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心(1 / 1)

厅中霎时吹起一阵穿堂风,冷寂的场面里,门边的这个笑得惊天动地,桌边的那个咳得胆颤心惊。

始作俑者二丈摸不着头脑,齐佰盛望着笑瘫在一边的卫云远,又看向咳得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明傅瑾,疑惑不解道,“怎么了?”

“我与云远情同兄弟,叫声‘弟妹’也是应当。”齐佰盛无奈地朝卫云远肩膀拍了一掌,“别笑了。我看弟妹咳得脸都红了,你还不去看看。”

“他会医术,用不着我瞧。”卫云远笑得肚子抽疼,缓了片刻才站起身,“吃饭。”

齐佰盛失笑地跟在她后面,入座时不经意间近距离瞧见明傅瑾眼中泛出来的盈盈秋水,也望进秋水之下的那汪深寂寒潭,原本舒快的心情顿时沉闷下来。

他收敛心绪,故作打趣道,“佳人在侧,面若桃花。云远这门亲,明面瞧着挺好,改日也让边关的弟兄们看看这天子脚下的美人长啥样,免得被人迷了心窍,受骗都不知道。”

卫云远瞥了他一眼,假装听不懂言外之意,“今日后厨难得做了疙瘩汤,你尝尝合不合边关口味。 ”

“老侯爷亲自请的面厨师傅,自然对口味,只是差些烈酒。”齐佰盛一手端着碗喝汤,一手拿着烧饼在啃,囫囵吞下半口饼还不忘关切道,“弟妹吃得如此清淡?不如尝尝辣饼,别有风味。”

他所说的“辣饼”同帝京的胡饼大差不差,只是面里裹了两层辣椒碎末,表面还撒了一些干的花生碎,看起来辣极了,是帝京不常有的吃法。

明傅瑾默默收回视线,端着豆粥淡然喝下,“多谢将军好意,只是帝京吃食一向素雅,我定然吃不得边塞口味,就不尝了。”接着放下手中碗,起身朝卫云远行礼告辞,“侯爷慢用,妾身去药庐拿个方子。”说完也不等人挽留,自顾往外离去。

这般举止从容大方,瞧不出错。只是齐佰盛望向那道孤立挺拔的背影,微微蹙了剑眉,“云远,你的这个夫人看着不好相与啊,感觉,”话语顿了一下才吐露四字——“深不可测。”

对此习以为常的卫云远闻言,咀嚼的动作慢下来。

她淡定地咽下饼,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掩饰了一闪而过的异样,面色平静中带着一抹瞧不出真假的诧异,“何出此言?”

“说不上来,”齐佰盛想了想,沉吟道,“我听闻她是明府的嫡小姐,想来家世不错。只是明府行商,能搭上皇家这条船,得皇上赐婚嫁进侯府,你说,她会不会是皇上安排进来的眼线?”

毕竟老侯爷虽已战死,侯府势微,但远在武宁城镇守的边关大军不容小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虎符兵权这把刀只有彻底拿死了,坐龙椅的那位才能安心。不然卫云远也不会被囚困帝京五载,不受重用。

对于此时,卫云远曾试探过,心中自然有数,“不必担心,都仔细查探过了,他没问题。”

“话又说回来,你不是一直在西陉关镇守吗?”她说:“从哪学来的一股子帝京阴阳怪气。”

“昨夜倒也罢了,知道你不喜欢外人在场,今早又是怎么回事?故意为难他?”

显然没料到话题急转直下,齐佰盛面上露出的那一瞬呆愣还是被卫云远看见了。

他略感尴尬地干笑几声,咳了一下嗓子,“倒也不是。云远,你确定她真的没问题就行。我昨夜同她喝酒,心里总感觉怪得很,又说不上来哪里有异样。”

“不说这个了。我这次从边关带回来三万人,有五千人是老侯爷之前的兵,你能安排吗?”

边关全线七十万大军,月前刚冻死五万人,现在调回来三万人。倘若西戎趁机派兵,留下的那六十二万大军真的能够抵挡吗?

