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1 / 1)

一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陈明守背上包袱,自己就坐上了离家的车。

陈明安带着弟弟妹妹送到村口,留在家里的宋慧娟坐在他那张床上,手放在他那床被子上轻轻抚着。

人就像门檐下的燕子一样,长大了,会飞了,就不用老燕子叼着虫儿喂了,扑闪着翅膀就飞走了。

打北地除草的陈庚望把大路上那姊妹几个的身影看得清楚,白色的汽车跑起来卷起一股烟,收了铲子,陈庚望沿着小路往南走。

院门大敞着,这一个月最是吵闹的院子此刻却寂静无声,只有头顶的树上,有几只知了不停叫唤着。

陈庚望走进堂屋,肩上扛着的铲子随手放在门后,掀开帘子,东西两屋都空无一人。

随手拿起他的缸子,喝了口水,就听那小子的声音打门外传进来,“明宁,等会儿别忘了,好好哄哄娘。”

这样艰巨的任务被安排给连话还说不清楚的小明宁,她也乖巧的点头答应着,说着她刚学会的“知了,知了。”

三人一同走进堂屋,三颗脑袋丝毫顾不得正坐在他们面前的一家之主,东屋瞧瞧,西屋看看,连灶屋也钻了。

“别找了,在那儿!”陈明安眼看着这俩还要去茅房找人,当即把人拉下,指了指最西头的那间屋子。

小明宁想不了太多,迈着小步子就往那边跑,陈明安和陈明实就不能再跟过去了,每每他们有人离家,他娘从没送到村口过,最多也就是送到墙边的拐角,甚至有时连门也没踏出去。

记得他们大哥头一次离家去北关,他娘跟着他们把人送出了门,剩下的就不再跟了。

陈明安不解,送人回到家就问她娘,“大哥一去好几个月,您怎么不跟我们送送哩?”

可她娘连手里的针线活儿都没放下,就说,“娘不是送过了?”

“只送到门口?”陈明实同样不理解,“为啥不跟着往前多送送,不是能多说两句吗?”

这时,她娘才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抬起了头,朝远方痴痴望着,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缓缓说,“送到哪儿不是送?”

这样的话陈明安明知道不是她娘心里的答案,可她也没法子再问下去了。

她娘的眼眶泛了红,猛的眨了两下,也不看她,偏过头只说,“风咋进来了?”

还不明白的陈明守还要再问,被她眼疾手快给捂上了嘴巴,两人也就此打闹起来。

打那以后,陈明安就知道书上学的言不由衷了,她娘明明是挂念她大哥的,可她却强忍着不舍,眼睁睁看着人一步步离开。

陈明安回到她的屋子里,等着她小妹妹把她娘好好的带出来。

“娘!”小明宁啪嗒啪嗒的迈着小步子,边跑边喊,“娘,哄哄,哄哄!”

坐在床上失神的宋慧娟立刻回过神来,再自然不过抬手擦了下眼角,回过头看她的孩子。

“明宁,”宋慧娟起身,弯下腰把人牵在手里,“咋了?”

“哄哄,”小明宁只能不停重复这两个字,她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红红?”宋慧娟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外走,看见坐在树下的小圆木床上的明实搂着已经长大的小黑,便问他,“红红是个啥?”

陈明实一愣,目光触及到他的小黑,转了转小脑袋,随口就胡说,“明宁是想小黑生个红红哩……”

小明宁歪打正着,陈明实脑子也转得快,两人儿拉着他娘就满世界的扯起来。

“娘,小黑咋不能生小狗崽儿?”

“娘,等会儿去摘黄瓜罢?”

“明宁,你想不想吃?”

……

即使大的离开了她身边,家里这两个小的也够给她打岔了。

日子一天赶着一天,春去冬来,送别还是平淡日子里的一遭事儿,等这一年明安考了学,只怕也要去北关了。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不仅是过了冬的庄稼,还有重新长起来的草,半个月不下手,地里就站不住脚了。

宋慧娟带着小明宁清理陈庚望拔下的草,一堆一堆的放在地头,等会儿回家就能带回去,切断拌着草料喂喂草棚子底下的牲畜。

没料到她这边还没忙完,就有人跑过来喊她了,“明守他娘!”

宋慧娟刚撂下一摞草,还没来得及往里走就停下了步子,“咋了?嫂子。”

来人是隔着一条小路西边头一户的贾嫂子,人没跑到身边,站在她家地头就喊起来,“明安回来了,家里没钥匙正找你哩。”

宋慧娟先是疑惑,这个点儿明安怎么回来了,照着往常还得两天才放小假哩,但她来不及多问,忙说,“我这就回去,多谢嫂子跑一趟。”

“没事,没事,”那贾嫂子摆摆手,钻进了地里。

宋慧娟往地北头走了走,抱起已经趴在架子车上睡着的小明宁,走到陈庚望身边,“贾嫂子说明安回来了,我先回去看看,铲子压篮子里了,放架子车上了。”

