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一，蓝晴顺利领取了农大的毕业证，其二，蓝晴通过了兽医资格证的考试。她抱着那个红本本看了半天，亲了又亲。
对于毕业超过十年的蓝晴来说，感觉这小小的红本子突然让她年轻了十多岁。
那天晚上她了一个梦，梦见了爷爷，爷爷高兴得嘴都歪了，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会给这个打电话，一会给那个打电话。
老李啊，看到没有，我孙女，将来会比我有出息。
蓝鹤同得意地炫耀了一圈，拿起毛笔写了四个字，丹青妙手。
蓝晴高兴地拿起字来看，十分臭屁地把字放在胸前，踢着正步，昂首地走向院子，傻呵呵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蓝晴从床上翻身倒了下来。
头磕得哇哇叫，彻底叫醒了这个美梦。
蓝晴一脸丧气，这个时候去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传了过来。
夜已经深了，安静得好像一滩寂静的水。
院子里有个身影一晃一晃，蓝晴吓得汗毛立刻竖立起来，随手从厨房里抄起了一根擀面杖。
那个身影缩在角落里，一抖一抖，不知在做些什么。
蓝晴慢慢靠近，正要一棒子挥过去。
那个身影回过头来，是老爸蓝昆。
“爸，你在这里做什么？”蓝晴惊魂甫定。
蓝昆的眼睛里还闪出泪花，手里正捧着蓝晴的毕业证。
“你还没睡啊，我想说你拿到毕业证了，我来跟你爷爷聊会天，他知道你要做兽医，一定会很高兴。”蓝昆又说。
“在这里跟爷爷聊什么天，大半夜的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蓝昆看了看院子里的石榴树，又说：“这棵树是你爷爷栽下的，我在这里说，你爷爷一定可以听到的。他虽然走了，但是一定就在旁白听着。”
蓝昆这时又打开了毕业证书，对着石榴树转着圈展示，好像蓝晴爷爷就站在这里。
“爸，你看到了吧，蓝晴，你孙女的名字，如假包换。”
蓝晴环顾四周，黑漆漆一片，着实有点瘆人。
“爸，你改天聊好不好，我有点你害怕。”蓝晴拉住蓝昆。
蓝昆骂道：“你有什么好害怕的，那是你爷爷，还能害你？”
蓝晴越听越害怕，赶紧回了房间。
“你等一下，还有个东西，爷爷留给你的。”蓝昆说完跑回了卧室。
不过一会，他拿出来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爷爷给我留钱了？”蓝晴问。
“钱钱钱，就知道钱。”蓝昆白了蓝晴一眼，而后打开了盒子。
是一幅字。
蓝晴的心里咯噔一下，刚才梦里不是梦见了这幅画面？
卷纸铺开，字的内容是：水光潋滟晴方好。
这一点倒是和梦里不一样。
“爷爷说，等你毕业之后，通过了考试，这副字就送给你。”蓝昆说。
蓝晴的眼窝底下突然掀起一阵热流，眼泪随之像火山爆发一样夺眶而出。
来不及掩饰，蓝晴已经哭得失声了。
水光潋滟晴方好，确实比丹青妙手好多了。
“爷爷不仅希望你做个好兽医，更希望你可以过得开心，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多美啊，爷爷希望你可以把生活过得也很美。但是给你取这个名字，也是这个意思。”
蓝昆说完又对着空气鞠了个躬，补充了一句：“爸，你放心吧。”
蓝晴扑哧一声笑了，她突然感觉爷爷好像确实一直还在身边，好像这一切也不瘆人了。
其次，现在更最重要的，蓝晴即将要去参加农大主办的省兽医技能大赛。
兽医技能大赛主要面向各地的年轻兽医和兽医学院的学生，此前蓝晴为这个比赛已经准备了好久，只等到时候一展身手。
比赛的权威性很高，年轻兽医想要出头，参加比赛是一个终南捷径。
但同样比赛也很难，今年全省会有五百多人参加比赛，竞争激烈。
蓝爸为证明宝刀不老，非要亲手指导蓝晴。
