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班主任根据大家的性格和平时表现，小小调整了一下位置。
北栀和彭季的位置并没有变，但他们的前后桌换了，邝兰和李夏被安排坐在他们前边，后边则是陈悦葵和华湘。
北栀觉得这次的座位安排得挺好的，她和彭季做了这么久的同桌，早就形成了默契，虽然经常互怼互损，但相处得却很愉快。现在前后桌又都是她熟悉的人，她心里就更开心了。
星期二放学前，班主任在班上提起学校要在六月二号这天举办文艺竞演比赛，要求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形式不限。
“有意向参赛的同学可以来办公室找我报名，这一次文艺竞演很难得，大家要勇于展示自己的才艺，如果报的节目多的话，我们就先在班上初选一下……”
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号召并没有激起大家的参赛热情。不同于绘画比赛，这一次的文艺汇演比赛，大多数人都兴致缺缺。
乡下很少有舞蹈生和音乐生，虽然有同学喜欢唱歌和跳舞，但他们也不敢去这么重大的文艺汇演上表演，怕万一失误砸了台在全校师生面前丢脸。
比如有过砸台经验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组员，他们没一个想参加的，虽然李老师的鼓励给了他们安慰，但那次失败还是给他们带来了阴影。
每当那个尴尬的场景突然跳进她的脑海时，北栀都会面红耳赤，恨不得刨地三尺躲进去。
陈悦葵倒是一如既往对班级的活动充满热情，她本来想排一支舞蹈，可问了一圈也凑不齐人，最后也就算了。
就在北栀以为这一次班上的节目肯定要靠班主任点名参加时，坐在前边的施兰突然在第二天大课间回过头来，眼神发亮地看着她，“北栀，老师说的那个文艺竞演，你想不想参加？”
李夏见施兰回头说话，也跟着凑了过来。
北栀正在玩弄华湘的头发，给她编四股麻花辫，闻言震惊道：“你想参加吗？”
“嗯，我想参加。”施兰很坦然地点了头。
“那你准备表演什么，唱歌还是跳舞？”
“唱歌跳舞我不太行，我想演个小品，你们有没有看过一个小品，叫《有钱就是妈，没钱不是妈》啊？”
北栀和华湘摇了摇头。
“今年过年的时候播的啊！你们竟然没在电视上看到过？”施兰有点诧异，“这个小品超好笑，我都笑到肚子痛！”
“谁演的，哪个台播的？”北栀好奇，“真的很好笑吗，讲了什么故事啊？”
“演员我不认识，我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台了，不过这个小品真的好笑。但是现在都过完年了，肯定不会再播了，故事的话很有趣的！但是我一下说不清楚，等到明天我把剧本写出来后给你们看。”
北栀和华湘忙不迭地点头。
“这个小品需要四个人，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们！我想问一下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演？”
北栀和华湘神色踌躇，心里有点犹豫。
“我怕我演不好，万一像上次朗诵比赛一样怎么办？”北栀心事重重。
“我也怕砸场……”华湘哭笑不得，“我都没演过戏。”
“哎呀，你们不用怕演不好，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演好的，演不好我们可以排练啊！反正离比赛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多排几遍就好啦！”施兰真诚地鼓励道。
“我也是第一次演小品，心里也有点没底，但是我觉得什么事情都得去做，去尝试，就算失败了又怎么样？失败了就失败了呗！老师不是说了吗，失败是成功之母，多经历多尝试可以积累到经验，就像你们上次的朗诵比赛，虽然没有成功，但是我问你们，如果要你们再去上台朗诵，你们会不会比之前表现得好一点？”
“嗯，再来一次的话，我会改变一下队形，合理安排话筒。”北栀认真地说。
她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次，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要怎么做。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一定要合理安排，努力改变失败的结局。
