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1 / 1)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秋,眼看着日子进了八月,离陈明守上学的日子越来越近。

宋慧娟已经提前为他做了身新衣裳,又缝了蓝布书包,只差识字用的纸笔了。

早几日宋慧娟便琢磨过了,那纸笔她是分不出清楚的,只能托着陈庚望哪日上乡里办事顺道买些回来。

这天夜里乘过凉把两个孩子抱回屋后,她便对枕边的男人开了口,“这几天要是去乡里,打供销社给明守带几支笔,再捎几个本子罢?”

宋慧娟等了会儿没听见反应,自己便睁开了眼支起了身子去瞧那躺在床上假寐的男人,见他那两条胳膊还枕在脑后便晓得人还醒着,她的话自然是能听了进去的。

见状,宋慧娟便又躺了回去,轻轻摇起了蒲扇,那身旁的男人感受着轻轻的风儿打在身上,对那妇人的话算是应了。

不出两日,陈庚望便带回了两支笔,两个新本子,看似随意地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

宋慧娟那时正忙着在灶屋里做饭,几个孩子也都在灶屋坐着,陈明守烧着锅,身旁坐着他妹妹,那个他娘口中的坏家伙弟弟被绑在了他娘背上,却一点儿还不老实,吱吱呀呀的挥舞着小拳头。

单等了吃过饭,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时,宋慧娟抱着坏家伙进屋换尿布时一回头才发现那桌上放着长长的铅笔,下面压着崭新的本子。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那不算光滑的本子,似乎感受到了一种令她想要沉入其中的力量,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

此刻窗边恰好立了一道人影,陈庚望停下了步子,将这一幕深深地撞进了眼中。

他从未在她的脸上见过如此神色,即使是被她放在心尖上的孩子父母兄弟也从未引出过她这般的神色。

那半张脸被掩盖在漆黑的夜里,可那眼眸里的光亮的惊人,流露出来一种渴望,她的小心翼翼又无不在显露着她的羡慕。

那是一种她对读书人的羡慕,这样的羡慕与渴望不仅仅存在于同龄人之间,甚至就这样隐藏在父母对孩子无言的爱护中,更是千百年来这千千万万的底层苦力都曾期盼过的。

似乎在这一刻,陈庚望才意识到原来她也是向往那些能读书识字的人的,原来他眼中孩子们教她识字不是胡闹着玩儿,那对她而言是不同的。

直至她口中的那坏家伙不满他娘忽视了他,两条乱动的小腿提醒她敛了心神,重新露出那温和的笑容又恢复成一个母亲的样子。

愈发靠近的脚步声也提醒着窗外的人,故作平常走进了茅房。

人刚打里头往出走,就听到那妇人问两个孩子,“你爹可出门了?”

“没——”

话没说完,陈庚望就踏出了脚,露了面。

“有事?”

“没。”

这样短的两句话干巴巴的结束,男人仍旧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那方才还抬着头的妇人已经俯下了身子,一条胳膊护着在床上玩闹的孩子,另一手轻轻摇起了蒲扇。

虽说入了秋,可夜里还是热的很,人在院子里躺了会儿,等凉气一上来也就进了屋。

安顿好孩子们,宋慧娟边拉帐子边问道,“那铅笔本子咋个卖的哩?”

这话一问出口,那刚躺到床上闭了眼的男人就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甚?”

听出那不耐的语气,坐在床沿边上的宋慧娟还是没有回过头,手上不停,“可贵不贵?以后用的地方多了,还得接着攒钱哩。”

“哼!”听了她这话,那原本生了薄怒的男人看着背对着他的妇人静了心,“他要是个读书识字的料子,砸锅卖铁我也供他,你不要操心钱的事,我这个做老子的总亏不了他的。”

他这话宋慧娟是相信的,可她还要为下头这个孩子提前准备的,等到后年的这个时间小明安也该背着小书包入学去了。

很多事儿上女娃娃是比男娃娃少的,世道如此,她不是别人,瞒不过自己的心,只能用尽自己的气力为她多出一份力。

第二日早间吃过饭上工前,宋慧娟叫住了要跟着她一起去地里的陈明守,拿出了陈庚望昨日带回来的纸币,“来,把这放书包里去。”

陈明守还有点傻,看着他娘递到他面前的那大大的本子反应了好一会儿,人都跳了起来,“是本子!”

到底人还是小,藏不住心里的欢喜,接过那新铅笔新本子人真是欢喜过了头,不断向他娘求证,“是本子?”

