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只是这些都没有让越梁从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就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她停在轿帏旁,微微弓着腰身,动作有几分僵硬。

跟着越梁后面走上马车的青衣,试探着换了一声:“姑娘?”

她有点怕,姑娘转身夺路而逃。虽然她心底知道平日里冷静又睿智姑娘不会作出这样的事,但也只有她知道,姑娘今天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只有她知道,她们究竟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今天越梁又是究竟顶着多大的疼痛,在苦熬着。结果最后竟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不敢想象越梁的心中该有多绝望。

青衣猜对了,越梁确实不太想进去,可她已经踩上了前室,此刻是不进也得进了,她没有退路。

越梁僵硬着身子,慢慢挪了进去,坐到了车窗边的位置。

青衣跟着坐到了越梁的身旁,她小心开口:“好舒服啊,好久没有坐过马车了呢。”自从来到长歌楼做了越梁的侍女,她再也没有出过长歌楼,而越梁更是连后院都不能出,遑论坐马车了。

越梁眼神迷离,也轻声应和:“是啊,好久没有坐过了。”

青衣察觉到越梁的情绪好像更不对了,她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车内的气氛愈发沉寂了,就像越梁脸上脂粉都遮不住的苍白,青衣蹦着指尖,担忧问道:“姑娘,我们该按穴敷药了,一会儿时间该来不及了。”

“多久了?”越梁还未回神,下意识问道。

“还差不到一刻钟,就该一个时辰了。”

越梁敛着眸子,一时没再说话,还算宽敞的马车,竟也让青衣觉得有些窒息。

过了一会儿,越梁似乎回过神来,对青衣说道:“青衣,帮我按一按吧。”

青衣这才松了口气,她赶忙从袖中取出青木小瓶,小心的倒出一粒药丸递给越梁,然后倒好茶水,放到越梁的面前,才开始给越梁按揉风池穴、太阳穴、四白穴……

这便是杜郎中试验出的,蛊虫的妙用。用按压穴位的方式刺激蛊虫,以达到妙用。但因只是取巧之法,所以有时间限制,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一定要解除那种状态,而且还要服用药丸,再度压制活跃起来的蛊虫。

马车一路平稳的向前行驶着,车里感受不到一丝颠簸,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越梁的吃的药有些安神静气的成分,加上越梁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脚腕的扭伤已经痛的麻木,因着过量的走动,多次剧烈运动,眼下仿佛新装了一颗心脏似的,一跳一跳的散发着酌人的热量,能预料到待到它冷却下来该是怎样的剧烈疼痛。

但好在现在还不痛,她可以在休息一下,前路未知,一会儿她还有得谨慎。

越梁微颌眼眸,在青衣的按揉下,缓缓进入了黑沉的梦乡中。

耳边是木质的滚轮压过泥土砂石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空气中弥漫着骚臭的气味,可能又有谁被吓得尿了裤子。

身下的木板也并未被磨得光滑,大大小小的倒刺,随着断续起伏刺在身上,刺进肉里,麻痒疼痛。缚着的双手,因为被压在身底,已经开始发麻了。

越梁醒来时,看到的还是这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她愣愣的看了眼周围,透过木板缝隙间透进来的细微光亮,可以看到狭窄的木板车里,拥挤着十几张脏兮兮的稚嫩面庞。

“小妹妹,你要跟我一起跑吗?”一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心的戳了戳越梁,小声说道。

发现越梁抬头看她,泪痕尚未干透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她伸出食指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不知是什么时候挣脱了绳索,细嫩的手腕上,有着深深的红痕,触目惊心。

“嘘,您先不要说话,为了谢谢你昨天请我吃的糕,我决定带你一起逃跑。”

越梁有些惊讶,她也有逃跑的想法?在别的孩子都只知道哭闹着找娘亲的时候,竟然也有一个聪明的想着自救偷偷跑走的。

可能因为她是算是这里比较大的孩子,也可能本身就是个比较早熟的孩子。但是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

他们两个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跑得过马车外面一直守着他们的大人?还要等机会啊!

越梁凑到她的耳边,也小声的把自己的意思,告诉她。甚至怕她还小不理解,还详细的解释着。

她有些惊讶的看了越梁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一个看着比自己还要小的妹妹竟然懂这么多,看着比自己胆子还大。

她被越梁说服了,觉得可以再等等。这一天两人交换了性命,她说她叫珠儿,明珠的珠。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珠儿忍耐不住了,越梁连哄带骗的把她安抚下来。

可是,她终究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只过了两天,她又忍不住了,每天坐在颠簸马车上,啃冷硬窝窝头的日子,她实在不想过了,她想娘亲了,她要去找娘亲。

越梁一看,要拦不住了,她扬声喊来了,外面赶车的那个人贩子,人贩子骂骂咧咧的进来先一人给了一棍,举报了珠儿那根断掉的绳索。

人贩子又打了珠儿一顿,再次强调了一遍,若是有人想要逃跑,他就掐死她。

珠儿又疼又气又害怕,人贩子走后,珠儿愤恨的瞪着越梁,以后再也不理她,再也不跟她好了。

越梁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个小孩子,那时候对于要好的伙伴,最大的威胁与惩罚大概就是不带对方一起玩了吧。

