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 / 1)

庄户人家的事儿都是一茬接一茬的,忙起来没个尽头。天日渐暖和起来,下面的地也干得很,粮食从去年种下到现在该是犁地施肥的时候了,连带着陈庚望这几日忙得厉害,宋慧娟每每天不亮就得起床做饭,等到天黑时人还不一定回得来。

宋慧娟做好了饭,可不见人回来,估摸着这几天也该是要挨家挨户收粪肥了。

饭已经闷在灶里,省得凉,她便坐在檐下映着那点子还未彻底消失的光编着苇子,至于小家伙这时已经睡了。

等天儿彻底黑透,仿佛是一层极大的纱地把天罩住了,其间露出几个破洞来,映出了光照在小院里。

直到这时,陈庚望才拍门,喊道,“开门。”

宋慧娟听得他的声音,撂下手里的苇子便去开门,见到人便说,“饭在锅里,先去洗洗手。”

说完,又把门插上,弯下腰收了满地的苇子,清理出地面。

这时,陈庚望已经端了饭坐在案桌前吃,只映着月光去瞧那妇人的动作干脆利落,便转过头继续吃了起来。

宋慧娟晚间蒸了豌豆,稍是个甜口的,伴上蒸的野菜窝窝头,再喝上一碗红薯干稀饭也是能填饱肚子了。

常见的食物只这几种,宋慧娟尽量换着做做,可也得省些柴火,自然也就只能蒸着吃或是煮着吃了,两天才使油炒个鸡蛋。

等上了工,每日给陈庚望煮个鸡蛋是不能少的,过些日子小家伙再长大些也能给他做鸡蛋羹了。

陈庚望吃饭的工夫,宋慧娟已把热水起了出来,倒在盆里洗脚用。

只一个碗,不等宋慧娟忙,陈庚望顺手也便刷了,随后便进了内屋洗脚去了。

宋慧娟自己也倒了热水解解乏,两人分坐在床边,仍是未点一盏灯,倒也不是黑得看不见人影。

陈庚望的视线落到身旁那双在水盆里盘动的脚,黑夜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欲望,喉咙轻动。

好容易两人上了床,不等宋慧娟伸手拆了脑袋后面的发髻,已有一只大手替她拔了那根木簪子。

瞬间,那一头长发便垂落到了枕面上,偶有几根发丝还在浮动,扫在心尖一般。

随着沉重的身子覆了上来,人的眼睛也闭了起来,嘶吼的欲望以一种尽量温和的方式发泄着倒也不是很难捱,甚至觉出几分滋味来。

事了,那具压得人呼吸困难的身子没有很快移走,惹得下面的人只得侧过脑袋自去寻气。

宋慧娟在这事上的体力跟不上陈庚望,一次还有余力承受,两次就容易觉着身子骨累,好在他也不要了,趴得一会儿便离了去。

餍足的男人总是很精神,盯着昏睡的女人动起了手,食指摩挲着她的那只耳垂,不像她的那双大手一样,有几分光滑软乎。

看着她那泛红的脸虽不干瘪却没什么肉,脖颈处的凹凸极其分明,连被子下的这具身子也瘦得厉害。

想起最后的那段时日,她比现下还瘦,真是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一点饭也吃不进去,连喝一口水都让她痛苦地皱紧了脸。

那张面孔和此刻枕边的人简直恍若两人,可也使他愈发清醒,从前他不信,现下却由不得他不信。

夜深了,人也静了。

第二日早间,宋慧娟感受到身旁的动静,眨了两下才睁开眼,看见陈庚望正站在床下穿衣,那一身腱子肉不比脸上黑黄,倒显出几分白来。

宋慧娟心想道,好在他那张脸不是这般白,不然在这儿陈家沟可是要被人唤一声小白脸了。

这样想着,宋慧娟竟笑出了声,惹得那正穿衣的人扭过了头看她,问她,“笑甚?”

“没事,没事,”宋慧娟没想到自己这样掩不住,忙收敛了笑,直起身开始穿衣裳。

陈庚望见她低下了头,藏起了那样轻快的笑,心里不免叹气,她何曾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笑来?