“是啊，就是这样的！以前你可能会很害怕，但现在让你再朗诵一次，你会比以前敢了，会比之前做的更好。这就是进步啊，我觉得什么事都要勇敢去尝试，不能因为怕失败就去逃避，尝试了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会失败，但不尝试就一定会遗憾。”
施兰的话打动了北栀，上次彭季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如果不是彭季，她可能也参加不了绘画比赛，更加不可能得奖了。
很多事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可怕，只要克服掉心里的恐惧，也许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因为绘画比赛而发芽的勇气种子，在施兰的浇灌下急速抽叶生长。
北栀咬了咬唇，一狠心道：“那我参加，我想演一下。”
华湘惊讶地看着北栀，北栀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于是顺势挽住了华湘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半是撒娇半是央求地说：“华湘你也陪我们参加嘛，就当积累经验了，没准我们还能得奖呢。”
“我昨天放学的时候问了班主任，她说一等奖一百，二等奖八十，三等奖六十哦，要不要参加，快点加入我们吧！”施兰很及时地补充道。
华湘在北栀的撒娇和施兰的怂恿下终于动摇了，“那我也参加吧……”
“那还有一个人呢，李夏你也参加对吧？”北栀两眼放光地问。
面对北栀和华湘期待的目光，李夏红着脸慌忙摆了摆手，“我不参加……我不行的，我记不住台词，容易紧张。”
“尝试一下吧，其实你可以的，我们都紧张，但是我们多排练应该会好点，刚刚施兰不是说过吗，失败就是为成功积累经验……”华湘极力怂恿，想再拖一个人下水。
李夏摇了摇头，坚决地转过了身。
施兰叹了口气，“你别劝了，我早读的时候劝了好久，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她是真的不想参加，不要勉强了。”
北栀觉得有点遗憾，“那还有一个角色你打算找谁？陈……”
“周子玲……”施兰往周子玲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觉得这个角色，她挺适合的。”
北栀有些错愕，到嘴边的陈字咽了回去。
施兰说完后就起身找周子玲商量去了，北栀和华湘坐在座位上看着她兴冲冲地跑过去说话，又看着她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怎么样？”华湘迫不及待地问。
“她答应了！”施兰打了个响指，在下巴处比了个八字手势，“你施姐出马一个顶俩！”
确定了大家都参加后，施兰当天下午回家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撰写剧本。
第二天早读下课，施兰眯眯笑着对另外三人招了招手，从书包里掏出她昨天花了几个小时写出来的剧本，“故事大概就是这样子的，你们可以看一下。”
北栀看着施兰递过来的剧本，有些惊讶，“这么多，都是你昨天回家写的吗？”
施兰点点头。
“一定花了不少时间，也太棒了吧。”周子玲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记性真的好好，看完后还能把故事记下来。”华湘凑过来和北栀一起翻看。
“其实还好啦……”施兰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先看吧，看完后我们再讨论。”
上课铃声突然打响了，北栀和华湘不敢再看了，断断续续的，到第二节大课间她们才看完了剧本。
这个小品的故事主要是讲一对见钱眼开、市侩庸俗的夫妇对待长辈两次“变色”的故事。
女人对来自己家做客的有钱妈妈奉承讨好，吹嘘赞美，而对乡下提着土特产上门看望的婆婆鄙夷厌恶。
后来她从婆婆嘴里意外得知死去的公公留下了一大笔财产，马不停蹄地调换了对待妈妈和婆婆的态度，后来因为财产的多少和分配又改变了态度。
