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假鹦鹉(1 / 1)

蓝爸说的老地方其实是老城区的向阳街,这里二十年前最是热闹,吃的玩的穿的用的样样俱全。

那个时候,正儿八经的大商场太远,来向阳街溜一圈什么都能买了。

蓝晴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街头和街尾,因为卖糖葫芦的总是在街头,街尾是花鸟市场。

蓝晴的第一条小狗,就是爸爸带她在街尾选中的。

此刻,席琳迪翁已经蓝爸被带进了一间花鸟店,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而且还给这个店刘姥姥提供相亲服务,媒人就是木俪。

木俪也很敬业,抱着席琳迪翁在这里转悠了半天,一本正经地介绍起不同品种鹦鹉的样貌、特长、性格、寿命、搭窝的能力强不强等等,从内在到外在,各方面条件一样不落。

席琳迪翁十分配合,伸着脖子转着眼珠滴溜溜地看,各类鹦鹉界的靓男靓女简直眼花缭乱。

不过一会,席琳迪翁的眼睛黏在了一个方向,突然响亮地鸣叫了一声。

这才叫一鸣惊人。

“叫了!”大家异口同声,吓得老板一哆嗦。

原来那个方向正有一只同样的亚马逊鹦鹉,不过看样子年轻很多,羽毛抖擞鲜亮,在灯光下尤显美丽。

“老石借你那个鹦鹉一用。”蓝昆对老板说。

“你要做啥。”老板不明所以。

“你还不放心我?”蓝昆说。

蓝昆是老板的御用宠物医生,开口了自然不好拒绝。随后蓝昆把那只鹦鹉哥从笼子里拿出来,交给了木俪。

木俪把席琳迪翁和那只亚马孙鹦鹉,一起放在了假树枝上。

“这就叫鸟类宠物社交疗愈法。”木俪说。

“鸟类宠物社交疗愈法,那本书上写的,我回头看一看。”蓝昆疑惑地问。

“我刚起的名字。”木俪点开音箱播放起《My hart will go on》。

音乐,灯光,恰好外面的街上新开电影院正在重印《泰塔尼克号》,墙上的海报滚动放映着,氛围全齐。

连理枝上,就看这两个比翼鸟怎么表现了。

“女孩子也可以主动一些,别怂。”蓝昆在一旁打气。

“你别当电灯泡。”蓝晴看老爸有点老没正形。

鹦鹉哥主动地蹭着席琳迪翁的羽毛,一直试图讨好。席琳迪翁果然开始亲近了,尝试着慢慢靠近,开始回应,也蹭了蹭鹦鹉哥的羽毛。

蓝晴夸奖木俪说:“有戏,有戏,还是你行。”

话音刚落,席琳迪翁好像听懂蓝晴的话,偏偏拧着来,这时又停下了,眼神茫然无措,任凭鹦鹉哥怎么撩,好像对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鹦鹉哥丝毫不感兴趣。

大家大失所望,木俪干脆解开了席琳迪翁的链子。

可是席琳迪翁依然没有回应,也不叫,只是呆呆地看了一会墙上的海报。

老板老石见了说:“老蓝,你要是想配种,孵出来了得给我一只。”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之时,只见席琳迪翁拍拍翅膀,突然飞了出去。

“坏了。”蓝晴冲了出去,席琳迪翁早已在空中盘旋了。

这下还得了,三个人连忙追着鹦鹉飞去。

“露丝,你要跑到哪里去?”张阿妹冲着天上喊起来。

“露丝?它不是叫席琳迪翁吗?”蓝晴说。

“露丝是小名。”蓝爸说。

大家一路追出了向阳街,累得气喘吁吁,纷纷腿一软蹲在了街边,露丝早就消失在视野之外了。

这时大家久久不见张阿妹起身以为张阿妹累坏了,却见张阿妹的肩膀抽搐了起来。

蓝爸认识张阿妹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是满面春风笑嘻嘻的,今天看来是伤了她的软肋了。

“都是我的责任,我一定帮你找回来。”蓝爸有些愧疚,他看病很少出岔子。

张姐没有回应,不停地抽泣着,两人不敢打扰。

“我和老爸一定找回来,鹦鹉认得路,一定有办法把她引回来。”蓝晴过会又说。

“不用了。”张阿妹慢慢地起身,眼眶鼻头还是红红的,她一向是气质不输女明星的,现在头发都跑乱了。

“让你们看笑话了。”张阿妹擦了擦眼泪,捋了捋头发,“算了,别找了,她也跟了我太久了,大概是不想跟着我了。”

张阿妹说完就往回走。

“这时往哪走?”蓝晴说。

“我想一个人散散心,你们先回去吧。”

