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1)

深夜寒霜,渐渐凝结,待宋慧娟再回到屋中时,陈庚望已经阖上了眼。

宋慧娟收拾妥当,静静躺了回去。

眼下这局太难解,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法子,只希望如今他能早些想开罢。

大约是明月渐暗,透到地面上的月光渐渐失了光辉,蒙上一层灰纱,也一齐笼罩在两人的心头上。

这时,陈庚望蓦的睁开了眼,定定瞧着身旁的妇人,那道浅浅的呼吸声缓缓传入了他的耳中,竟觉出一丝愁绪来。

伴着这浅浅的呼吸声,陈庚望也阖上了眼睛。

灰蒙蒙的夜里,几丝细雨纷纷淋淋的向大地飘洒着,那座青瓦灰墙的院子里,匆匆赶来了几道人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陈庚望看着这座枯寂的院子,心下竟生出几分凄凉,脚下不自觉的走上前去,想看个究竟,这些人似乎都老了,比上次看着老了许多了,但也比上次多了许多人。

院子里立着几个妇人并少年人,而在那屋内,此时的他们仍旧是跪在地上围着一人,他看不清楚。

可下一瞬,他就看得清楚了,原来竟是那老同志。

陈庚望看着那躺在床上的人已然是瘦骨嶙峋一般了,他半阖着双眼,对跪在身边的其中一人说道,“待我走后,不用再开你娘的棺,就按着老礼儿分盖葬罢。”

那地上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虽有感伤之情,却不同于上次那样悲怆。

等那老同志歇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又对一旁的中年妇人说,“你娘做的寿衣在里间的那口樟木箱子里,去拿来我看看。”

那中年妇人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抹了抹脸上的泪,便转身进了里间。

陈庚望见状,塞了个空,仔细打量着这老同志,此时他正紧闭着双眼,两手搭在腹前,若有若无的念叨着什么。

还不等他看出什么,那中年妇人便捧着一摞的叠好的寿衣放到老同志面前,他睁开双眼,慢慢抬起手,摸着光滑软和的料子,浑浊的双眼透出几分怀念,半晌,又开口问道:“鞋呢?”

“箱子里那鞋还没做好,我去给您……”那中年妇人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床边,小声地呜咽着。

那老同志有气无力的顿了手,叹了一口气,怅然道:“是啊,那还是个不成型的鞋底子,没做好哩。”

一旁站着的中年男人见状,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嗤笑,“您还稀罕她做的这一双鞋不成,从前她给您做的那么多的衣裳,也没见您对她露个笑模样,如今只需大姐再给您买一双就行了。”

跪着的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喊道:“明实!”

那被唤作明实的中年男人挑了挑眉,转身出了堂屋,待他一走,这屋里堪堪只余下三人了。

那躺在床上的老同志似乎并没有生气,闭着眼轻轻说道:“只怕你们心里也是怨我哩。”

闻言,那跪在地上哭泣的妇人也倏地安静下来,摇着头,给出了他们的答案,“这些都过去了。”

那老同志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仍旧自顾自地说着话,“你娘的那口箱子里还有些钱,不多了,就都给老大吧?”

那跪在地上的妇人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那老同志继续说着,“你们商量着,回头找个日子把明宁的坟也迁到西地吧。”

屋里又是一阵安静,但那跪在地上的二人已经惊讶的抬起了头,看着那早已迟暮的老人。

这件事他们不是没有提过,但都被他严词拒绝了,明实也为此闹过一场,但终究都是不了了之了。

那老同志无力的朝他们摆了摆手,“以后这日子还是由你们自己过,多说无益,都走吧。”

跪在地上的二人,依言起身出了门,只有那中年妇人走到门外,不舍得往屋内看了几眼,但终究都走了出去。

待这屋里重新恢复安静后,陈庚望就见得这老同志竟似乎是回光返照一般,缓缓撑着身子起了床,抱着怀里深蓝色的寿衣走进了里间。

陈庚望不晓得怎么回事,竟也跟着踏进了里屋,紧接着就看得那老同志走向了一张破旧的木床。

那木床上放着一口掉了漆的樟木箱子,陈庚望盯着看了一会儿,蓦的,急忙后退一步,心下竟有些缓不过气来。

不待他走上前去细细打量,那老同志轻飘飘一句话便落在了他心头上。

“慧娟,终究是我陈庚望食了言,对不住你,你要是有怨气,就等我去了,再赔给你罢。”

陈庚望听得这话,才恍然大悟。

原来……

原来,眼前这老同志不是别人,竟是他自己。

梦!