卫云远念及此处,不禁蹙了眉,“先吃饭。”

侯府规矩,饭桌不谈军务。当年齐佰盛没少被老侯爷责骂,眼下也不介意卫云远避而不谈,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用完早饭,两人很默契地转战书房。戚白从连廊转角走出来,给趴在房梁上的暗卫使了一个手势,随后站在门外守候。

书房里没有炭火,湿冷的空气明目张胆沁入卫云远沉闷的心。

“我不同意。”她说:“五千人全部调往京都大营,你这个提议绝对不行。”

京都大营里全是想要捞功名利禄的王侯子弟,里面弯弯绕绕的心思算计不比深宫后院少。五千名老部下往京都大营里塞,无异于送进火坑,没准哪天就成替罪羔羊了。

卫云远烦闷地屋内绕了两圈,也理不出头绪。

她爹刚战死那会便有流言说他打败仗是故意为之,有通敌叛国之疑,锦衣卫联通刑部彻查之后,因无证据便不了了之。

前两年侯府可谓腹背受敌,如履薄冰,帝京高门冷眼旁观,受过她爹恩惠的武将也是闭门谢客,唯恐避之不及。

如今皇上有意试探,虽有几次恩赏,但想要插手安排这五千士卒的去处,眼下也是心有力而余不足。如何安置妥当是个难事。

她这边正愁得郁闷,而屋里另一个人倒乐得清闲。

齐佰盛坐在一边喝茶,默默看着卫云远伫立窗边的背影,眼里全是细碎的笑,处于烦躁状态的卫云远,还是不要惹为好。

安置五千名从边关撤下来的士卒不难,难在于都是老侯爷生前的兵。威远侯府向来重情重义,他相信这个困局再给一点时间,她会走出来的。

书房里一时安静,唯余脚步走动和窗外落雪在屋里回响。

“吱呀——”

紧闭的木门被推开,戚白端着火盆迈进来的脚一顿,闻到空气里暗藏着焦灼,下意识看向窗边的人,随即很敏锐地放轻了呼吸。

他往前走了几步,弯腰将火盆放下时就听见一声喝止,“干什么?!”

“侯爷,属下看书房湿冷,拿个火盆来驱驱寒气。”戚白早已对她的过度反应见怪不怪,从前挨的教训都成了经验,此时也是很淡定,“属下告退。”

寒风泯灭的火气在猝不及防被点燃后,又不轻不重地熄灭。卫云远背对窗杦,任由风吹,而冷静的头绪在看见那盆红旺的火之后,顿时清明起来。

在不久之前,也是这么红旺的一盆火,烧掉了一份名单,一份西京大营校尉的名单。

她的视线牢牢盯住那团烈火,印在眸子里的禁锢也熊熊燃烧起来,越来越亮。不就是党争而已,破釜沉舟又何妨。

“西京大营。”卫云远决意道,“五千人全部安置进西京大营,我现在插不了手,你帮我把人都弄进去,不要打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西京大营在帝京城西,陈兵十万,负责京畿周遭郡县的守军调备。士卒大多都出身贫寒,看中实力,没有京都大营水深,自然也没有京都大营提拔快。

齐佰盛原以为她会让这五千人去京都大营谋个好前程,没想到最终还是求以安稳。

但他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好似这个决定就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用不着欠什么人情,咱两过命交情不讲这些。再说,老侯爷对我有恩,侯府对我也有恩,举手之劳而已。”

“那五千人可以弄进去,但是不是还在一块就不好说了,”齐佰盛诚恳道,“你也知道,我久居西陉关,这帝京军务还真不好插手,能力有限,别介意啊。”

卫云远哪能不知道这意思,顿时失笑,“得了,不就是酒嘛。等大朝会闭朝休沐了,你走之前,帝京最好的碧落楼云仙酒给你装五十坛回去。”

见好就收的齐佰盛顿时客气起来,“好说好说。要是再喊上雀楼的姑娘,那就更美了。”

“美死你,”卫云远笑骂着,打趣道,“没喝就做梦。”