张阿妹的身影此时都不像平常那般傲气了,大家这回是知道,彻底玩砸了。

木俪的头又低下了,满怀愧疚地说:“其实还是都怪我,我不该把链子解开,还有出什么馊主意,社交疗愈法什么的,也没有用。”蓝晴叹了口气。

蓝晴上前抱住了木俪的肩膀:“不怪你,不要自责,我们一起承担。”

“我有办法,一定能找回来。”木俪的语气很坚决。

“你有什么办法?”蓝晴问。

“你不用管了,我一定能找回来。”木俪说时就一个人去找鹦鹉了,任蓝晴怎么劝都没用,气得蓝晴不禁感慨,这孩子是真犟种。

“找不回来可怎么办啊!”蓝爸幽幽地叹了口气。

“找确实是不好找了,我有个办法。”蓝晴突然眼神一闪,自以为机灵的笑了。

“你的办法,就是想换一个别的?那不行,换了就不是那个露丝了,宠物是有灵性的。”

蓝爸被蓝晴拉到了宠物店门口停下了脚步,死活不再进去。

“那要是找不回来呢?”蓝晴问。

蓝爸长叹一口气,也无言以对。

“如果找不到,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没有了,那对她来说不是更伤心?更何况现在它不说话了,换一只咱们重新教它说话不就齐了?就说抑郁症也治好了。”蓝晴说。

蓝爸有些犹豫:“再说了,肯定找不到完全一样的吧。”

“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有办法。”

蓝晴随后让老石四处打听找了一只年龄体型差不多的亚马孙鹦鹉,因为年纪大了,价格被蓝爸硬生生地砍到了1500,不过毛色有些差异。

这倒不难,蓝晴当年高考的时候曾经想走艺术生,学过一段时间美术。

画得不行,调色一流。

她负责调色染色,蓝爸负责教它说话唱歌。

好在这只鹦鹉也不笨,不到一天功夫,鹦鹉已经学会了那首《My hart will go on》和几句问候语。

蓝晴心里这才踏实下来,不过心里却难免有些好奇。

“我总觉得,之前就见过张阿妹。”蓝晴问。

“你肯定见过,她是你们学校的音乐老师?”蓝爸说。

“哈?对对,教了两年辞职了是不是?”蓝晴问。

“对,就是她,还是因为感情那点事,后来也一直没有结婚。”蓝爸叹了口气。

张阿妹年轻的时候很美,她的名字也不叫张阿妹,叫张小小,周阿妹是当时男青年叫起来的,来自一首叫《阿妹》的歌。

追她的人很多,没一个求得她的欢心。

砚台市临海,港口发达,那些年率先迎来了外资企业。

那一年,她和外资企业的一个德国人相爱了,其他的年轻人真酸。

张阿妹的爸妈气疯了:就是不能和德国鬼子在一起。

那个时候关于外国人的传言和偏见很多,很随便,出轨好像是家常便饭,人人手里都有枪,好像随时都能崩了谁。

张阿妹的妈说:“你看看那电影里演的,外国人见面就啃,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当年德国人占了这个城市几十年,在人们心里,这些“德国鬼子”从来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后来张阿妹一不小心怀孕了,这下可是气坏了她爸妈。

张阿妹的妈妈又说:“我跟你说了不听,你个死妮子也是活该,看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他们外国把这种事情看得就很随便。”

软禁!不让来往。

两人这才断了。

后来孩子也流产了,有人说是爹妈给她下药打掉的。

第二年,那个德国人被调回国了。

之后张阿妹还去德国找过那个人,可是没有找到。

张阿妹后来也谈过几个对象,有一个在她三十五岁那年结婚了,只是没过两年也分开了,也没有孩子。

蓝爸说完叹了一口气,又说:“后来看她悄悄跟鹦鹉读信,让我听见了,那个德国人回去之后每年都会给她来信。”

“渣男,既然分开了,为什么还要年年写信。”蓝晴很气。

蓝爸摇了摇头说:哎,谁让张阿妹当年也是砚台邓丽君啊。

“咦,你不会也是那些仰慕者的一员吧。”蓝晴打趣说。

“瞎扯,没有的事,那个时候我都成家了,你刚生下来,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喽。”蓝爸说。

蓝晴听了心里一丝暖意,又说:“咦,那我妈呢?”

蓝爸笑嘻嘻地说:“心思都在你俩身上。”

蓝晴撇了撇嘴,没有回应。

另一边木俪正在暗戳戳地使劲寻找。

鹦鹉是很聪明的鸟,不怕人,而且从来认得回家的路。

这次席琳迪翁的离家出走,必然有必然的理由。

三公里内,木俪贴遍了寻鸟启示,边贴边大喊着席琳迪翁的名字。

可是依然一无所获,木俪回到诊所后已经累瘫了,这时突然发现桌上的鹦鹉突然一个激灵。

“它是什么飞回来的?”

