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1 / 1)

冬月,大乾国北部边防重地凛州城,大雪如织羽,狂风似移山。

凛州城北面白雪覆盖的城墙下,一队人马正迎着风雪飞奔而来,领头的是一个赤袖金甲的女将军,骑一匹纯银色健硕宝马,疾行中她的上半身几乎与马背平行,雪粒子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白皙的脸庞,鬓发上附着霜雪,眉宇间神色凛冽,一面‘荀’字帅旗在她身后哗啦啦地迎风抖擞。

“将军回城!开门!”

一声高喊,城门带着沉重吱吱声打开,那队人马丝毫没有减速,直奔进去,到一座庄严恢弘的雪色府邸前停住脚步,女将军荀千蘅忙不迭跳下马,推开赶上前来要为她卸甲的小将,跑到院中,见一位苍面白发的老将军正昂首挺立,单膝跪地便要拜:“蔺老将军久等了!”

那老将赶紧迎上前,双手有力地托住荀千蘅的手臂,硬是不叫人膝盖着地:“少帅怎能拜我!”

荀千蘅仰头咧嘴爽朗一笑,起了身,同那老将军进了屋,卸了甲,请蔺炳荣上座。

丫头上了茶后就退下,屋里只剩荀千蘅和蔺炳荣两人。

蔺炳荣带着欣慰的目光看着荀千蘅:“少帅明天就要入京了,今日还亲自去巡视边防营,你对自己未免也太苛刻了些!”老将的声音沧桑磅礴。

荀千蘅笑笑,嘴边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此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我再去看看,记在心里。”

蔺炳荣脸上露出愁容,叹一口气:“如今这世道,老蔺我是越发看不懂了,咱们打了胜仗,却要这样担惊受怕!我看那圣旨上说的,怎么不像真的要赏!”

荀千蘅却神色如常:“圣上让我去受赏,我就一定要去,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放不下这二十三万威扬军子弟,放不下北疆边关这十三座城池,因此才要托付给老将军,否则我一步也走不安稳。”

蔺炳荣起身抱拳:“少帅但有托付,老蔺就算自己这条命不要,也定守住威扬军和众边城!”

荀千蘅面露感激:“我自然信老将军!”又朝外头喊了一声,小将元青林应声而入,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走到蔺炳荣面前。

蔺炳荣疑惑:“这是?”

荀千蘅也走过来,指着那托盘对蔺炳荣说:“自今日起,威扬军就是老将军您的威扬军,这里是威扬军主帅印信,兵符,还有我手写的帅令,请老将军收下!”

蔺炳荣顿时后退两步,两眼圆睁,猛吸着气:“少帅!这不可!老蔺能守威扬军,可不能做主帅!这两年的仗是少帅你领着我们打下来的,多少次生死关头,若无少帅坚守突围,威扬军早没了!威扬军的主帅永远是少帅,老蔺何德何能!”

荀千蘅往前一步,把手放在蔺炳荣的小臂上,盛意拳拳:“蔺伯伯,您跟我父亲一辈子守在北疆,大小战役经历了成千上万,这次圣旨传召,我盘算许久,只有您老能镇得住威扬军,也能镇得住瞿国兵,但是我怕我走得日子久了,总有人要不安分,到时候要是没有这帅印和兵符,怕敌军还没来,咱们自己先出问题了!虽说都是咱们自己的兄弟,信归信,但也要依靠法度,您只有收下这东西,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无论发生任何事,伯伯您有权一力裁决,避免祸患。

要是我这次……干脆回不来了,交给您是对威扬军最好的安排,不怕您忌讳,我甚至想过,战场上的事,生死日日在眼前,要是有一天您也同我父亲一样遭了难,蔺大哥……亦是可托付之人。”

荀千蘅轻轻拍了拍蔺炳荣的手臂,蔺炳荣垂着眼压着嘴角想了好一会,终于点了头:“丫头好气概!若是你回来,这些东西我原样给你送回来,要是你真的在献都有什么困难,我带人杀到献都去!”

荀千蘅眯眼笑了:“千蘅不尽感激!”