可是,再一睁眼,那张脸还是没有了。

连续看着珠儿还几天了,终于有一天越梁晚上眯了一小会儿。

醒来时,还是那个人贩子,他单手提溜猫狗一样轻松的,掐着珠儿的脖子,可珠儿的脸色,已经涨的透红,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她挣扎着,抓挠着,脆弱的指甲划断了,也没有划破那人糙厚的手背。

而他还看都没看她,只是满脸的不屑又烦躁,看着马车上被他叫起来的人,告诉他们要是再哭闹不老实,就像掐死珠儿一样掐死他们。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一个活生生的鲜活又稚嫩的生命,在她面前消失。让她触摸到了真正的恐惧,也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越梁歇斯底里的痛喊着,不要,不要,放过她。

卑微的恳求着,求求,求求你,放过她。

夜越来越长,越梁越来越陷入黑暗。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平稳的马车中,纤细而苍白的女孩躺在青衣少女的膝上,蝶翼一样的长睫,收敛在一起,不安的跳动着,显示着主人的挣扎与悲伤。

“姑娘,姑娘,醒醒。”青衣焦急而又熟练的呼唤着又一次陷入梦魇的她。

越梁颤抖着睁开眼睛,车厢中明亮的烛光,晃的她又阖上了眼眸,缓了一缓,再睁开时,还是那个清醒时,波澜不惊的姑娘,方才眼底的绝望,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从青衣的膝上起来,靠坐在车厢壁上,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大约一刻钟。”青衣回道。

“才一刻钟嘛?”越梁神色迷惘回道,似是方才梦中的画面又浮现眼前,几不可闻的喃喃道:“可是为什么已经痛得要死了。”

“什么?姑娘,你说什么痛?哪里痛?”青衣没有听清,只听到越梁说疼,连忙凑到越梁眼前担忧的问道。

眼前的画面被青衣清秀的小脸取代,越梁回过神,下意识的扯了扯嘴角,说道:“我说,脚腕疼,还有些闷,把车窗打开透透气吧。”

“可是……”青衣想阻止,越梁风寒还未好全呢。

不过越梁已经转身推开了车窗。

“下雪了”

明明天上还有星星,可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下起了细小的雪花,飘飘荡荡,落到屋檐上,树梢间,落到每一个它想落到的角落,越梁伸手,想要接住它,可明明它那么缓慢,却怎么都不能把它抓在手心。不过这一会儿,地上就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闪着寒冷的银光。

“姑娘,太冷了,还是把窗户关上吧。”青衣没有心情欣赏外面的雪景,她只知道,姑娘现在的身体很糟糕。

越梁听话的缩回手,小声应道:“好。”

然而,后来车窗还是打开了,因为清醒着的越梁……晕车。

在两人一路怀揣着忐忑下,马车最后定在了一处威严高耸堪比宫殿的大门前,巍峨的门口上挂着上书镇北王府四个大字的匾额。

龙飞凤舞的大字,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马车方停,越梁就顾不得脚上的伤,从车上蹿了下来,踉跄的就跑到门口的大石狮子旁,狂吐了起来。

看得后面慢悠悠往下走的安昇阳一阵皱眉,回想越梁在长歌楼门口的磨蹭,原来,她当时是因为晕车啊。

不过越梁若是知道此时安昇阳的想法,也只会说,谢谢,确实是有些嫌弃,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晕车呢。

当然,理解归理解,安昇阳还是借着低咳的档口,拿出帕子捂着口鼻,躲得老远。不过也未径直入府离开,而是遣散了门口的众人,又叫过墨刃,低声吩咐了几句。

墨刃颔首,把手中油纸伞,递给安昇阳,便匆匆离开了。

越梁狂吐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威严的王府门口前,矜贵的郡王冷着眉眼下达命令,像高高在上的神邸,俯瞰芸芸众生。

明明他们里的不远,不过是高了几个台阶,却处在两个世界。

而她马上也要踏入那个世界了,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安昇阳叮嘱完,回头看越梁还在吐,又低低的咳了两声,就站在王府门口,静静的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

晚上并没有吃什么的越梁,在把胃中的酸水都吐出来后,终于不再吐了。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回过头,发现原本有些拥挤的王府大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守门的卫兵,只有安昇阳,还站在台阶上在看雪。

他……是在等我吗?

越梁的心底冒出了这样一个显而易见,却又令人惊讶的念头。不知怎么,这一晚都冷硬的发僵的身体,有点暖和了起来。这一刻,她竟有那么点发疯的想,就静静的站在这里看着他。

因为他……长的确实有点好看。

细眉长眼,墨发玉肤,火红的狐裘终于迎合上了这漫天雪景,为这人间添了一丝暖色。

台阶上看雪的安昇阳感受到少女的目光,低下头来,还是那满是冷色的眉眼,眼中还有些嫌弃,这辈子还没有那个女人让他这么等过呢!结果这个女人都好了,竟还悠哉的站在那里,让他等?得寸进尺,不知所谓。

“还不走?”

越梁迎着他的目光,扬唇笑了笑,一身红衣红唇,像在雪中倏然绽放的红梅,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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