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神仙(1 / 1)

御雪山常年积雪,银装素裹,即便是山脚,也连年下着大雪。

不明所以的松耳趴在长溯背上,撑着他的肩膀迷茫探头,“怎么这么多人?”

她在山顶活了快二十年,总共见过一只鸟,也就是守山神兽,还有一个残影,也就是老神仙的残识幻化。

“本来只有一个人,想夺我们的千秋穗,但是打不破这龟壳结界。然后他去找人帮忙,一传十、十传百,说有人在这里龟缩。接着有来看热闹的,还有来尝试打破结界的。慢慢的,就这么多人啦!”

舟朝在旁解释,努力缩着自己的身体,不敢跨出逼仄的结界半步。

“这咋这么小,你没练过术法吗?”松耳都感觉自己迈不开腿。

长溯点了点头。

“有本事出来比啊,你们缩在龟壳里算什么本事!”外头的人叫嚣。

“有本事你们进来啊!”

松耳刚想驳斥这句话,但被舟朝抢了先。

“我说,你们啥本事也没有,怎么敢来参加这什么什么选拔的。”

舟朝一摊手,“碰碰运气呗,人还是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松耳:“……”

她拍了拍长溯的肩,“说吧,你有什么愿望?”她可是个信守承诺的神仙。

“我……”长溯其实不咋信她,毕竟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但信一信也不亏,“我想入选云顶昆仑。”

舟朝在旁拼命拉扯他的衣角,他当即改口道:“我们,帮我们入选云顶昆仑。”

松耳眼神怪异地将二人打量,一个锦衣华服,一个粗布麻衣,也不像一家人啊。

“你俩什么关系?”

“雇佣。”长溯言简意赅道。

舟朝接在后面补充,“入场之前我嫌包袱太重,就雇他给我拿包袱。”

“那包袱呢?”

“你们聊什么呢!躲在里面岂不是作弊吗?”一蓝衫男子在外大喊。

松耳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忽而狂风大作,将他卷入其中。

“啊!”

龟壳结界应声碎裂,松耳伸出食指画了个圈,那人便在风里旋转,忽然飘出一条红色的穗子,那人也跟着消失不见。

“问你呢,包袱呢?”松耳踢了舟朝一脚。

“包袱……”舟朝神色呆滞,“被抢了……”他眼睁睁看着千秋穗自动飘到她手里,惊得张大了嘴。

下一刻,他紧抱大腿,“这位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冰清玉洁又英姿飒爽、出类拔萃、盖世无双的仙女姐姐,你一定会愿意带我一起突出重围的,对吧!”

松耳:“……”

“咦!”

围观众人鄙夷地看向他,仿佛在说,“你居然抱着个乞丐都夸得出花来”,连长溯看他的眼神都显得一言难尽。

上扬的嘴角暴露了松耳的心情,“好说好说。”

她略显得意地叉起了腰,“这样吧,你说一句好听的,我就给你抢一条红穗子。”

人生果然没有捷径,舟朝心想。

“好嘞!”他笑容灿烂道。

“那我呢?”还在地上坐着的长溯仰头问。

松耳已经听不到别人说话了,仰头痴笑。

长溯:“……”

不但他的话入不了松耳的耳朵,围观的一名弟子大声问:“你是主法修吗?”她也听不见。

以至于多少觉得她瞧不起人,大家交换几个眼神,大声密谋着合作干掉她。

齐齐上阵,扑面而来的敌意令松耳回神。

“怎么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她疑惑道。

她一跺脚,地面积雪震开,横生法阵,银色流光荡起皑皑白雪,使其像面粉一般裹上众人的身体。

“哇!太厉害了,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啊!”

“妄想跟仙女姐姐比高下,你们简直不自量力!”

“你们比得上她的头发丝吗?”

舟朝双手括在嘴边,对着被风雪裹挟的众人叫嚣。他还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长溯,小声嘀咕:“瞧,人果然是要有梦想的,我们没准能当上亲传弟子呢!”