二十年前，第一届省内兽医技能大赛的第一名，就是蓝昆。
先从最基础的诊断开始，蓝昆每天都逼着蓝晴分析各种病例，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也会突然袭击。
“狗狗身上呈现红斑，丘疹，最开端是脸部，耳部，腹部逐步舒展满身。皮肤薄的部位还会呈现水泡，狗狗会不断地挠，部分会出血，结痂，构成黄色痂皮，进而皮肤增厚，颈部和胸部皮肤常构成皱褶。天气温度高的时候和剧烈活动完之后会抓得更凶猛。”蓝昆总是会神出鬼没地出现，而后突然发问。
“病症，疖螨病。”蓝晴不假思索。
“治疗方法？”
“方法……方法……，可以用中药药浴。百部五十，川椒三十，丁香三十，川芎三十，苦参三十，白鲜皮三十，没药三十，苍术三十，黄柏三十，益母草三十，野菊花三十，忍冬藤三十，蝉蜕三十，地肤子三十，当归五十。加水煮20分钟，去渣取水，待温让狗狗泡15分钟。”
蓝晴一口气说完，近乎喘不过气来。
“不对！”
“不对？怎么不对？”
“当归外用过量会怎么样？”蓝昆拿着一个尺子，像个私塾先生一样一本正经地在蓝晴面前晃悠。
“哦哦我知道了，当归五十。”蓝晴又更正说。
“还是错了，照打一板子。”
蓝晴把手伸过去挨了一板子。
“还有呢？拿来。”蓝昆又掏出胸前的二维码。
蓝晴只好老老实实地拿出手机扫了五十块钱。
这是后来蓝昆和她定下的规矩，为了让蓝晴多长点记性，不出点血是不行的。
钱从诊所的工资里面扣，蓝晴上个月一共被扣了四千多块钱，还剩一千多块钱，勉强维持生存。
在金钱的激励下，蓝晴这个月果然开始进步神速。
没过多久，各种疾病诊断蓝晴如数家珍。
蓝昆再次偷袭的时候，蓝晴的表现也越来越好。
“2周龄以内的仔犬感染本病后，体温常不升高，精神迟钝，食欲不良或停止吃奶。呼吸困难腹痛，呕吐，排黄绿色粪便。病犬常连续嚎叫，多在出现临床症状后 24小时内死亡。个别仔犬，可能会失明。是什么？”
“犬疱病毒感染。”
“可以啊。”
“还有！3~5周龄的仔犬及成年犬感染后，常不呈现全身症状，只引起轻度鼻炎和咽炎，主要呈现流鼻涕、喷嚏、干咳等上呼吸道症状。”
“治疗？”
蓝晴仿佛化身柯南，大手一挥。
“可惜，这个病目前尚无特效疫苗。因此，预防本病主要采取综合性措施，如发现病犬及时隔离，应用广谱抗生素，以防继发感染，加强消毒，加强饲养管理。”
蓝昆听了欣慰地点点头。
这个徒弟可以出师了。
不过，更难的还在后面，开刀手术。
这对于蓝晴来说是最大的难题。
从小到大，蓝晴连个鸡都不忍心杀。后来在外面工作，她终于练就了一手杀虫的本领，但是目标也仅限于指甲盖大小的蟑螂。
刚拿起手术刀的时候，蓝晴的手抖得像帕金森综合征。
蓝晴在线下上课的时候虽然接触过简单的手术，但这块一直是她的弱项。
手术向来是兽医的最核心技能，也得是个看家技能。
当年在第一届比赛中，蓝昆就是凭借一双巧手，成功地让大家看到了他精湛的手艺，进入了防疫站工作。
蓝昆决定让蓝晴从小练起，先拿水果练习。
切完橘子缝橘子，锻炼蓝晴对于手术用具的熟练。
记住，工具就是你的双手。蓝昆一本正经地对蓝晴说。
直到蓝晴已经可以把掰断的橘子缝合成完美的一瓣。
看着蓝晴如火如荼地训练，冯晨也随时待命帮手，全力以赴。
这引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注意，冯大个。
冯老总看着冯晨和蓝晴蓝爸亲近得好像成了一家人，单单他被孤立了，心里十分不平衡。
冯晨依旧在做宠物殡葬行业，冯老总并没有再去逼他，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他还会时不时地去冯晨的农场看看，照顾冯晨的奶奶，看看冯晨的“事业”。
不过最近，他老是见不到冯晨，一问就是去找蓝晴了。
冯晨好像成为了晴安动物医院的免费职工，忙前忙后，大事小情，乐此不疲。
冯大个的心里打翻醋坛子，怎么回事，这还没结婚呢，整得好像入赘了一样，上赶着去倒贴。
