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1 / 1)

明启元年,春寒料峭,月光如水。

檐下的铁马叮当作响,摇曳的影子投照在走廊的青花瓷壁画上,斑驳陆离,仿佛一缕游走于壁画中有迹可循的风。

走廊前面,是一个充斥着各色陶艺作品的清雅小院。

院子里的甘棠花开了满枝,倚风摇曳间落了满地,少许铺在白瓷雕像上面,头戴鲜花的白瓷美人倏忽间似是活过来了般。

者清漏坐在甘棠树下的凉亭中,正全神贯注描摹一张新设计的画样,这个是为晋王府制作的陶瓷壁画。

丫鬟秋菊走上前来为她披上披风:“小姐,小心风寒。夫人煲好了补汤,叫奴婢催小姐赶忙回后院去。”

灵感正盛的者清漏随口道:“再过一刻钟。”

原本再说些什么的丫鬟看见画样上呼之欲出的鹰,不禁赞叹一声:“小姐画得可真好看,七殿下必定会喜欢,到时何大人也会跟着高兴,说不定一高兴便把我们那取缔的画院给开放了呢。”

何大人是素州州府,者清漏因曾为其画了一幅壁画而名动幽南。

那日他们决定定居素州,途中为了避人耳目,者清漏在马车外围涂鸦一番,并为每个人画了易容装,这些对于自小学美术的她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一路九十里大站,七十里小站,他们径直来到素州,历经半月有余。

途中甚至连路引都不敢用,全靠从楚为卿那里摸过来的玉佩一路过五关斩六将。

这处宅子是他们初来乍到时购置下来的,地处素州瓷器贸易中心的边缘地带,倒也没耗费多大功夫。

宅子因特殊的地理位置略显微妙,用于瓷器贸易过于偏僻清静,用于居住又比上不足,但盛在价格实惠,景色虽远不及城中繁华居民地带,但也还算宜人。

宅子前厅是陶艺工作室,取名南枝陶斋。

陶斋前后皆有院子,穿过后面的院子及走廊便是干净整洁的四五间房舍,用于居住。

整个宅子经者清漏几个月的改造,四处皆散发着陶艺独特气息。

她大致走访了瓷器市场,发现当地民窑虽技术远不及现代技术,报废率极高,但胜在古朴,这是现代技术远不及的。

而最大的弊端在于画技,造型能力差。

者清漏若要开民窑,则先要培养一批画师。

而画院刚开不久,便因培训过程中所展示的画风太过大胆而被人投诉,导致画院被封。

者清漏笔下丹青行云流水般游走于宣纸之上:“这是何大人给七殿下的下马威呢。”

秋菊虽不解其意,但她更担心她家小姐的身体,于是道:“既如此,小姐又何必如此费心费神?”

者清漏道:“非也,我画得越好,何大人越高兴。”

秋菊不解地问道:“为何?”

者清漏莞尔一笑道:“恶心人的同时又让人无可指摘,不是更爽么?”

秋菊瞬间恍然大悟,但疑惑再起:“只是顺了何大人的意,又得罪了七殿下,又该如何是好?”

者清漏手中狼毫终于一顿。

据书中所记,皇后无子,欲过继大皇子,于是设计大皇子生母景妃谋害兰贵妃,皇上为了稳住皇后外戚掌管的苍东而选择息事宁人,不愿深查,仅赐死了景妃。

彼时朝野风云变幻,为尽孝道的楚为卿甫到皇宫便被当枪使,二皇子欲得到雁北支持而拉拢楚为卿,告知杀其生母的真正凶手是皇后。

深知自己是棋子的楚为卿亦有自己的考量。

大皇子平庸,耽于玩乐,便于皇后掌控。

三皇子精明,虽有些不务实,但好在性情并不残暴。

无论是出于私情,还是出于大局,楚为卿最终决定协助三皇子,并一再强调自己无心皇位,事后只想回到雁北。

两两联合之后三皇子如愿当上了皇帝,改年号为明启。

不承想新帝非但未放他回雁北,还封他为晋王,赐封地幽南五州,任布政使一职。

诚然新帝最初欲杀楚为卿以除后患,只是迫于雁北压力无奈作罢,而放其回雁北无异于放虎归山,于是决定把楚为卿圈养起来。

不能回雁北的楚为卿历经种种磨难性情大变,渐渐腹黑。

想到书中楚为卿的霹雳手段,者清漏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随即瞥了一眼袖中看不见的玉佩,佯装随口道:“我只是受命于人,七殿下又何故迁怒于一介平民?”

心里想的却是:“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秋菊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不过话说这个何大人还真是胆大包天,连七殿下都不放在眼里。”

者清漏耐心解释道:“幽南因不毛之地而令朝廷鞭长莫及,当地势力雄厚,真正的权利实际上皆在当地官手中,幽南以北甚至悍匪当道,和当地官沆瀣一气,朝廷派来的每任布政使都不及三年便打道回府,无后台的便只能罢官。”

秋菊越发担心道:“小姐,两虎相争,会不会殃及池鱼?”

随着狼毫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行至终点,者清漏利落一收,反手将笔尾在秋菊额头处虚空一敲,笑谑道:“你是十万个为什么么?”