故事的最后这对夫妇什么也没有得到，两个妈妈都看清了他们的嘴脸，气得摔门而出。
北栀曾经在姐姐初三的教材里读到过契诃夫的《变色龙》，这两个故事在内核上很相似，但小品更夸张搞笑一点。
“角色怎么安排啊？”北栀和其他两个人眼含期待地看着施兰。
“我早就想好了，”施兰笑着说，“我演媳妇，周子玲演我的婆婆，然后北栀你演我的老公，华湘就演我妈妈。”
华湘和周子玲都对这样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北栀有些不太能接受，她宁愿演势利眼的妈妈，也不想反串演男人。
“能不能换一下，我不想演男人。”北栀为难道。
“演一下没什么的，《新白娘子传奇》里许仙还不是女生反串的，演了男生又不代表你就是男生。”施兰有些不能理解。
“《新白娘子传奇》里的许仙是女的演的吗？”周子玲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
北栀她们三个人皱着眉看向周子玲，有些不敢置信。
“你之前都不知道吗？”华湘瞪大了眼。
“他真是女的啊。周子玲恍然大悟，挠了挠头，“我很早之前看的了，好像是小学二三年级，在邻居家里看的，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许仙是男的演的。”
北栀还是不想演男生，她有点纠结，“可是不一样啊，电视剧是在电视上放的啊，我们要当着学校很多人演小品，我不想演男生，”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还是不演了吧……”
北栀很害怕。
小学时被别人指指点点取外号嘲笑让她心里有点阴影，到时候演了男生绝对会有一些人嘲笑她是“假男孩”，还会猥琐又下流地问她“带不带把”。
北栀不想被指指点点，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去应对。
施兰气得脸都红了，“你怎么这样啊，我早上来的时候已经把剧本给老师看了，也说了我们的角色安排，老师都同意了，你要是不想演了，你自己去跟老师说。”
“我……”北栀有些愧疚，但她又真的不想演这个角色，可如果让她去找班主任辞演，她又不敢去。
“施兰，你别生气了，不然我给你问一下其他人演不演吧，这个角色是男生，我帮你问问彭季吧？”
“我们这个小品要排练很多次，他一个男生和我们三个女生待在一起，会被班上其他男生说他泡在女人堆里，会嘲笑排挤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班那些男生是什么人！”
“那我……问一下其他人吧，”北栀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问施兰，“你觉得悦葵可以吗，要不要我问问她？”
施兰脸色缓和了一些，“那你去问一下她吧。”
北栀得到施兰的肯定后，立刻准备跟陈悦葵说，但回头才发现悦葵不在。
等了一会后，陈悦葵才从前门进来。
“悦葵你去哪儿了？”北栀的目光跟随着她坐下。
“我去上厕所了，”陈悦葵用纸巾擦干净手，有些奇怪地问：“怎么啦，你找我有事？”
“嗯，悦葵，我是想问一下你参不参演小品，施兰她写了一个剧本，华湘、周子玲她们也参加，我本来也想参加的，但是我不想反串演施兰的老公，所以我想问一下你想不想演一下这个角色，就是要反串……”
北栀越说越觉得羞愧，她自己不想反串演这个角色，却来问陈悦葵要不要出演。
陈悦葵听完一口回绝道：“我不想演。”
“啊……好。”北栀有些失落。
北栀回过头，眉毛耷拉着，“悦葵说她不参加。”
“你要不还是参加吧，其实反串一下没什么的。”周子玲劝她说。
“而且你头发是齐耳短发，我们都是长发，我们反串起来都不像，你挺合适这个角色的。”施兰开始劝她。
北栀皱成一张苦瓜脸苦笑道：“我真的有那么像男人吗？”
华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北栀侧头用幽怨的眼神一盯，不由得噤声。
施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你头发弄上去方便一点。”
“这样吧，我和北栀换一下角色，我觉得我的词有点多，怕背不下来，”华湘拿起剧本翻了一下，“北栀那个角色的话没那么多词，我身高比她高一点，所以我来演吧。”
北栀震惊地看着华湘，“你真的要换吗，还是算了吧，我怕到时候他们说你是男人婆……”
