来。

“我……没有……”北栀在邝燕探询的目光里红了脸,说话也磕磕巴巴。

邝燕扯了扯提线,把天空上的小燕子拉回来一点,有些迷惑,“你不喜欢他吗?”

“你说的是大人那种喜欢吗?”北栀忐忑地问。

“嗯,就是电视里谈恋爱那种喜欢,就像菠萝头喜欢你姐姐。”

“菠萝头喜欢我姐姐?”北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嗯。”邝燕左右瞟了几眼,发现身边没有人后,小声地凑到北栀的耳边说:“其实是我在邝清姐房间外不小心听到的,前几天我去找邝清姐姐玩,走到堂屋的时候就听到她和南楚姐在房间里聊天,她说菠萝头很喜欢你姐姐,还为你姐姐和班上另一个男生打架了呢,说那个男生骂了你姐姐。”

北栀往姐姐那边看去,发现姐姐正吃力地放着风筝,而在她身后不远处,菠萝头皱着眉有些着急,像是想上前去帮忙却又不太敢。

原来这就是喜欢。

她觉得惊讶,但又恍恍惚惚明白了一些。

北栀抬眼看向乔燃,有些迷惑。

“邝燕,你也有喜欢的人吗?”北栀扭过头看着她,很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这种奇怪的感情。

“啊?”邝燕冷不防被一问,有些慌乱,欲言又止。

“那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啊!”

北栀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邝燕不再大咧咧了,她害羞地低下头说:“他是我们班班长,叫什么就不告诉你了,他长得很帅,是我的前同桌。他对我很好,会帮我削铅笔,还借我橡皮,我们有时候还会在课上偷偷讲小话,有一天上早自习的时候,我就趴在桌子上小声读书,班级里很多人读书,很吵,他看见我趴在桌子上,没听到我读书,还以为我在睡觉,就用书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问我为什么不读书。我有点生气,就说我在读书啊,他就松了一口气,他说担心我生病了不舒服呢。”

邝燕一边沉溺在记忆里,一边细数着他们做同桌时的趣事。

说着说着,她突然拧着眉叹了口气,“可是后来我们就不坐在一起了,你爷爷把我们编开了,他坐到第一排去了,现在他跟我们班另一个女孩子坐在一起,我天天看到他们开玩笑说话,他还给那个女孩子削铅笔,带零食,还借他橡皮。”

“那现在你还喜欢你们班长吗?”北栀听完后有点惆怅,轻声问她。

“本来不喜欢了。”邝燕难过地咬着下唇,但随即又灿然一笑,“可是他昨天给我买了棒棒糖,不是仔仔棒,是五毛的阿尔卑斯!”

北栀有点惶惑,还是不太明白。

“啪。”耳边突然传来短促而轻微的声响,两个人抬头,发现是邝燕的风筝断了线,脱了线的小燕子离开了金鱼,被风吹着,往村子中央坠去。

邝燕急得简直要哭出来了,赶紧追风筝去了,跑出一段距离后,她又转过头来急切地看着北栀说:“栀栀你千万不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哦。”

“嗯!你快去捡风筝吧,等下被别人捡走就不好了。”

邝燕咬了咬牙,赶紧撒开腿顺着风筝坠落的房向,去村子里找风筝去了。

邝燕刚刚离开,乔燃哥哥就回来了。碧蓝的天空上,矫健的雄鹰守护在弱小的金鱼旁。

北栀仰望着天空上温柔游动的小金鱼,心里很羡慕它可以飞。

她希望自己能变成它。

一阵大风吹过,大家的风筝都陆陆续续崩了线,像陨落的流星一样坠向四方,在空中拖着长长的透明的轨迹。

乔燃哥哥的雄鹰也不小心坠落了。

眼前这方小小的天空里,只有她的金鱼孤零零地在空中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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