看着蓝昆得意的样子，冯老总心里暗暗决定和蓝昆一较高低。
为了证明比蓝爸强，他也决定加入进来。
一场培训拉力赛展开了。
红方蓝昆主打技巧培训，在蓝昆的锻炼下，蓝晴已经可以用手术刀在鸡蛋壳上刻字了。
而且外壳上的字刻的是清清楚楚，内膜一点损伤也没有。
要是比技术，冯大个自然是比不过蓝昆。
可是冯大个拥有这个城区最先进的手术设备，蓝昆嗤之以鼻。
蓝晴却得以上手练习，以至于可以使用机器操作，在鸡翅上缝合血管，游刃有余。
在两个活宝的双重指导下，小白蓝晴进步飞速。
不过，实战比赛远远不是练习。
蓝昆之前一直建议蓝晴，在考试之前，要用活体动物练习一下，可是被滥情拒绝了。
“为了练习，不至于吧，又要伤害一条无辜的生命，不用了。”蓝晴说。
很快到了比赛的那天。
得益于蓝昆平日里的魔鬼训练，理论部分蓝晴顺利晋级了。
接下来可就难了，马上要进行最难的手术环节，这也是最后一轮。
蓝晴出了学校之后，大概再也没有参加过比赛了，在候考室焦灼地转来转去。
一旁冯晨提前买好了咖啡，奶茶，果汁等数种饮品。
可是直到，上场之前，蓝晴都没有喝一杯。
窗外的暴雨呼呼地下着，让人越发心烦意乱。
这时传来了一则消息，城西一场暴雨导致突发积洪，下一场的比赛道具被困在路上过不来了。
因此比赛组委会决定，改换手术比赛的项目，不用平日学院里使用最多的青蛙，改用其他活体动物。
这里是农大，从来不缺实验教学动物。
试题改成兔子麻醉手术，这对蓝晴来说确实是完全陌生的，之前练习的东西白费了。
更重要的，之前她也只是之前在解剖视频里看到过兔子的麻醉手术。
兔子的呼吸麻醉需要做开放式插管，难度不小。
上场时，蓝昆鼓励她：“你平时训练得很好，没有问题！道理都是一样的，慢慢来。”
蓝晴上场之后，冯晨又问蓝爸：“真的可以吗？”
蓝昆听了，长叹一口气，又说：“不重要了，成功与否，这一关她总要面对。”
是啊，总要面对。
看到那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被比赛助手按住，蓝晴的心突然一慌，
白兔闪着大眼睛一直望着蓝晴，蓝晴的手又犯了帕金森综合征。
“它这么可爱。”蓝晴说。
可是比赛助手没有回应她。
蓝晴感觉，白兔的眼睛越来越大，好像要扑到面前。
那双眼睛里好像有无数只小白兔跳出来，或大或小，他们纷纷围绕在蓝晴的周围跳来跳去。
爬在蓝晴的脚上，跳在蓝晴的肩上。
蓝晴硬着头皮下刀，可是感觉浑身被围绕着。
鲜血突然喷了出来，蓝晴不小心划伤了血管。
动脉的鲜血喷出来，十分吓人。
蓝晴感觉到是一股红色扑过来，冲到她的面前。
眼睛是血，蓝晴眼前的世界也变成了红色。
伤心，愧疚，恶心，蓝晴愣在了现场，当场吐了出来。
冯晨见状立刻上前安抚蓝晴，替她擦干净脸上血迹。
可是蓝晴依然听不进去任何话，她的脑子嗡嗡一团乱麻。
蓝晴突然跑了出去。
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多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
空气里面都是血腥味。
眼前全是红色鲜血喷过来的那一瞬间。
蓝晴一直跑到了外面，让大雨淋在她的身上。
冰凉的雨让她感觉浑身发冷。
雨冲掉了她身上的血迹，可是冲不掉她眼睛里的血色。
漫天的血雨落了下来，蓝晴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刚入新手村的蓝晴因为有两个大佬带着，很快仅凭刷怪就升到了十级。
可是这次终极任务来了，需要蓝晴独立完成。
她铩羽而归，又被困在了新手村。
蓝晴这才意识到，半路转行的她，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医疗手艺人似乎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