那一日荀千蘅把所有护卫都留在百米之外,同蔺炳荣两人一直密谈到次日清晨。

凛州是大乾北部十三关城的最后一座,同北方游牧瞿国中间隔着一片草原。

荀千蘅的父亲荀子若是上一任镇北大都督,统兵二十三万,镇守大乾北门,二十年间内治北疆四府十三关城之地,外抗荻、夷、瞿、戯等国,从无败绩,直到这一场战争开始。

开战十日,荀子若就战死了,被瞿将番漓砍了头。

荀子若早年丧妻未再娶,膝下无子唯有一女荀千蘅,自打五岁起就带在身边上战场,至今已经十三年。

荀千蘅自小受父亲熏陶,读经史,懂谋略,习得一身硬功,使长柄双刃陌刀,为人处事如已故大都督一样恩威并重,早已成了北部边关事实上的少帅。

荀子若死后,威扬军不可一日无帅,更何况大敌当前,荀千蘅临危受命,只是没想到,这一仗竟然打了两年,番漓被她亲手斩于马下,瞿国兵也被一路赶到草原的另一边去。

大获全胜的消息送往京城献都后十五日,圣旨便来了。

叫荀千蘅独自一人进京受赏。

……

次日一早,雪停了,朝阳初升,小将元青林来报:“禀少帅!车马已经备好,周副将在都督府门口等您!”

副将周晏辰,叫副将,不如叫监军,他是天子派来的人,每一封战报上,都得带着周晏辰的私印才能送得上去。

周晏辰在十三关城陪了荀千蘅两年,陪着她度过丧父之痛,手刃仇敌之快,熬过苦寒,一同上战场袍染鲜血,早已形成了牢固的盟友关系,至于是否还有点别的,倒是有待考证。

荀千蘅隐隐听见大门外传来周晏辰的欢快喊声:“千蘅!千蘅!快些啊!我现在心里像长了草一样,恨不得立马飞回献都去!我跟你说啊!献都集天下之富贵风流,什么好东西都有!就说吃的,我请你连着下一个月馆子,管保不带有一顿重样的……”

当年荀子若留下来看着荀千蘅长大的老将和亲信们,都叫她少帅,没有这么亲密的,就喊她将军,外人则喊都督,唯有周晏辰不同,只叫她千蘅,当然荀千蘅也不同他计较这些。

小将元青林听见屋里传来冷冷的一声:“叫他等着。”

门口七驾马车,身材高大的周晏辰骑着他栗色战马在大都督府门外焦急等待,马蹄急促地踏在刚刚停了雪的青石路上,看得出马儿已经被主人催促得急不可耐,偏偏主人又死死抓着缰绳不肯让它飞奔。

一队三十人的威扬军守卫和十五人的丫头小厮也安静地候在车旁。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周晏辰都要冻僵了,才见荀千蘅披着银色的狐裘斗篷从屋里走出来,拍了拍站在门口眼睛肿得像核桃样的元青林的肩膀,往都督府门口走去,蔺炳荣一路相送。

荀千蘅抬眼见到车队,陡然住了脚步,脸色冷了冷,突然喝了一声:“孙统领!”

威扬军队伍里的领头的黑脸中年听见叫声,立马跑过来,一身重甲,咣当一声跪在荀千蘅面前,恭恭敬敬,甚至有些恐惧:“少帅请指示!”

荀千蘅大怒,两眼射出冷光:“圣旨上怎么说的孙统领忘了吗?!”

那统领一时不敢回话。

“圣上让本帅独自一人进京领赏,孙统领眼里还有没有圣上?!”荀千蘅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如霹雳一般,闻者胆寒。

大冬天的,孙统领头上竟然冒出一层冷汗,低着头,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放:“属下等只是担心少帅路上安危,护送到献都城外就返回,不进都城!”

