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1 / 1)

“娘,娘……”小明守跑进杨春丽家的院子里,后面呼呼啦啦跟着好些个娃娃。

这动静太大,宋慧娟在屋内听到急忙忙跑了出来,弯下腰擦了擦他脸上的汗珠,“咋了?你慢慢说。”

小明守跑的太急,张着小嘴巴呼呲呼呲吸气,小手指着外面,另一只手拉住宋慧娟就要往外走。

“是家里有事了?”宋慧娟问他。

“爹拉了大架子……”小明守比划着,说不清楚他曾见过的那物什,后面跟过来的娃娃们进了院子,有人识得那东西,便开了口,“婶子,庚望叔拉回来个织布机。”

娃娃们的话惊到了宋慧娟,也惊到了一众聚在杨春丽这儿的妇人,“甚!”

“你甚时打的哩?怎也不说一声?”这时,已有妇人问了宋慧娟。

“我还真不知道,”宋慧娟摇了摇头,她也是蒙在鼓里的,随即笑着说,“大家伙一起回去瞅瞅。”

妇人们本就爱凑热闹,此时听了宋慧娟这样邀请,也都纷纷应下。

宋慧娟这便抱着小明安,跟着在前头的小明守他们一起回了东边的小院。

还未跨进院门,已然听见里头男人们使力抬物什的声音了,听动静那物什还不小哩。

娃娃们一窝蜂的跑了进去,叽叽喳喳的,紧接着就有人喊道,“离远些,都往后退退,砸到了腿就断了。”

这话说完,娃娃们虽然有些怕,往后退了几步,但耐不住性子还是要往前凑。

这时,那素来严厉的陈庚望说了话,“都出去耍。”

这些小辈素日犯了错,陈庚望虽不会打骂他们,总是会严肃地同他们讲道理,一个理字压得孩子们在他面前总不如其他长辈面前轻松。是以,此刻他一发了话,孩子们互相看了看,不敢再嬉笑吵闹,只得退出了屋子,扒着门往里伸头,连小明守也退了出来。

宋慧娟见状,只得走上前去,“快出来玩儿,等大人忙完了再去瞧。”

娃娃们看了看宋慧娟,还是不动,大一些的娃娃们看得宋慧娟后面跟着的他们的娘不等再说,哄得就跑了出来。

院子里无趣得很,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在大人们的嘱咐中又跑出了门,连头也不回。

娃娃们总是来的快,去得也快。

宋慧娟这边忙着倒茶,好教里头的男人们忙活完出了来,喝上一杯解解渴。

妇人们倒围坐在堂屋内,开始打听,“这打哪儿打的?不少钱吧……”

诸如此类的,陈庚望也并不藏着掖着,如实说了这织布机的来处等等,好歹满足了这些妇人的好奇心,这才和男人们说起他们的事儿来。

宋慧娟也是此时听他说了这才知道这织布机是他从在八里庙寻人打的,那几根木头也是用的人家的料,只怕花了不少钱,心里也是有个数的。

妇人们打听完这些,竟又当着陈庚望的面儿打趣她,“慧娟这回可是好了,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也不用巴巴的和咱们一起轮着使了。”

说这话的妇人往日便是个大胆的,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众人也并不稀奇,反倒一个个看向了宋慧娟。

宋慧娟正抱着怀里小明安哄着她,感受到那一道道目光,嘴角噙着笑抬起了头,“哪会哩?这一个机子我自个儿也是用,大家伙来也是用。”

“她倒说得好,就是不知庚望咋个意思哩?”那妇人指着她说罢,又扯到了陈庚望身上。

坐在一旁和男人们说话儿的陈庚望不曾落下她的回答,这时便回过了头,“我是是用的,只她说了就成。”

说完,妇人们笑得更是花枝乱颤了,一朵朵乡间小路旁的花儿,虽比不得那城里的。

宋慧娟很是惊讶于他这样的话,可转过头一想,他又能如何应答呢?

男人们对这些妇人间的话总是不大掺和的,随意的谈这说那的,等人瞧完热闹离了去,已到了饭点,宋慧娟放下睡着的小明安,进了灶屋去忙,灶下的火已是点了一会儿了。

宋慧娟洗过手,舀着水问灶下的人,“煮红薯片粥,蒸个野菜团子?”

那灶下的人只点头,背对着他洗红薯干的妇人没瞧见,又问了一遍,他才软塌塌的说了一句,“咋不成?”

