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1 / 1)

“许馥, 你来说。”

陶教授戴着口罩,眉头紧锁地往陈闻也耳内喷麻药,又仔细将棉花塞上。

犀利的眼神望向他身后的许馥, 问,“这个病人, 不是在你家住的吗?住了没?”

“住了。”

“好,你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陶教授换了一边, 问,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耳闷和阵发性耳鸣的?间歇性还是持续性的?”

“……”

“从什么时候开始眩晕的?”

“……”

“他白天都干什么?都去哪儿?”

“……”

“哑巴了?”陶教授处理完,狠狠一拍桌子, 劈头盖脸地训斥,“你是怎么搞的!出现这些症状都有多久了,你都不当一回事是吧?”

“……对不起。”

“陶医生,”陈闻也早看他表情不对, 但因为口罩的原因, 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话,直到他拍了桌子才确定他正动怒,动怒的目标好像还不是自己, 于是急急道, “对不起。我忍不住去赛车了, 骗了许医生。”

“临比赛时间近了,我压力实在太大了,不去赛车场心里很焦虑……”他眨巴眼睛的模样看起来很无辜, “而且最近我也睡不太好, 又怕许医生让我回来住院,一直瞒着她。都是我的错。”

陶医生深深叹一口气,和许馥道, “……先办住院吧。”

许馥和陈闻也一同出了门,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沟通病情。

赛车手其实是失聪的高危人群。

之前外力创伤已经造成了听力下降,如今则变成了突发性耳聋,发作起来还是非常严重的双侧耳全聋伴眩晕……在临床上甚至找不到具体明确的病因。

麻药要等半个小时才能生效,生效后要先鼓膜穿刺,注射激素。

接下来是高压舱治疗,继续辅以激素治疗,黄金治疗期为十二天,有三分之一的几率能够完全恢复,三分之一的几率能够部分恢复,剩下三分之一的几率,是会永久全聋。

过了黄金治疗期,后面恢复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许馥拿出手机,把这些情况语音转文字,递给陈闻也看。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淡定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了?

许馥心头一股恶狠狠的火烧起来。

她噼里啪啦地打字,许是表情过于冰冷肃杀,陈闻也有点耐不住性子,凑过头来和她一起看屏幕。

屏幕上迅速蹦出一行字——

[你知道什么了你?]

陈闻也在旁边小声道,“就你刚刚和我说的治疗方式,还有可能性,我都知道了呀。”

[你不舒服不会早点说?你长嘴干嘛来的?]

“我以为忍忍睡一觉就好了呢,”陈闻也又道,“我身体那么好。”

[你要我怎么向你妈妈解释?]

“她都回美国了,你要解释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是我不遵医嘱,咎由自取,我活该。”

他的短发痒痒地撩在许馥脸颊上,和他若无其事的语气一起,统统都让她气急败坏。

许馥狠狠地熄灭了屏幕。

纯黑色的屏幕上反射出脸颊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蹙着眉,咬着唇。

陈闻也则眉目舒展,好奇地盯着屏幕等她继续打字,看屏幕突然熄灭了,还一副很惋惜的模样,好像是想和她继续聊下去似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全聋——以为她在开玩笑吗?

失去听力是件这么让人容易接受的事吗?

许馥恼怒地转头瞪他。在此刻,陈闻也恰好也抬起了头看向她。

两人距离突然变得很近。

他睫毛微颤,眼波闪动,望向她的时候,像是能够把人吸进去的深深湖底。

很危险。

许馥下意识地后撤开了些。

陈闻也忽地笑了一下。

笑容里好像有一点苦涩。

他说,“我是一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这并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不需要你对我的未来负责。”

许馥气笑了。

她“腾”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陈闻也下意识地立即跟着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当她用背影对着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慌得很。

他看不到她说话了没有。

完全听不到,代表着自己失去了对身体、对世界的一部分掌控权。

他怔怔地站着,看着许馥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她并没有回头。

像是切断了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一般。

陈闻也茫然地环顾四周——

身旁的情侣好像在聊着天,面前有人推着床焦灼经过,对面的诊室门开开合合,电子屏幕上闪烁着沉默的叫号。

一切突然变得像黑白默片一样,他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又好像被隔绝在这一切之外。

他垂下头,重新坐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种感觉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的接近,没有听到衣袖与身体的摩擦声,在一片空白之中,陈闻也突然被唤醒了。

他身子一颤,抬起头来。

许馥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冷着脸用指节叩了叩手表,示意他三十分钟已经过去了,麻药生效了,该去穿刺了。

她手里还捏着几张单子,陈闻也辨认出来,那好像是他的住院单。

陈闻也站起身来,小声问,“你去给我办住院手续了么?”