转眼间,那妇人就又恢复成这样子了,同往日一般去看那小儿,钻进灶屋忙活去,方才的那一笑仿佛是他的错觉,一闪而逝。

“吃饭了。”

直到那妇人又同每日一样进来喊他,他才醒了来,眼看着这妇人自顾自地去抱那小儿,似乎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吃饭时,陈庚望看了那妇人几眼,没想到那妇人毫无反应,坐得端端正正。

等陈庚望出了家门,宋慧娟想起他的反应才又笑了出来,他忍得住,她自然不会说,若真是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怕是那臭脾气非得惹了出来。

这茬事忙起来早被人抛之脑后了,陈庚望忙着挨家挨户收粪肥,宋慧娟也忙着给自家的自留地撒粪肥。

这粪肥是自家挖的一个大洞,平常的垃圾都扔在里面,时日久了便慢慢积成了粪肥,洒在田里能提高粮食的产量。

宋慧娟把小家伙背在背上,提着一个木桶,两亩的自留地不是她一天就能轻易干完的,何况背上的小家伙正是好动,哪里肯一直被禁锢在小小的包袱里。

午间陈庚望回来的匆忙,浑身散着味儿,一见他要靠近灶屋,宋慧娟忙对他摆手示意,“先去洗洗。”

那陈庚望见她这样的反应,立时就朝她瞪了眼,可宋慧娟还是吸着鼻子,他的脚也就收了回来。

转过身走到井边,不由得低头往自己身上去嗅,果真是有些熏人,可他仍是对她那样明晃晃嫌弃的表情心生不满。

等他用过皂角洗了好几遍,仔细闻过没什么异味才进得了那妇人的灶屋。

吃过饭,两人关了门要躺床上歇一觉时,陈庚望手里拿着脱去的衣裳正要如平常一般扔在床尾时,被那已经上了床正在哄睡的妇人看到了,只瞧她那皱起的眉头,陈庚望即将要放下的手便拐了个弯,一把把衣裳扔到了那椅子上。

见已经如此,她那眉头还不舒展,陈庚望便趿拉着布鞋,将那椅子一齐放在了门外。

等他躺到床上时还是不解,去年秋天里队里也曾受过一次粪肥,那时她可不曾显露出这样明显的情绪来,现在是愈发不遮掩了,对着她的丈夫就如此。

可私心里对她这样的变化有生出莫名的感觉,不是怒气,瞧见她的笑,感受到她的嫌弃,反倒像受了鼓舞一般,竟会想她日后也能露出这样的情绪,不似往日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他想了小半晌,还是没想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很奇怪,奇怪透了!

晌午歇觉也不过一个小时,等太阳没那么晒人了,才会从床上起来走向田里。

不过真是到了大夏天,热的直吹热汗,该是起来干活还是要干活的,只不过头顶戴上一顶竹帽子以便遮遮阳,这是时下男人们常见的避暑方式,妇人们多是在头上搭上一块浅蓝色条纹的手帕,热得很了浸浸水还能擦擦脸。

但这时候还不需戴竹帽子,妇人们自然也不戴这轻薄的布巾,正合适季节的是一种浅粉色的棉制头巾,比夏天的那条手帕稍大,也更厚些。

这样的头巾宋慧娟也有一条,还是出嫁时娘家陪送的嫁妆,此刻她也正搭在头上,若是热了能擦擦汗,冷了还能围起来,平日里戴着多是防风沙,他们这些庄户人家的妇人们哪里会日日洗发,即使不缺水,可烧火的柴又去哪里寻得够呢?

但宋慧娟等过这几日把田里的粪肥撒上一遍之后,指定是要洗洗身子的,连陈庚望也得好好洗洗。

陈庚望出了门后,宋慧娟也开始忙活起来,正好小家伙还在睡,她便把小家伙放在床上,使两床被子围在外头,对于现下只能稍稍坐上一会儿还不会爬行的小家伙来说是还是有些用的。

仔细看了几遍,确认安全后,宋慧娟才关了门提起装着粪肥的木桶去自留地了。

心里记挂着家中的孩子,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快起来,这活儿是她做惯了的,手上的动作既快又稳。

可来回干得几趟,宋慧娟中途还是跑了回去,即使这田就在屋后沿两三百米处。

来不及洗手,先是站在窗户边上往里看,还能瞧见床上小家伙戴的那顶小帽子也就放了心,这才又去田里忙活。

跑了三两趟,再去看时就发现小家伙已经醒了来,却也是没哭没闹,睁着眼睛自己个儿玩儿,嘴巴里塞着自己的小手,下巴流满了口水。

宋慧娟仔细把自己洗了几遍,才给他换了尿布,又喂了一回,这才把人一起背到了背上。

这会儿人醒了,再教宋慧娟把他放在屋里就不放心了,背在自己身上,虽然累一些,但心里是安定的。

于是,后几日,宋慧娟便背着小家伙来回忙活了,虽然干活的速度稍慢些,可她是乐意的。

全队的粪肥收了三四天,后一日上午终于收到了陈庚望这最东边的一家,于是陈庚望正正巧就撞见了那妇人背着那小儿,手上提着装得满满的木桶,几百米的路那妇人竟弯着腰歇了两回,脸上滴下的汗比得上夏日了,那瘦弱的身影教他看得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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