宋慧娟听得他口气和善成这样,心里有些疑惑,却不曾转过头。

等手上的东西放进了锅里盖上锅盖,她站在灶台边开了口,“那织布架子花了不少钱吧?我也用不多,等到开春忙着上工就不咋用了。”

这话一出口,那灶下原本还算和善的男人冷了脸,手里的树枝应声折断,被扔到地上,陈庚望抬脚便出了去。

宋慧娟听着门外斧头劈柴的声音止不住的叹气,他这说一不二的气性比着上辈子还过。

她不是不能明白他这般折腾的缘故,可她不能让自己多想,也不能让自己沉进去,上辈子的苦她是如何也不肯再尝一遍了,甚至对他现在这样的行为她也只能如此了。

除此之外,她是别无他法了。

到了点,小明守自就跑了回来,自己站在檐下洗洗手,跑去西屋看了看那个大机子,好一会儿也没瞧出来什么门道。

直到宋慧娟喊了声,他才跑来了灶屋。

宋慧娟看着墙角那处的人,对身下的小明守说道,“去喊你爹,该吃饭了。”

小明守还小,觉不出来他的爹娘有什么问题,只边跑边喊,“爹,爹,吃饭了……”

陈庚望对小明守的态度比着上辈子多了几分亲近,虽然表现的不甚明显,但宋慧娟瞧着他亲自带了些日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果真,他那脾气冲着小娃娃是耍不出来的,跟着小子就一道走了来。

宋慧娟又倒了热水,看着他们父子俩洗了手,这才端了粥摆到案桌上。

“娘,那机子咋织布哩?”小明守吃完了饭终于得以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陈庚望在时吃饭多是不言语的,倒也不是不准,只他们夫妻二人不说,小明守看在眼里自然也很少说话,多是等到饭后或是爬上床才和宋慧娟说说话。

“先把线纺好,一根一根的放进去,来回推几天布就做好了,”宋慧娟简化很多,她对小明守问的各样的问题都尽量回答,要是碰着她不知的,就只得去问陈庚望了。

小明守似懂非懂,宋慧娟给他擦了擦小嘴,把他抱下凳子,“去替娘瞧瞧明安,成不?”

小明守现下正是责任感强烈的时候,也很乐于他能为他的爹娘做些事,自然应下,“成。”

看着他颠颠跑进屋内,宋慧娟喝完了粥,一边收拾着一边等陈庚望吃完才收拾干净。

冬日本就天短,庄户人家闲来无事晚饭吃的也早,天还未黑就已经关了门。

宋慧娟喂过小明安,坐在了纺车旁,一手转动着轮子,另一只拉着线,小明守趴在床上教小明安说话,他对纺车没甚兴趣了,自打有他这纺车就有了。

吱吱呀呀的忙到不知几点,两个娃娃都睡下了,她才起身揉了揉后腰,吹熄了煤油灯。

到第三日,宋慧娟纺够了线,才坐在那个大织布架子前推起来。

一忙起来,不是小明安哭闹了,寻常不坐起来。到了饭点,她才终于离了那大架子,却又坐进了灶屋忙活。

小明守回来时,也不先跑进西屋看了,进屋看明安时,才见得那架子上出现了一块他盖的被面。

他连明安也忘记看了,噔噔噔就跑进灶屋问宋慧娟,“娘,娘,被!”

宋慧娟见他跑了进来,手上的动作缓了缓,“等布织好了,塞了棉花,就成床上盖的被子了。”

小明守这才明白他盖的被子先是纺了线,线又织成布,塞了棉花才成了被子。

又过了一日,这头一块布算是织成了。

夜里,小明守特意洗干净了小手,得了宋慧娟的同意,小心翼翼的摸了摸。

宋慧娟看得忍不住笑,“娘给你留着,等娘的小明守长大娶媳妇儿了,到时候给你做被子使,可成?”

小明守被他娘说得不好意思,岁数再小也是知道羞的,捂着脸埋进了被子里。

宋慧娟笑出声,他的头掩得更严了,小明安受了感染也咯咯笑起来。

陈庚望刚推门进得院子就听到她的笑声,再往里走,听到他那还不会说话的闺女也咯咯笑个不停,只听不清那小子说得甚。

里头的热闹和外头无关,一扇门的界限如此清晰,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随着那门吱呀一声,那欢乐的声音戛然而止,唯有那还不懂事的小娃娃伸着腿儿咯咯笑。

在黑透了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小明守的头露出被子,看得来人是陈庚望,那股子忸怩减了许多,但整个人还是藏在被子里。

宋慧娟拿起那块布早已下了床,边往箱子里放便说道,“先烫烫手,好好睡。”

这后一句是对那床上的小子说的,陈庚望从那道往外走的身影没瞧出来一丝笑,仿佛他在门外听到的都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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