长溯眉头轻蹙,云顶昆仑的长老们必然将选拔过程看在眼里,也不知道抱大腿能不能过关。

而此时的松耳心里在想,凡人果然弱小。

这些人在她手里毫无反手之力,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老神仙那么害怕她下山。就现在,她只要轻轻地掌心一合,就可以掐断他们的脖子,彻底断了他们的声息。

她想,只要她这么做了,老神仙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她的眸眼逐渐凉薄,盯着风雪里翻滚的人,听着他们的哀嚎,慢慢合上掌心。

“你干什么!”

蓦然被扣住手腕,法阵霎时消失,身在其中的人全都跌落在地。

松耳愕然回头,“你才干什么!不是你要我帮你入选吗?”

“你刚刚……”长溯不确定,但是惶恐,“动的杀心?”

她并没有收敛心思,以至于他可以轻易在她脸上读出她的意图。她的神情告诉他,她的举动不是为了胜利,是为了享受杀戮。

松耳一愣,嗤笑一声,“杀心?我可没有心。”

她的心口空荡荡,没有像凡人一样,也没有像其他的神仙一样,有一颗砰砰跳动的心。

因为老神仙以玄冰铸她肉身时,以骨血养育她后,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再为她寻找一颗合适的心。

长溯以为她在说自己无情,来历不明又小有手段,他愈发不敢松开她的手,“你说替我完成一个愿望,那也可以是答应我一个要求,我要你,不许杀害无辜。”

她一愣,蓦然一掌劈向他的肩膀,震得他直接跪地,口吐鲜血。

“你神仙转世啊,非得在这种时候彰显你的菩萨心肠?”

“像你这样弱小如蝼蚁一样的人,也配来说教我吗?”

“别……怎么突然吵架了?”舟朝慌张挡在两人中间,又怕又急,“仙女姐姐你别生气啊,他多管闲事的,大家都有千秋穗,生命受到威胁就会自动被送出御雪山,他瞎操心,我替你骂他!”

他这番话既是安抚松耳,亦是提醒长溯。

松耳一道掌风掀开他,舟朝整个人砸在地上,磕破了额头。

她盯着长溯,言语中带着怒气,“我只答应你一个愿望,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要入选仙门,还是要假惺惺地阻我杀人?”

“我……”长溯感觉左肩被冰冻,平生第一次尝到寒冷的滋味,“你……冷静一点,不至于下那么重的手。”

“呵……”松耳的目光轻蔑地掠过他,“愚蠢。”

像是她的怒气成形,地面生出巨大的缚影光阵,银色流光如同藤曼一般缠上众人,顷刻间,数十人被千秋穗送出御雪山,只余红色的穗子在原地。

“你!”

松耳瞪了刚刚爬起来的舟朝一眼,“去把穗子捡回来,一个都不许给他!”

她随意抬手,银色流光缠绕上长溯的身体,她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求我,或许我可以改变主意。”

流光环绕他的脖子,长溯感受到窒息感时重时轻,是她在肆意挑逗。

“不肯?”

松耳加重力道,眼看着他粉色的唇失了血色,但他仍旧一声不吭,甚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求你!求你!我替他求你!”捧着一怀穗子的舟朝滑跪到长溯身边,焦急替他求饶。

相处了几日也算得上朋友,来此本就孤零零的,真能入选云顶昆仑弟子,他还想有他在身边照应。

“真好笑,被雇佣的人比雇佣的人还要有骨气。”

御雪山上修行的日子寂寥,老神仙时常会和她讲讲世间景色和人间百态。所以即便松耳从未下山,也知道衣着华贵的是贵公子,衣衫简陋的不是奴仆便是平头百姓,后者向来是卑躬屈膝的。

她彼时并不明白,身份只是表象,真正影响个人品性的,是过往的经历,长大的过程。

“以你的本事,不可能靠自己入选,碰上我这种好心人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求我!”