“独自一人就是独自一人!圣旨就是圣旨!分毫不得违背!有周副将在,本帅路上若有什么闪失,周副将自然能担待!”荀千蘅的声音又冷了一层。

门外的周晏辰听见这话,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连他的马都安静下来了。

“可是……可是……少帅至少带两个丫头吧,您身边哪能无人——”孙统领还欲辩解。

“孙统领不必再说了!青林!传令!左部虞侯孙玉傅不尊圣旨,任意妄为,罚一百军棍,即刻执行!往后若有效仿者,双倍加罚!”荀千蘅说完,不等孙统领有所反应,跟蔺老将军庄重道别,抬腿就朝门外走去。

见着脸色有些发青的周晏辰,荀千蘅抬头明朗一笑,换上温和语气:“晏辰兄,我昨夜彻夜未眠,实在疲乏得很,你不会让我陪你骑马吧?我要坐车。”

好像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荀千蘅浅笑着钻进了车里。

周晏辰略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好好,你坐车、坐车,我叫他们轻轻赶车,定不吵你休息!”

威扬军和都督府的下人不敢再跟一步。

在孙玉傅有节奏的一声声闷哼中,车马队缓缓出了凛州城南门,往千里之外的献都开拔。

……

路上走了一个月,赶在小年夜,凛州城的车马队终于到了献都。

献都城位于大乾境内第一长河献河下游,终年气候温暖,即使冬日常常也只需要穿一件薄夹袄就够了,入城那日天气晴朗,从献都城外数十里,已经开始有百姓沿途夹道欢迎,这位大乾开国百年来第一位最是位高权重又年轻貌美的女将军。

看来威扬军战胜瞿国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大乾。

呼声一浪比一浪高。

周晏辰在车外喊:“千蘅,看来你的名声已经压都压不住了,不出来看看你护下来的大乾子民吗?”

荀千蘅没有从车里出来,周晏辰等了好一会,才听见车里带着点冷意传来一句:“是陛下福泽深厚,我焉敢居功?天子脚下,晏辰慎言。”

人们在风卷起车帘子的一瞬间,纷纷探头往车里头看,赞叹说荀少将军,天人之姿。

献都早备好了大将军驻京府邸,到将军府时天已经晚了,荀千蘅打算次日再入朝面圣,和周晏辰也在府门口分手,周晏辰像小燕儿一样飞了回去。

荀千蘅进门,下人门边侍立两队,行礼问好,她不动声色,一个个看过去,目光落在了站在队尾的一个黑脸中年汉子和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姑娘身上。

荀千蘅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望向站在最前边的嬷嬷:“管事,叫最后面的两个到屋里伺候,其他人留在外边,本帅初来乍到,不知道献都的规矩,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您多提点。”

这么客气的主子,管事嬷嬷也是第一次见到,竟有些疑惑了,这样的人,真的能领兵二十万,疆场厮杀?

却不敢多说什么,赶紧低头,回了礼,叫队伍最后的两个下人,送荀小将军回屋。

其他人散开,被点了的两个一左一右走在荀千蘅身侧,荀千蘅扭头看黑脸中年:“孙统领为本帅受苦了,背上的伤可好些了?”

孙玉傅赶紧抱拳:“少帅哪里话?只是……我这样出现在献都,若是给周副将看见了——”

荀千蘅似无所谓地笑了声:“就是要让他看见。”

她就是想让周晏辰看看,圣旨对她来说,面子一定给足,里子根本没有。

又问:“来了多少人?”

“按少帅吩咐,城中五百人,城外两万,都是精兵。”

“嗯,注意隐蔽。”荀千蘅迈上刚刚打扫过清清爽爽长石阶:“统领去休息吧,屋里留申甲一个就够了。”

孙玉傅抱拳,身形隐入青砖红瓦。

……

入夜,府邸大门被咣咣咣砸响,开门迎进来的,是周晏辰。

周晏辰毫不避讳,直接进了荀千蘅的寝室,看见申甲的那一刻,他揉了揉眼睛,然后心里泛起了一层微寒,但是他顾不得了,吨吨吨灌了一大碗茶,朝着荀千蘅又急又气地说:“猜猜陛下给你准备什么奖赏?”

荀千蘅不动声色,浅呷一口:“圣心似海,我一个边关守将怎么猜得透?”

“嗨!我直说了吧!圣上要给你赐婚!”周晏辰两眼瞪得铜铃一样,见荀千蘅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又焦急地说:“千蘅!你难道不着急么!”

荀千蘅嘴角一勾,无奈笑笑:“咱们这位陛下可真是有点……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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