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开春王某也没举行祭祀,放祭司们回家了——前几代大祭司举行祭祀的频率非常频繁,但祭祀又没什么内容,祭来祭去不仅没法叫回神农还浪费了物资和时间,根本没半点球用。反正殿里大多祭司对这项传统都抱消极态度,她干脆就拿雪季当借口变着法给大家放固定的假,这样既能让人喘口气,又不至于明目张胆废除传统。
加班是永远加不完的,文件实在是太多了,王某起身走到办公室窗台向外望去,灰蒙蒙的灰云正弥散于这座寂静之城的上空,雪仍在下,但渐渐地小了,AB两区的街道零星只有几个行人。
王某打算出去散散步回复一下心情值。
她穿过从C区通向B区的林荫长道,向着新修建不久的公园走去,那里摆着功能与现实相差无几的养生健身设备,是王某用来恢复心情值顺带提高居民幸福度而设置的新场景。然而路上却遇见了从对面走来的沈夜。
“去哪?”见她穿着便服,他干脆没行礼。
“去公园玩跷跷板。”王某说,“难得见你到这来。”
“刚去瞳那坐了会儿,”他发现了她话语中的华点,“你一个人玩?”
“那不然呢,你陪我玩?”
“……不要。”
虽然说着不要,但沈夜还是陪着她去了公园。
扭腰器上已有了个七八岁的小孩在玩,王某越过扭腰器,也没真打算强迫沈夜跟自己玩跷跷板,于是绕去了远点的太空漫步机。
很显然沈夜就是那种根本不会跟“爸爸的爸爸叫爷爷”这种喜感东西扯上任何关系的人,因此王某在流月城特制版的太空漫步机上做老年人复健运动的时候,沈夜干脆反向坐在了离她最近的匹位蹬腿器上,单手支着脸看她晃前晃后。
他少年时就已足见清贵骄矜,接受神血后个性更是变得肃穆庄重,从未在人前失仪,以至于王某看他这幅百无聊赖到有点呆的样子都忍不住吐槽:“我的破军大人,闷闷不乐地坐在那边是有心事吗?”
她本想吐槽像个呆b,但又觉得此话一出就会被沈夜加仇杀,收回去了。
“我又闷闷不乐了?”
“没不乐那你就赶紧过来与我同乐,一个人在这儿晃也太奇怪了。”
“……”沈夜睨了她一眼,摆明了不想理会她。
王某笑起来,转头看见那个本在独自玩耍的孩子走了过来,正好奇地看着他俩。
这小男孩年纪小小,长得很是乖巧,还有些书卷气在身上。王某看他不说话,又问:“你要玩我脚下这个?”
男孩儿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跷跷板:“大姐姐,我想玩那个。”
王某就陪他去玩了。
对面毕竟是个小小的孩子,当然不能指望他来操控器械,因此王某全程都非常谨慎小心地操控着跷跷板上下的节奏和速度。
那小男孩总算得了玩伴,脸上始终洋溢着欢欣的笑容。
“姐姐,你是谁啊?”
“我是天下第一美女。”
“不,你才不是呢。”
“哦?”
“我爹说了,我娘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所以她才是第一。”
……好好好这么虐狗是吧。
“姐姐,你也住这儿吗?”
“我不住这儿。”
“那你家在哪儿呢?”
“我家在青青草原。”
“青青草原在哪呢?”
“在祖安。”
“祖安又是什么地方呢?”
“祖安是个危险又美丽的地方,那里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像你这种柔弱的小孩子是不应该轻易知道这种地方的。”
“我不柔弱,我今年七岁了,前两天姜老师还夸我很有练法术的天赋,将来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
“姜老师?”自从跟着走过来后就一直站在旁边的沈夜出声了,“姜伯劳?”
“估计是,”王某说,“我记得之前华月就是安排他到这儿来教低级术法的。”
小男孩问:“华月是谁?你们认识姜老师吗?”
“老实说,不熟。”王某说,“我只是知道这个人。”
男孩恍然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沈夜:“大哥哥,你是陪姐姐来玩儿的吗?我爹也常常陪我娘出来玩,你们一定也是夫妻吧?”
沈夜面不改色:“不,我只是她的下属。”
“下属?大姐姐这么年轻,就已经有下属了吗?”小男孩睁大了眼睛,“我爹爹以前和我说,大祭司大人是流月城里最厉害的女孩子,连爹爹那么厉害的人也心服口服做她的下属。难道姐姐你比大祭司大人还厉害?”
小孩说话真特么没逻辑,这都哪跟哪啊?
王某笑了笑:“那要看你怎么看待‘厉害’的标准了。”
“标准……?”男孩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立刻又兴奋起来,“那,大姐姐,你的术法一定很厉害吧!”
“术法吗?”王某想了想,“平平无奇吧。”
沈夜挑了挑眉,脸上写满了“这种话你居然都说得出口”。
“啊……这样。”男孩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不过,”王某指了指旁边的沈夜,“此人实力不在你我之下,他厉害,才是真的厉害。”
“真的吗!”小男孩兴高采烈,“大哥哥,你能教我高阶术法吗?”
被祸水东引的沈夜凉凉地觑她一眼,转脸对男孩又是换上了和蔼温柔的面孔:“为什么想学这个?”
男孩思索了一下,坚定又天真地说:“因为我想让大家都过得好一些!”
这实在是个天真又稚嫩的回答,王某停了跷跷板,和沈夜相视一眼,脸上都泛起了十分柔和的微笑。
“想让别人过得好吗?真是个很好的愿望。”沈夜说,“只不过,法术再高深,也不过能让一人不畏冰雪。可族中其余不擅法术的人,又该怎么办?”
男孩面露赧色:“我……我不知道……”
“这也是大祭司命姜伯劳和应续羽他们来教你们这些孩子的原因,你们须得先识字、掌握灵力,待长进一些,便尝试着修习偃术。唯有掌握了解决问题的方略,才能够寻到实现目的的手段。”沈夜又说,“孩子,倘若你将来表现卓越,或许真能够进入祈祷殿中担任要务,到那时,你便真正知道自己应当如何谋求族人的福祉了。”
他向来是个很擅长哄孩子的人,但面对这样的问题,却没有半点敷衍。
那男孩毕竟年幼懵懂,未必能完全体会其意,然而仍然重重地点头:“好,那我就听大哥哥的,之后好好识字,好好学法术和偃术,将来帮族人们过上好日子!”
沈夜欣慰微笑:“好孩子。”
这男孩咧嘴灿烂笑着,从跷跷板上轻盈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姐姐,谢谢你今天陪我玩儿。”他跑过来,将两枚千纸鹤塞进了王某手里,“这个给你和大哥哥,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看着那孩子蹦蹦跳跳跑远的身影,王某转手将其中一只千纸鹤递给了沈夜:“喏,你的一只。”
沈夜没什么犹豫便将千纸鹤接了过去:“这孩子天性纯善,待他再大一些,兴许我会收他为徒。”
“现在就收他为徒不行?”
“现在太忙了,我不要带小孩。”
“噗。”
“笑什么?”
“我笑那周瑜无谋,诸葛少智。”
“……属下告退。”
沈夜不太高兴地越过她走出数步,发觉王某既没敷衍道歉也没跟上,又下意识停步等她。
他转过头,看见她仍然一个人坐在那,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千纸鹤。随后,她抬起手来,向着天际将它抛了出去。
那只轻盈的纸鹤乘风飘飞,悠悠地随卷起的雪与叶——
然后掉在了地上。
果然不能指望千纸鹤像纸飞机那样玩,王某默默地又把它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