长溯神情痛苦,但并不为她的话动容。

“既然不肯求我,那你就带你无用的慈悲和骨气继续去做蝼蚁吧!”

松耳忽然发狠,合上掌心,长溯痛苦地喊出声,流光缠绕处被勒出血痕,腰上的千秋穗开始颤动。

就在千秋穗即将打开传输通道的时候,松耳的术法流光骤然消失,他得以喘息,跌倒在地。

“不得在凡间胡作非为!”

松耳的脑海里传出老神仙的声音,同时脖子上的空心骰子溢出金色流光,从她脖颈蔓延至全身,像锁链一般将她困住。

“混账!”

松耳咒骂出声,金光锁住了她的力量,身体失去重心,偏让她一头栽倒长溯跟前,无法动弹。

一个浑身无力,一个满身束缚,倒在一块,两张脸咫尺距离。

搁这夫妻对拜呢,舟朝挠挠头,忽然看不清形势,“你……你们咋了?”

老神仙的术法之力也只有松耳能看见,他们看不到她身上的金光,只知道她突然倒下,而且起不来。

松耳心想,挨过去就好了,下山后老神仙的力量薄弱,最多控制她一时。

“你就是那个嚣张的小女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大杀四方”的名声传得快,立马就有人慕名而来挑战她。

“完了,符周礼!”舟朝惊呼一声,回头摇晃松耳,“你快起来啊,他是掌门小儿子,比所有人都厉害,不好对付的!”

符周礼身长七尺,眉清目秀,阔步而来略显兴奋。他是掌门的小儿子,本是不需要参加选拔的,但他想来瞧瞧同龄人的修为。

进来了发现,果然都不如他。

“让本少爷来会会你!”

他剑指松耳,但后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怎么不起来?瞧不上我?”

松耳翻过一个白眼,尝试起身,却被金光禁锢得死死的。

符周礼冷哼一声,“既然阁下如此没礼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提剑而起,朝她劈去一道强劲的剑气。

“噗!”

松耳被劈个正准,整个用肉身接了他的一剑,震得她在雪地里翻滚了十步远,嘴角溢出鲜血。

“还不起来?”符周礼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问身边的同伴道:“是她吗?”

同伴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她没错!瞧那一堆千秋穗,就是她!”

舟朝丢下穗子,着急忙慌跑到松耳身边,“你怎么了?怎么不反抗啊,难道你也怕得罪掌门?”

有一部分人对符周礼避之不及,不愿意起冲突,便是因为他是掌门小儿子。云顶昆仑分苍明山、苍植山、苍浮山等九山,其中掌门统管的苍明山为主,其他八山为辅,很多人就是奔着苍明山去的。

“我……”松耳意图起身,却连抬手都困难。

“哼。”符周礼再度执剑,“既然你不起来与我决战,我就只能把你打出御雪山了!”

一道接着一道剑气铺天盖地袭来,舟朝有自知之明,赶紧溜了。松耳无法动弹,生生挨了对面打来的每一剑。

脸上三道血淋淋的红痕,身上十二道伤口鲜血淋漓,原本狼狈的外表更加惨烈和不堪。

“柏越,你想看我死在你的苍生手里吗?”

皑皑白雪沾染血色,松耳被禁锢在地,唯有意念自由。

“你是神体。”冷静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不会死在凡人手里。”

在松耳的意念虚境中,漆黑一片,唯亮着一支孤零零的烛火,还有一人的虚影。席地而坐的艳绝男人金光环绕,额间山茶花的神识印记同烛火一般忽明忽暗。他的力量不稳定,以至于他的残影逐渐透明。

六千年前,神魔大战。诸神下凡、以元神为祭,长封十二魔于十二境。

战后,诸神之首,柏越上神,孤身走上御雪山顶,对着御雪山守山神兽青鸾映,说出玄冰造神之谬言。

魔虽封印,但天界亦受重创。封印不稳,若魔于地底积蓄力量,不久便可再祸乱人间。遥见之主未现,诸神皆将陨之势,混沌生神不可预见,为保将来三界安稳,故柏越上神登上御雪山顶,借可造生灵之玄冰,留神之后人,肩挑苍生之责。