交代清楚,男人把腰带上的钥匙取下来递给她,宋慧娟接过,攥在手里,抱着怀里的小明宁就朝家里走,恨不得脚下生风。

远远的看见坐在门槛上垂着头的明安,身上的单褂子也不见了,里头就穿着宋浦为给她捎回来的浅粉色毛衣,宋慧娟心里顿觉不大好,忙喊了一声,心里的疑惑还没问出口,人一看见她,就搂着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宋慧娟来不及开门,看着扑在怀里痛哭的姑娘心里也难受的紧,怀里睡着的小明宁被她大姐吵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歪着小脑袋就喊,“大姐。

“明,明宁,”陈明安看着伸着小手给她擦泪的小明宁,意识到此刻还没进院子,便抽噎着松开她娘的胳膊。

“进屋跟娘慢慢说,”宋慧娟摸摸她,“啥也别怕。”

“嗯,”陈明安主动拿过她娘手里的钥匙,往里一插,锁被打开。

母女仨进到里屋,宋慧娟给她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注意到原来那单褂子被她系在了腰上,宋慧娟也没问,可摸了摸她的手却是冰凉凉的,又忙拿了件小袄给她披上,这时才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坐下问她,“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陈明安还是忍不住,抱着她娘又哭了起来,好歹是是把话说了出来,“娘,我要死了……”

“啥?”宋慧娟吓得把人立刻就从身上掰下来,“你说啥哩?”

“我,我要死了,”陈明安的眼泪掉的更快了,话也说不囫囵,结结巴巴的直掉眼泪,两手扒上了系在腰间的衣裳,可泪水模糊了眼睛,手上也使不上劲,“娘!我流血,流好多血……”

宋慧娟这时才明白单褂子被她系在身上的缘故,放下怀里的小明宁,上手解开了她打的结。

果然,身下的裤子被染红了一大片。

“没事,这是长大了,”宋慧娟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怪娘没跟你说,这不要紧,女孩家长大了都有的,别哭了,娘去给你拿东西擦擦。”

她这个好好的小姑娘,也终于长大了。

宋慧娟把她换下来的衣裳拿出去,倒了盆热水,又进了东屋,打箱子里翻出一块新布,从袋子里抓一把棉花,提着针线篮子就进了屋。

“先擦擦,”宋慧娟把热水浸湿的布巾递给她,瞧着她这会儿平静下来,给自己擦去身上的血迹,便坐下来给她缝起月事条来,“娘也是忙忘了,想着今年你才十四了,仔细算算虚岁也十五了,也差不多了。”

这会儿陈明安也没那么害怕了,擦干净身子,垫了块布,就先坐进了被子里,此时更多的是好奇,“这还看岁数吗?”

“娘那时候的姑娘家大多都十六七才来,”宋慧娟缝好布条,开始往里塞棉花,“娘想着你还得再过二年哩,早该跟你说的。”

“每个月都来,时候也不长,三五天都有,”宋慧娟最后缝上线口,这些事情都得给她说仔细了,生怕再吓着她,“头几个月也不一定稳,等以后慢慢就稳了,今儿初五,许是等不到下个月初五还会来,到时候就用月事条垫着。”

“每个月都得流血?都流到啥时候哩?”陈明安还没和身边的同学讨论过,课上也没学过。

“流到啥时候?”宋慧娟顿了顿,尽力回忆起上辈子自己的情况,“大抵得五六十了,这些还不紧要,每个月见了红,那几天别碰冷水,省的进了寒气。”

说着话,把手上现缝好的月事条递给她,教了一遍,等她学会,又摸了摸她的手脚,都凉的冰人,“娘给你倒点红糖沏水喝暖暖身子。”

陈明安感觉很不舒服,摸着腰上骤然多的这个布条,怎么坐都不对劲。

“咋了?”宋慧娟打堂屋进来,把茶缸子放到她手里,“拿着捂捂手。”

“我也说不出来,”陈明安皱着小眉头,“就是难受。”

“就是这样的,”宋慧娟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给她捂着,手上又扯了一块布条,开始缝起来,“腰也酸,提不起劲儿,等这几天过去就好了。”

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趴在床上的小明宁自娱自乐了半天,这会儿也拽着她娘的衣摆睡着了。

看了看外头的太阳,宋慧娟放下手里的棉花,把小明宁的脑袋放好,提着针线篮子起身,“到晌午了,娘早间和了面,给你做汤面条吃,成不?”