“你猜。”蓝晴很高兴她的作品瞒过了木俪。不过很快木俪就发现端倪,识破了这只鹦鹉的庐山真面目,木俪比蓝昆还要古板。

“这不是欺骗?不行。”木俪说。

蓝晴又说:“你忘记我跟你说的了?善意的谎言?”

木俪脑子这个时候仿佛又在飞快运转,又说:“善意的谎言,那不还是谎言。”

蓝晴又说:那就这样,你不用说话,不说话就不代表你说谎了,其他的事情由我们来说,好吧。

木俪只好点了点头,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过去?

“明天吧。”蓝晴说。

“还有时间,万一找到了呢?”木俪撒丫子又跑了出去,溜去找鹦鹉了。

第二天,木俪像消失了一般,不等木俪回来,蓝晴带着假冒的露丝来到了张阿妹家里。

张阿妹的家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独栋,这是那个德国人临走前留给她的。

据那个德国人说,这个房子是他的爷爷当年在砚台时住的,所以他来到中国以后就买了回来。

听蓝爸说起这个,蓝晴突然觉得那个德国男人好像还有点靠谱。

“对嘛,这也是应该的,就像鸟一样,你要求偶,起码得给人家搭个巢嘛。”蓝爸说。

道理是这个道理,让蓝爸说出来好像真别扭。

刚到这里两个人就愣了,有些荒凉。

院子里堆着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除了钟表装饰还有一些电影海报油画等等,《泰塔尼克号》《邦妮和克莱德》,显然是前段时间被取下来的,上面被雨打湿的痕迹还未干透。

不知道的,还以为张阿妹要搬家了。

客厅里的四面墙已经光溜溜的了,陈阿妹看到假冒露丝的时候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谢谢你们,我想了想,既然她自己飞走了,或许也就是命,该放了她,你们回头还是把它放了吧,我也应该放手了。”

蓝晴和蓝爸都没有料到张阿妹会是这般反应。

“真的,没关系的,它的年纪也大了,不应该一直陪着我,停滞不前。”张阿妹又说。

蓝爸一脸懵,总觉得今天的张阿妹好像有点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蓝晴打量着一丝不挂的墙面和客厅里的鹦鹉书架,突然皱了皱眉,她好像想到了一点不对。

“你教过我们一首歌,还记得吗?”蓝晴突然说。

蓝晴突然哼起了那首歌,张阿妹的听着,表情慢慢地起了变化。

“你是我的学生。”

“是,不过我是后来才想起来的,你不想知道鹦鹉为什么会突然飞跑吗?”

“呆够了吧。”张阿妹说。

“不是,是因为这个。外面的电影院里就放着这张海报,它是在找这个。”突然拿出了门外的《泰塔尼克号》的海报端详。

张阿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它怎么会记得这个?”

“你记得,他就记得。她恐怕更忘不了外面那个相册上的男人,你那个时候很美。”蓝晴拿出外面的那张合影,上面是一个儒雅的德国男人和年轻的张阿妹。

“还是请你拿出去。”

“我猜鹦鹉也应该是他留下来的吧,要不然你怎么会让它学那首歌,或许你让露丝学英语也是因为这个,因为那首歌,我心永恒,你认识他的时候,是《泰塔尼克号》风靡全球的那一年吧。”

“你怎么知道的?”张阿妹问。

“照片就是那一年拍的,右下角还写着日期,不过最近你把房间里所有和他有关的消息都整理没了,我猜露丝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些不适应的吧,鹦鹉换了环境是会容易抑郁的,何况是不见了他的前主人,它看到电影院的那张海报的一瞬间,或许就是突然想起前主人,才飞了过去。”

“鹦鹉这么聪明的动物,分析起来确实好像有这种可能性。”蓝爸喃喃自语。

“有时候很简单的道理,可是当局的人却不明白,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我听过那个德国人的事,他不是值得去挂怀一生的人。”蓝晴说。

蓝爸感觉这话说得不太合适,想要去阻拦蓝晴,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放屁!你知道什么?”张阿妹突然说道,优雅的张阿妹嘴里从来没有蹦出过这样的字眼。

“那为什么,他只会写信,从来没有来找过你。”蓝晴说。

张阿妹突然没法应对,眼眶湿了一层,久久的沉默。

“你说的那个人早就去世了。”张阿妹的眼睛看向窗外。

去世了?不是年年还会写信吗?

蓝晴愣住了,蓝爸也愣住了,不敢再说话,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瞬间,好久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鸟叫,张阿妹的眼睛中多了一丝光。

是席琳迪翁。

木俪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一脸狼狈,好似苏乞儿。

席琳迪翁在窗外盘桓了许久,熟悉的歌声又响起来了,是那一首《我心永恒》。

它婉转的歌喉大概很适合英文歌,大家认真听着,张阿妹也认真听着,任凭这歌声落在了《泰坦尼克号》的海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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