世间所有的神,要么生于混沌历人间七劫而归位,要么人间修炼,悟天道而飞升。除此之外,唯有神之结合,孕育子嗣,其子嗣仍需历人间七劫,才可生神识。柏越上神所想,虽顺天道之想,但实乃逆天道而为。

可六千年后,柏越上神不声不响地实现了心中所想。

因此世上有了唯一一个生而为神者——上神松耳。

“你最好能控制我一辈子……”松耳出现在自己的意念虚境里,被迫跪在柏越面前,“如若不能,我一定会把你珍视的东西,全都毁掉!”

“全都毁掉!”她声嘶力竭地吼道。

“混账!”柏越睁眼,怒到额冒青筋,“你不用历人间七劫,尝遍人世之苦;不用从无修炼,忍受修行寂寞,你生而为神,得天独厚,理应担起庇护苍生的责任,岂能在凡间滥用法力,为所欲为!”

松耳仰头看他,露出一个灿烂又顽劣的笑容,伴着脸上狰狞的伤口,看起来尤为可怖。

她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满眼挑衅。

做了十万年战无不胜的神明,柏越从未心境如此复杂。他一点一点用万年玄冰雕刻出她的模样,用自己的骨血将其养育,到头来,却让她成了自己恐惧的来源。

“松耳……”

他眼看着她身上,象征自己力量的金光渐渐被银白流光覆盖。他不得不承认和接受,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将要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这小女子真抗揍啊,这样都没让千秋穗送走她。”符周礼啧啧称奇。

恰在此时,松耳在雪地里抬起了头,望向他的眼里,流淌着汹涌的杀意。

“哟,想打我啊,那你倒是起来啊!”符周礼举剑,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可松耳仍在和柏越的力量对抗,身上缠绕着金银两道流光,可别人只看得到属于她力量的银白,以至于舟朝以为她要放大招了,更加躲得远远的。

符周礼开始蓄力,打算最后一剑将她解决。

松耳眼睁睁看着他一剑劈向自己的头盖骨,自己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砰!”

她眼前忽然罩下一个“乌龟壳”结界,将符周礼的猛烈一击挡了回去,乌龟壳也瞬间破裂。

长溯的力量不够,勉强站起来,自己顶替结界挡在她面前,“不能再打了,她没有千秋穗,她会丢命的!”

符周礼一愣,看着满地的千秋穗嗤笑一声,“拖延计是吧,行,我给你们点时间,但不能太多啊,我很忙的!”

长溯回身去扶松耳,恰在他碰到她的前一刻,松耳终于挣脱金色锁链,同时震出一股气流,在她附近的人全部被震倒,尤其是离她最近的长溯,又挨了沉重一击。

“呵……”

松耳黝黑的眸被洁白的霜花替换,她浑身浴血地站起来,自她脚下,开始冰封,绵延百里。

积雪被薄冰覆盖,人被寒冰包裹,天地皆成一色。

在外用天穹镜观看选拔过程的长老们忽然眼前一片空白,天穹镜失去了作用。

霎那间,法阵中几乎所有参加选拔的弟子都被千秋穗送出御雪山,只剩下茫然的长溯。

他捂着心口坐起来,看着终于有了反应的松耳踉踉跄跄向他走来,她浑身的血污沾上白雪,淌着鲜血的脸上还挂着嘲讽的笑容。

“不认识的人你要救,羞辱你的人你还要救,你是神仙派下凡来拯救苍生的吗?这么慈悲心泛滥!”

“你……”

长溯看见了她眼里不断融化又凝固的霜花,满是愕然。

松耳逼近,居高临下地凝视他。

“我们打个赌吧。”

“就赌你,将来,一定会死在你多余的慈悲里……”

话音一落,她倏忽倒下,长溯下意识接住了她。

他再抬头,冰雪开始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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