虽然北栀自己不想演，但她也不希望华湘为了帮她演而演。
她之所以刚刚去问陈悦葵，是觉得悦葵在班上的人缘很好，和班上那几个大哥大玩得不错，那些嘴碎的小喽啰不敢挑衅她。
“我管不住他们的嘴，但我可以骂死他们。”
“和上次一样吗？”施兰扶了扶额，哭笑不得。
北栀知道她说的是前几天华湘和方朋吵架的事。
方朋这个人本来就很嘴碎，这个学期不知道怎么回事，爱对女生搞恶作剧，而且说话有时候不干不净，还有点咸猪手，华湘因为方朋摸她的头发而和方朋吵起架来，把方朋骂了个狗血喷头，摸门不着。
说实话，这是北栀第一次看华湘发脾气和别人对骂，虽然小学的时候听张锐星他们调侃过华湘，说她二年级的时候把一个男生骂哭了，嘴巴子厉害的不行。
但她认识的华湘一直是很温柔的，所以觉得张锐星不过是故意找茬。
她是真的没想到华湘脾气炸掉后能双手叉腰连珠炮似的骂出那么多不重样的脏话，可以把方朋怼的毫无还口之力。
北栀想起那个搞笑的场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华湘你真的太厉害了，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北栀真的很羡慕华湘迅疾的反应，面对恶意，只要她想，总能第一时间怼回去。
北栀就不行，她每次被别人骂了或者讽刺了，脑子好像总是会空白一下，愣一会儿才想起要怼回去，等到她想好怎么怼的时候，别人已经骂完了拍拍屁股走了人。
就算那人还没走，她敢出口回怼，但十次有九次她还是吵不赢。
很多脏话她说不出口，因此气愤于对方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华湘脸微微地红了，语声温柔，“我不经常骂人的，我就是很气我才会骂，我还是很温柔的，是他太恶心了！”
“他是挺恶心的，”周子玲愤愤不平地说，“你不对他凶一点他就毛手毛脚的，他坐在我后边总是突然拍我肩，我回过头去他又不讲话，要不就讲一些废话，他还给我取了个外号叫‘灭绝师太’，气的我想打死他，反正我每次都没给他好脸色。”
“方朋是挺招人烦的，我们其实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觉得还挺可爱的。”施兰笑着说。
北栀点头如捣蒜，她也觉得华湘的性格很有反差。
“你真的要换一下角色吗？”施兰问她。
华湘点头，“我想要个台词少点的，容易背。”
“那你的长发怎么办？”
华湘笑了笑，两手掠过耳后，把黑亮顺滑的头发束在一起推向头顶在头顶卷成一个丸子，俏皮地眨了眨眼，“这样子，我可以把头发扎上去藏在帽子里。”
春日和煦又温暖的阳光从木格子窗户外洒了进来，华湘眉眼俱笑着，白皙的皮肤被阳光照出了淡淡的蜜色，黑亮的头发染上了阳光淡淡的金色。
在她松开手的那一瞬间，头发散落下来，丝丝分明。
确定好每个人的角色后，他们三个人又各自抄了一份剧本、用红笔标注好自己的台词。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坐在一起围读剧本、背好词后在教师宿舍楼前的雪松下排练、不断调整自己的语调、动作……
因为班上没有其他的节目，他们的小品排练得也可以，最后老师把小品报了上去。
在正式表演前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每天中午，她们都要去雪松底下排练两三遍，大部分时候是她们四个人再加上跟班李夏，偶尔陈悦葵会过来看看。
她们在这里排练，不用害怕被人围观，也不用担心被指指点点。
教师宿舍楼前通常没什么人，这边没什么好玩的，大多数学生怕老师，也不敢去宿舍楼前闲逛。
中午老师们又都在自己的宿舍里午睡，很少有人出来。
所以他们得以在嘈杂的校园里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在一块浓密的树荫里躲着嘈杂的人声和热烈的阳光，大大方方欢声笑语地去排练。
雪松树底下，烫嘴的台词、搞笑的动作逗得她们哈哈大笑，她们干净柔美的笑声流淌在时光的长河里，洒落在青蓝的天空下每一根翠绿的松针上。
不知道从哪个晴朗的日子开始，蝉声就此起彼伏在耳边响起，头顶的阳光褪去了春日的和煦和温暖，随着夏天的临近，一点点变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