这是梦!

可脑子里混乱的记忆却因为这一句话打开了闸口,汹涌般的朝他扑来,他还未反应过来,竟然又见到了一张熟悉的物件。

那老同志,不,也叫陈庚望的老人从那口樟木箱子里翻出了一张泛黄的红纸,那上面赫然写着陈庚望和宋慧娟的名字,右下角写着一九六七年十月二十八日,盖着关庙乡人民委员会的红章。

这明明是他们去年才办的结婚证,此刻竟出现在这老同志的手里,是由不得他不信了。

原来,眼前发生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眼前浮现出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那画面中的人从青年时期逐渐变动,直至完全和那几场梦境重合。

强烈的窒息感压迫着陈庚望的神经,他的记忆随着时间渐渐冗杂,连心口也疼痛起来,那些画面紧紧束缚着他,一时挣脱不得。

而此时,木床里侧的陈庚望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子,满头大汗,仿佛是溺了水的人一般。

“陈庚望,醒醒!”

宋慧娟被他扰的睡不下去,翻身一看,他竟然又做噩梦了。

“醒醒!”

陈庚望猛地睁开眼,双眼泛红,死死盯着面前年轻的妇人,一字一句问道:“你,恨我?”

宋慧娟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话,但不等她思虑好如何回答,陈庚望已然倒了下去。

宋慧娟见他喘息急促,便伸出手探了探那额头,果然烧起来了。

还好,不大烫。

宋慧娟又起身穿了衣裳,打了盆水,沾湿了毛巾搭在那额头上,没得一会儿,那毛巾便失了冷气,她只得又重新打湿毛巾,拧干,再搭上去。

如此三五回,宋慧娟便彻底没了睡意,待这一盆水用完,那身上便没那么烫人了。

宋慧娟便没再上床,坐在床头倚靠着箱子,望着窗外的月亮发起了呆。

她不知道陈庚望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但答案是肯定的。

怎么会不恨呢?

从前多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那撑着人活下去的念头从兄弟身上挪到孩子们身上,虽说日子苦的厉害,但总归还是慢慢熬出来了。

即使她死了,那时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只是不大放心罢了。

可她无论如何也想到不,那些日子都算不得苦,最苦的莫过于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落得个凄凄惨惨。

这无异于在一个母亲的心头上剜肉一般,如何能不痛不恨呢?

——

陈庚望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亮了,他偏过头去看,那额上的毛巾滑落下来,遮住了视线,看着手里的毛巾,望着倚在床头的妇人,陈庚望的心口隐隐作痛。

那梦里的许多事,以及突然出现的记忆,让他不知如何面对。

陈庚望坐起身,披了衣裳,下了床,将人抱在怀里,放进了里侧还温热的被窝。

临出门前,他伸出手拭去了妇人眼窝里的泪,那浅浅的泪痕重重的烙在了他的心里。

还没上工的点,土路上没什么人烟,只有几缕缓缓升起的白烟,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霜汽中。

陈庚望没有想往日一样去了男人们劳作的北地或东地,而是径直去了西地,走到了那棵大槐树下面。

这棵大槐树,原是宋慧娟生下明守的地方,没想到后来分地的时候,这块地就分给他们家了,连他们二人百年之后,也是埋在了这块土地上。

眼下,陈庚望看着这块地,心里只觉得虚得很,怎么瞧着都不大像是真的。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原来那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一回的,可那样的经历他是从没经历过的,连之后几十年发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陈庚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引发的这一切,可他无人能说,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不真实,又能与谁说呢?

他放缓身子,躺在了树下,那初升的阳光透过槐树叶子,斑驳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偶有几丝光亮直直的射在眼中,让人看不清虚幻与现实。

不!

或许,有一人能解。

为何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离婚,如果不是赵学清的建议,真的是她自己做的主呢?

可,是她自己做的主吗?

陈庚望说不明白,应该是她自己做的主,还是不应该呢?

应该?!

混乱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前世今生交杂错乱,是她又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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