这话一出,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纷纷笑起来。

相较于书房此时的和谐,远在在城东的明月商行街边,气氛就凝重了许多。

明傅瑾拢紧藏青色雪狐领大髦站在商行门前的大街上,面色冷漠,眼神防备带有凌厉。

而商行掌柜站在门前,满目担忧。那几个刚散职的校尉也不知今日抽什么疯,瞧上了刚下马车的明傅瑾,见色起意,贼心不死。

若是别处的校尉,京兆府尹或许还能评个公道,可偏偏是京都大营的校尉。帝京百姓谁不知能进京都大营的都是世家公子,王侯公孙,得罪不起。

“我说小娘子,本大爷可没功夫陪你在这耗。”满嘴酒气的校尉不耐烦地说:“天冷,陪爷几个在碧落楼吃一顿,唱个小曲,要不了你这条贱命。”

“就是,碧落楼的醉花宴一千两白银一桌,今日京都大营的爷请你吃酒,是你的福气。”其中一个校尉突然插言道,“要不然就凭你,这辈子没准都吃不上。”

这些话说得难听刺耳,可周遭看客没人敢出言反驳,只因不敢得罪而纷纷作壁上观。

而卫云远派来的那位暗卫早已现身,悄无声息站在明傅瑾身后,只待令下便可出手。可惜到现在为止,夫人好像没有要他出手的意思。

陪在明傅瑾身边的碧竹此刻也是气愤难当,要不是有暗卫拉着,早就逞强出去骂人了。

和周围人看戏不同,明傅瑾面色不变,只是眼神越来越冷,宛如尖刀,语气随意又夹着刻意的慵懒,“哦?是吗?我要是不愿呢?”

“不愿意?”最开始出言的醉酒校尉一改轻佻神情,恼怒地握上刀鞘,顺手抽出半个刀身,刀面雪亮照出一片寒意,“那就要看爷的刀愿不愿意了。小娘子也不想在如花似玉的脸上添几道伤吧?”

戏谑的场面急转直下,只有最初挑事的那几个校尉依旧吊儿郎当地笑着,而明傅瑾这边已是严阵以待。

明傅瑾闻言蹙了眉梢,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韩叔,又瞧见身边的碧竹,心中很是不耐。

本来就足够心烦意乱,眼下遇到这事更加败坏心情。明傅瑾从未接触过军中之人,但京都大营的“威望”也曾耳闻,若是得罪了,不知卫云远会不会因此惹上麻烦。

他不想给侯府惹上任何麻烦。

许是见明傅瑾犹豫不决,那几位显然喝了酒的校尉已经开始不耐烦,为首的那位领头松开刀柄,直接上手想要拉他走。

眼看那只手就要碰到明傅瑾,侯府暗卫面色一冷,手里的暗器顺势出手,只是慢了一步,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子猛然打中了那只手,撞出的声响听着都疼。

紧接着是一道粗犷的嗓音,高声洪亮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她说不愿意!你们这些登徒子真是不要脸,看着都恶心!”

被打的那个领头骤然缩回手,疼得直骂人,“谁!哪个崽种打得本大爷,滚出来!”

“有些聋子听不见人家女娘不愿意,小爷实在看不下去。”

人群看客面色各异,而那个男子语气轻松随意地说:“这帝京小白脸竟还有颜面狗吠?!看来小爷打得还不够狠,都没见血啊。”

“没想到久居关外多年,帝京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侠义出手的男子对身边的同伴聊笑,接着说:“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竟还想强迫人家,动刀威胁,真是丢尽了行军之人的脸面。”

“瞧着这几位小白脸的身板,怕是连刀都拿不动哟。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得上这身甲胄。”

此言一出,周遭百姓纷纷憋红了脸,但又忍不住露出一两声嘲笑来,着实难受。

被嘲讽的校尉们顿时恼羞成怒,手上皆握刀,“谁骂的!有种滚出来较量较量,爷几个可是京都大营的人,出口得罪了就别想走了。”

出手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身粗布褴褛,头戴笠帽,蒙着黑色面巾,风尘仆仆和周围格格不入,一眼能看出有哪些同伙。

他们坦然自若站出来,丝毫不惧。打出石子的那个男子环手抱刀,耻笑道,“切,京都大营是哪里?很牛吗?”

最新小说: 全点治疗的我成了圣女 七零:疯痞夫妻赢麻了 我为诡中仙 骑刃王:开局获得魔王骑 小山村里的女人们 反派读心,真千金靠发疯致富 穿越明末不用慌,跑去亮剑买机枪 重生后,手撕黑心夫,脚踏恶婆虎 修仙百年,前任都成了天命之女 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