不怪他高兴成这样,眼巴巴的盼了一年,宋浦生来时送了字典,算是打开求知的大门了,虽然陈庚望断断续续教了近一年,可都没有拿过纸笔真正写过,每每都是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

年关那时宋慧娟原是想着好歹为他们俩兄妹买根笔买张纸练练,可她那懂事的大儿对着她摇了头,“等上了学娘再给我买就成,现在我写的还不好哩。”

于是,那一回便没有买成,就这样等到了现在。

好在,有时等待是有希望的,不是那兜头而来的冷水。

看着他终于像个正常岁数大的孩子毫不隐藏的欢喜了好一会儿,又特意跑到西屋拿出了宋慧娟为他做的书包,小心翼翼的把铅笔本子放了进去,宋慧娟也忍不住的替他高兴。

“今儿还去不去地里了?”宋慧娟看着她那大儿磨磨蹭蹭问了一句。

“去!”陈明守回答的响亮有力。

“快去叫明安回来,”宋慧娟边说边绑着腰间的背带,“拿好铲子,别冲着人了。”

“知了,”陈明守远远的应了一声,又唤起他妹妹来,“明安,明安,走了,快回来!”

自打坏家伙满了三个月,宋慧娟又开始重新上了工,这是他们每日去上工前总要问上一遍的,陈庚望忙起来早早便出了门,是不等他们娘几个的,时下有哪家的大老爷们儿带着孩子去上工的。

于是这便交给身为妇人的宋慧娟就带着了,三个孩子跟着她去上工也不算闹,这两个大的也能看看爱折腾人的坏家伙,哭了闹了也知伸把手。

陈明守的兴奋在外人面前还能掩得住,在家里是一点儿也不藏,倒教小明安生生吃了一大罐子的醋。

这天夜里吃过饭,宋慧娟手上还刷着锅,就听到身后那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下一瞬,腿就被人牢牢抱住了,小姑娘家软嗲嗲的仰着头撒了娇,“娘,我也要上学。”

“咋了?”宋慧娟低了头去瞧小姑娘,面上还好,没受欺负。

“没甚,”小姑娘教她问低了头,还知道回避,却还是硬着头皮强调,“我也要上学!”

“娘知哩,”宋慧娟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碗,就着身上的罩布擦了擦手,把小姑娘拉到了灶下的矮凳子上坐下。

“还记不记得哥哥去年等了一年?”宋慧娟拉着她的小手和她认认真真说起来,“娘的小明安今年周岁几岁了啊?”

“六岁了!”

“这是虚岁,人家学校看的是周岁,等到今年过年才六岁哩。”

“那我还得多长时间能上学哩?”

小孩子对时间没有清晰的概念,宋慧娟只得掰着手指头给她看,“等小明安再收上两回压岁钱,就能和哥哥一齐去上学了。”

“我才不和他一起哩!”

“不和哥哥一齐?”宋慧娟看着闹脾气的小姑娘大概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小姑娘还是梗着脖子,“他不好,我不和他一齐。”

“哥哥欺负你了?”宋慧娟低着头去问她,“娘替你打回来成不成?”

“不能打人,”小姑娘一听她娘要动手立刻就伸着小手拉住了她娘的衣裳,见她娘直看她又撅着小嘴来回扭动着身子,“娘说的。”

这会儿子,连她对对那还听不懂话的坏家伙说的话也搬出来了,宋慧娟心里就晓得不是甚大事了。

“那怎么好?”宋慧娟把来回扭动的小姑娘搂进了怀里,“你给娘说说,娘叫哥哥来给你赔礼道歉可成?”

这回小姑娘可算是开了口,“哥哥上学就有新书包,娘还给哥哥做了新衣裳,还买了新本子,我都没有……”

说着说着就委屈的落了泪,再也说不出声只顾得哭,那两只小手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宋慧娟的衣裳。

这一刻,宋慧娟的心仿佛也被她抓在了手里,心揪得厉害。

即使她已经拼劲力气保护着她,可还是逃不过残酷的现实,尽管她自认为从未偏待过两个孩子,可面对小姑娘的哭诉,她心中那个“明年你也会有的”的答案却说不出来。

她泪流满面,无力的把小姑娘抱进了怀里,如同对她三个月大的小弟弟一般,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好教她在她的怀里好好哭一场,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这世道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人这一辈子先是为人子女,后是作人父母,不知能活过多少的日子里数不清的苦头,一颗心不知要剜成多少瓣儿才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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