不等满脸问号的秋菊再问,者清漏将狼毫搁至笔山,率先走向后院。

-

半个月后,晋王府邸。

幽南五洲州府为晋王接风洗尘。

何自远道,“素知殿下忧国爱民节用裕民,庆贺大典可以依殿下的意思免了,但瓷器乃幽南之根本,陶神祭祀必不可少,还请殿下入乡随俗。”

坐在上首的楚为卿哂然道:“过奖,哪里就担得起这般美名,只不过自小在雁北长大,生性洒脱,不喜那些繁文缛节。但离家三里地,别是一乡风,常闻幽南风俗稀奇,本王倒想领略一番。何大人挑个日子便是。”

“如此甚好。”何自远说着瞥见对面的一个空座,转首对着近旁侍卫怏怏不悦道,“马大人,为何还未到?让殿下这般久等,岂不失了礼数?”

侍卫正欲说些什么,只听帘栊响处,一人急急而入,手捧一个箱子道:“何大人,马大人昨日打猎受伤,不能前来迎接殿下自知有愧,得知殿下喜欢鹰犬,忙命小的送来,望祈殿下原谅。”

何自远关切道:“马大人可还安好?”

来人道:“暂无大碍,只是郎中说伤筋动骨白日,务必卧床休息。”

何自远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殿下忧国恤民,想必不会怪罪马大人吧?”

楚为卿道:“那是自然。”

话音间,来人已然把箱盖一掀,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鹰,双脚双翅皆被捆绑住。

费商道:“马大人果然骁勇,又猎得金鹰一只。要说这个金鹰乃猛禽之王,常在塞北活动,也不知为何近来在幽南出没。”

“费大人确定是金鹰么?对了,殿下长于雁北,想必比我们更见多识广。”高卫对来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呈到晋王面前?”

流安握在剑柄的手指一紧,蓄势待发,似乎只要那人再前进一步,剑身便会破鞘而出。

与此同时,感受到森然寒意的来人刚迈开一步的脚倏然顿住。

正当进退维谷之际,楚为卿漫不经心道:“高大人谨慎一些也是好的,我且看看。”

来人闻言才敢继续上前,毕恭毕敬将敞开的箱子放置桌案前。

楚为卿堪堪扫了一眼,便道:“是金鹰不错。”

高卫无不叹惋道:“那委实诡异,好好的金鹰不在塞北待着,如何跑到这幽南?水土不服是小,身亡命殒是大。”

“着实可惜。但常言道可怜之处必有可恨之处,诚然这金鹰迫于无奈来到此处,若是能收起利爪藏锋敛锷,说不定能苟住性命,偏偏它权当幽南依然是塞北,殊不知哪怕是猛禽之王,若是人地生疏人单势孤,岂不是成了猎人的活靶子么?”

费商随声附和,须臾问道,“常闻雁北人最爱训鹰,对其心性最是了解,甚至能与鹰心灵相通。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楚为卿手指摩挲着酒盏,似笑非笑道:“人非鹰,鹰非人,哪有什么真正的心灵相通。人和人之间尚不能心灵相通,何况人和鹰?那皆是哄人的把戏。训鹰么,无非是单方面的臣服。不过依本王看来,这只鹰一看便血统不纯。”

高卫道:“哦?如何说?”

楚为卿对着始终默然无言的杨蓑举起酒盏道:“这点想必杨大人颇有心得。”

忽然提到自己,杨蓑有一瞬间几不可查的怔愣,旋即拿起酒盏对着楚为卿隔空敬酒,淡然道:“殿下高看,臣亦不知。”

“王便是王,再不济也无可能如此容易便被猎人射中,再者这里在坐的惟有殿下长于雁北,对鹰再熟悉不过,殿下说不纯便是不纯。”何自远笑道,对着来人道,“还不快拿下去?免得污了殿下的眼。”

楚为卿抬手挥动手指道:“罢了。马大人亦是一番心意,岂能寒了他的心?”

“说到鹰,便让我想起如今名动素州的陶艺后起之秀者陶师,不仅制瓷技术一骑绝尘,画技更是令人望尘莫及。”何自远说着指着楚为卿后面道,“这幅陶瓷壁画便是她所作,大家以为如何?”

大家循声望去,但见大海波涛汹涌,一只若隐若现的鲲怡然自得地游于浩渺无垠间。

远处的森林,一只高傲而勇敢的苍鹰正翱翔长空,如闪电追风。

然而,海风大作间鲲忽化为鹏,拍打着翅膀,扶摇直上,飞至九万里的高空,激起三千里的波涛,犹如一个巨大的介子覆盖于整片森林上空。

顿显渺小且脆弱的苍鹰却不知危险的来临,兀自翱翔于它自认为的天地间。

而楚为卿所坐的位置,仿佛也如困兽般淹没于那个波涛介子中。

大概是怕楚为卿不解其意,费商忙不迭道:“雁北四野草原敬奉神鹰,幽南枕山襟海敬奉鲲鹏。这大概是臣平生所见过最惟妙惟肖的鲲鹏了,者陶师的画技果然名不虚传。至于鹰画得如何,大概只能敬听殿下的高见了。”

其实甫一入府,楚为卿便被这幅壁画所吸引。

“这位陶师画技自然出神入化。”楚为卿看不出太多情绪。

但须臾,他眼眸倏然幽寂下来,犹如大海深不可测,“但作者得于心,贤者会以意,我倒想会会这位陶师,切磋一番。”

宴会过后,一时间满城风雨,无非是新来的晋王因为斗不过州府而憋屈,决定柿子专挑软的捏。

得到第一风声的秋菊跌跌撞撞赶到城外的民窑,着急忙慌道:“小姐,城门失火,我们快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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