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奂看向担架上的刘辉煌。
老人的尸体经由南明馨的查验后，又等到了后续赶来的法医卢警官再次确认，已经从地上妥当搬去了停尸间。
尸体现在盖着的是值班胡姐当时给他匆匆掩上维持体面的白布，据说不久前被弃下的时候，这具尸体是用破床单裹了一下搬过来的。
【也不知侮辱尸体的是谁。】
停尸间里又开始响起齐奂的心声。
刚赶到的法医卢钏还不太习惯这个异动，但她很快从南明馨的表情上读出了态度。
很显然，这声音属于眼前这位死鱼眼妹妹，而死鱼眼妹妹并不知晓自己的心声正环绕着停尸间播报。
【虽然刘辉煌是个人渣中的人渣。】
“我爷爷一生遵纪守法，从没跟国家添过麻烦。”刘踏实努力挺直着腰背。
【偷鸡摸狗，坑蒙拐骗。】
“最多就是处事上有些......不太地道。”刘踏实咽了咽口水。
【但是吧。】
“但是吧，也不至于死后落得这般田地！”刘踏实一眼都不敢看向自己的亲人，却还坚持认为殡仪馆对其尸体的处理有误，“尊重死者不是最基本的吗？”
“不是。”齐奂平静地回应道，“我从来不认为人该受到的尊重会因为他的生命是否存在而改变。”
“你说什么呢！你们殡仪馆就是这样对待死者的吗？你们事业机构就是这样对待贫苦老百姓的吗？他......他都已经失去了生命，还要他失去尊严吗？！”
刘踏实仿佛铁了心就是想怼齐奂，话锋一直都是冲着她一人的。
“首先，他失去的尊严并不是我们夺走的，其次......”
【人是不能因为死一下就凭空长出来没有的东西啊，要是有，那也只能是尸斑和蛆啊。】
齐奂垂眸，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同时也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下，转而换做了另一句，“人不会因为死亡而获得尊重，不然死刑的执行就不是一种惩罚，而是脱罪的手段。”
【或者说大自然的馈赠。】
这话绕的，就刘踏实的受教育水平，听一遍根本就捋不通顺。
却把一旁的卢钏逗乐了，“哈咳咳咳，嗯，死者家属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冷静不了！”刘踏实再度高声，他非常懂得利用自己目前身为死者家属的身份。
无论齐奂知道什么，他刘家到底是死了人的，任谁对这种事情都会多出三分包容，何况是殡仪馆和派出所。
只是悲从中来情绪失控而已嘛，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不该苛责。
“没关系，家属一时难受，平复不了也很正常，但是这边死者需要入库的话，还是要先登记的。”齐奂知道刘踏实态度很不好，但她不在乎。
她一心想着完成工作，那就是尸体入库。
“左一个登记右一个登记，不就是要钱吗？一个人死了，在你们眼里却只看到钱吗？”刘踏实的演技还是很不错的，说话发着颤，眼眶泛着红，乍一看还是很孝子贤孙的。
但是他处处针对齐奂，在场的另外两人也是看得出来的。
殡葬业毕竟属于服务业，而服务业最怕的就是投诉，刘踏实很明显是想要通过激怒齐奂，让她吃一记投诉。
反正刘辉煌死都死了，若是尸体还能赚一笔赔偿，那也算是......
【他该不会想最后再利用这大爷坑点钱吧？】
齐奂撑起眼皮，重新看向讨嫌的刘踏实。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吃了巧克力呢，我现在情绪很稳定。】
再说她从小到大对外来的敌意都很不敏感，甚至后知后觉。
“你！”刘踏实的算计再一次被当众说了出来，却没法就此发作，憋得脸都抽了。
明明他这次把一切都设计得非常妥当，袁媛痴恋自己，也怀上了孩子退了学，说好的彩礼父亲会去取，到时候婚宴上母亲也会照他的安排偷偷拿走那八万块和其他礼金，所有的步骤刘踏实都准备得天衣无缝。
【也难怪他着急，毕竟等这一天，刘踏实也是等得很辛苦呢。】
【啊，早在袁媛怀孕之前，他竟就在计划刘辉煌的死亡了？】
“你胡说八道！”刘踏实着急了。
“嗯？”齐奂眨了眨眼，她没说话啊。
“我要换人，我不要这个不尊重死者的家伙再碰我爷爷一下！”刘踏实自知不能对齐奂的心声有实质反应，不然他就是坐实了对方所言。
【怎么，他以为自己在点外卖吗？还能指定齐师傅烧？】
齐奂虽也不觉得刘辉煌一死就能得到原谅或者显得可怜，但他确实是被害死的。
那么害他的人就要付出代价，得到惩罚。
“对不起，暂时只有我了。”齐奂在心里催促系统快些递上刘踏实的报告。
待会儿被她喊起的同事就要来啦。
【噢嚯，原来如此。刘踏实居然知道刘辉煌换孩子的事！】
【啊，是这样啊，这竟然不是一个秘密，因为刘辉煌在换了自己正妻的孩子后，又不出所料地没有兑现先前给情人承诺过的补偿，导致那一位产后不久便闹到了刘家，当着刘妻的面把这丑事都揭了。】
【事后这位可怜的母亲就一直难过自责，只因家里人根本就没有给她积极的引导和帮助，反而劝她接受现实，毕竟刘吉利是个男娃，而她自己生的是个女娃。】
【“是谁生的不重要，是你养的，认你当妈不就可以了！”“自己不争气，倒还白捡了个带把的，可快偷着乐吧，装什么可怜！”】
【最后竟逼得人家三十岁不到就郁郁而终！】
“我登记！我要登记！”刘踏实急得高喊，“赶快让我爷爷入土......入库！我不忍心再看他躺在这冰冷的地方了！”
【可是入库不是更冰冷吗？不过没关系，过两天就热了。】
齐奂皱起眉看着刘踏实口不择言，又开始职业假笑，“好的，麻烦准备好相关证件，随我同事去收费处。”
她往众人身后一指，门口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人。
是刚才嚷嚷着要回去看《问苍生》的伊穆。
她正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齐奂，谁懂呢，电视剧看了十分钟被叫回来，这刚到停尸间，瓜还没听明白呢，又要被迫离场了？
阴间人果然不配有阳间待遇？！
【对不起，宝宝 ，既然问不了苍生了，我送你一位超生的吧。】
“请跟我来。”伊穆咬牙切齿地招呼刘踏实，“登记这边请。”
虽然很想继续八卦，但伊穆凭着与齐奂之间的默契，断定这个刘踏实需要她马上挪走。
而法医卢钏也非常配合地在这个时候响应了南明馨的眼神示意，以开死亡证明为由，推着刘踏实出了停尸间。
“叔叔。”齐奂在几个人离开后即刻拉开了刘辉煌的殓布，“这位死者的情况有些蹊跷，我想我需要向你说明一下。”
“请说。”南明馨还在郁闷就算刘辉煌的死因不单纯，在家属不同意尸检的情况下，他要如何找到切入口解开谜团呢，齐奂倒好，已经将可疑之处看出来了？
“刘辉煌的遗容被修改过了。”齐奂的语调依然毫无起伏，“他被送过来之前，已经有入殓师为他做过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