怎么不带他一起?

他以为她不管他了呢。

许馥本来不想理他的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垂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突然火气好像消了些。

他那灵巧的手指做饭特别好吃。

而这剩余的火气,在他身子一颤,水汪汪地抬头望她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刚刚独自一人在安静的世界里想些什么?

什么都听不到,她到底要怎样让他在不受到惊吓的情况下,打断他的思绪呢?

火被熄灭后,变成带着点滚烫的、星星点点的碳,将她的心灼烧。

许馥低下头,拿出手机打字。

这次陈闻也不敢凑过头来看了,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待。

[打完半个小时内不能讲话,不能咽口水。知道了么?]

陈闻也立即点头保证,“知道了。”

于是许馥称心满意,不动声色地下滑——

[可能会有点疼,不要害怕。]

她意料之中看到了陈闻也的眼睛亮起来,唇角也微微上扬,好像摇起了尾巴一样,于是露出个多少带着点恶趣味的笑意,继续下滑——

[妈妈不在不要紧,姐姐会陪你的。]

穿刺治疗室里。

陶教授一手拿着耳内镜,一手拿着注射器,快准狠地冲着耳膜扎进去。

这个动作许馥不知道练习过、实践过多少次,但亲眼看陈闻也挨针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别过了目光。

不疼是不可能的。

只说在她手上,穿刺疼得边哭边叫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个。

其中还有一位患中耳炎的花臂大汉,哭叫声让她如今仍然记忆尤新。

她眼神一别过,就正好和陈闻也的目光相撞。

他眼神很清亮,表情也平静,好像完全没有疼感,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对疼痛不太敏感的幸运人群。

许馥发现这小屁孩闲着没事就爱盯着她看。

而且看就算了,每次被她抓包,也不转移一下视线的……

许馥见陶教授正仔细打针,注意不到自己,于是无声地对他做口型:

[看什么看?]

陈闻也不能说话,也对她无声地做口型。

这时陶教授已经打完了一边,转头看到许馥呆呆站在一旁,斥道,“愣什么神儿呢?一点眼色没有。”

“哦。”许馥忙过来帮他收拾,换另一边。

这小屁孩——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陈闻也的口型好像是……

[看你好漂亮。]

结果打到另一边的时候陈闻也还是要一直盯着她看,许馥无声的口型开始变得恶劣。

[不许看了。]

陈闻也眨眨眼睛,表情有点委屈。

[不看好疼。]

许馥:……

陈闻也住回了他熟悉的单人病房。

鼓膜穿刺的瞬间,好像有股气流猛地冲了进来,好像能够听到一点声音了。

但只是一点点,很模糊,甚至连是不是许馥的声音都判断不出来。

许馥坐在他身旁,低头打字。

[感觉怎么样?]

说完把手机递给他,示意他打字回复。

陈闻也没接过来,只道,“感觉……”

刚开口说两个字,他的嘴就被许馥狠狠捂上了。

动作有点大,连鼻子也被捂上,头微微仰了起来,恰好抵在床的靠背上。

他温热的呼吸被控制在许馥柔软的手心里,她冷着脸,用另一只手向他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哦,还没到半个小时,不能说话,他忘记了。

动作做完,许馥却没打算直接放开他。

她冷冷地盯着他,反而手越按越紧,她真的受够了、恨透了他不遵医嘱的臭毛病,此刻颇有种惩戒的意味,故意叫他不能呼吸。

陈闻也一身力气也不敢反抗,乖乖仰着头,直到几乎窒息,才被她放了开来。

[是不是当我说的话都是放屁?]

陈闻也喘着气摇头,掏出手机来打字。

[绝对没有。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许馥余光看向他泛起微微红意的脸,心中也涌起几分微微地懊恼之意。

怎么搞的?

好像对他的脾气格外差劲。

刚刚对他的动作,好像也实在有些超过了“医生对病人”或者“朋友对朋友”之间的分寸。

但这病情发展太迅速,太可怕,实在让她不够冷静。

而且,看到陈闻也仰起头来,被她捂了下半张脸,只留一双微微睁大的眸子委屈看她之时——

确实有点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

许馥向来很有同理心。

如果是她,在遭遇了这样灭顶之灾般的突发情况后,竟然还遭遇了医生如此的粗鲁对待,她肯定会非常生气的。

……道不道歉好呢?

犹豫之时,陈闻也又积极递过来了他的手机,笑意明亮柔软,像使坏,又像撒娇,给她欣赏了一整个顺水推舟,就坡下驴:

[妈妈不在,姐姐会陪我到出院吗?],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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