“成,”陈明安也要跟着爬起来。

宋慧娟把人拦下,“先歇歇,替娘看着明宁就成。”

做惯了的活儿,下几口人的面,水烧开,看见人推着架子车进来,正好下面。

临睡前,宋慧娟去瞧了瞧明安,人躺在床上还没睡着,给她掖了掖被子,把刚缝好的两条月事条给她放在床里头,“等会儿去茅房换一个,换下来的放小盆里。”

陈明安点点头,她一时半会儿睡不下,堂屋里明实正追着小明宁跑,小黑也跟着一起闹,她想起也去不了,还好她娘坐在床边陪着她。

“娘,你啥时候来的?”陈明安趴在她娘腿上问。

“娘啊,”宋慧娟缝着布条的手放下来,皱着眉头仔细回想,却只是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是收麦子的时候。”

“那时候你都知道了吗?”陈明安从小就没见过她姥娘,虽然她娘从未提起过,可她隐隐约约知道在她娘和舅舅们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知道点,”宋慧娟听见她的话笑了,“那时候村里有几个一起上工干活的小姐妹,有人来的早,平时凑在一起多少说过几回,心里多少也知道点,真来的时候也没那么怕,娘也该早点跟你说,把你吓成这样子。”

提起她今天贸贸然跑回来的事,宋慧娟转而问她,“跟学校的老师说了没?”

“没来得及,”陈明安顿时哑了火儿,又忙补充道,“不过,我请玉珍跟帮我请假了。”

“那就成,”宋慧娟重新拾起了针线,“肚子还难不难受了?”

“有点儿,”陈明安摸了摸。

“要不明儿先别去了,等过几天上课再去,”宋慧娟想起那几里地,不忍心她自己跑那么远。

“没事,”陈明安一点儿也不愿耽误学习,今天冒失跑了回来,就耽误了一天的课,要是明天再不去,落下的课业就更多了,“我慢慢走。”

“那赶紧睡,”宋慧娟收起针线,“明儿娘煮粥给你喝,别瞪眼了,赶紧多睡会儿。”

“成,”陈明安拢着被子,两眼跟着她娘转,煤油灯一吹,整个房子就变得黑漆漆的,跟外头分不清楚,似乎融在了一起。

宋慧娟把堂屋两个打闹的孩子带进里屋洗漱,小黑被留在了门后。

“洗洗脸儿,早点睡,”宋慧娟照看着小明宁一个,她那小儿拿着比他脸还大的布巾给自己擦得小脸儿泛了红,她不禁开口说,“轻点儿。”

“不疼,”陈明实撂下毛巾,笑嘻嘻的,等他娘跟他小妹妹擦好,端着盆就倒在了外头自己冲了脚才跑进屋。

里屋,宋慧娟依旧把还不犯困的小明宁放进了陈庚望怀里,自己坐在煤油灯下拿出了针线篮子,还要多缝几条给明安带去学校。

等陈庚望抱着迷迷糊糊睡着的孩子上了床,那妇人只是起身重新裁了块方方正正的布,拿起灯坐在小圆木床上低头忙着,时不时直起腰捶打两下,转过头又拿起了针线。

“赶着明儿再做,”陈庚望背过身去,晃眼的煤油灯被他隔在身后。

那坐在窗边的妇人动了动脖子,继续埋头缝着,“明儿明安还得去学校,不给她做好咋办哩?”

等这妇人站起身收拾了一个包袱时,已是深夜了。

第二天一早,妇人天刚亮就进了灶屋,煮的红豆麦仁粥,炒一碗苦麻菜。

刚喂好小明宁,陈明安就吃好了,这个点儿走她刚好和陈明实顺路,能走小半截。

宋慧娟把那个小包袱给她,“里头有一罐子红糖,回去用暖瓶打了热水喝,还有个小垫子,睡觉铺到床上,每回换了也别用冷水洗,就是折腾点也得用热水——”

嘱咐的话永远说不完,坐在灶屋喂着怀里老来女的陈庚望看了看,开口把人打断,“再不走就晚了。”

宋慧娟止住了话头,看着姐弟俩出了门,才进了灶屋开始吃饭。

过了两天放小假,陈明安神采奕奕的回来,晚间宋慧娟仔细问了一遍才放了心。

“娘,不用担心了,”陈明安身子舒坦了,精气神也回来了,“我回去之后老师还问我了。”

“老师没说你罢?”宋慧娟盖上锅盖,坐在了案桌前的凳子上。

“没,”陈明安兴致勃勃跟她娘分享她这几天突然增加的知识,“老师也说这是正常的,老师还说省城都有卫生巾了,比咱们用的月事条还好。”

“你说的啥卫生巾,娘不知道,”宋慧娟听不明白,“往里头能塞棉花也是这两年的事儿,娘那时候都是用的锅底灰,只怕现在日子紧巴的用的还是这哩。”

“这?”陈明安看着灶里那堆灰扑扑直往外跑的锅底灰,有些吃惊,可转过头也觉得正常了。

“棉花也是这几年挖了河沟才种的多了,往年哪敢种这么多,地里的粮食还不够吃哩,”宋慧娟跟她这个大闺女说起往年的事,也不免感叹,离那时候也就三五年,日子也就这么熬过来了。

切身发生的事,她爹带着陈家沟多少男人们下河挖沟,干了一两个月,成年淤积在地头的水才被排了出去。

这样大的事陈明安印象还是深刻的,一代人挖沟,千万人受益。

如今,贯穿她们陈家沟的那条河下了雨也不会淤水了,东西南北都有了去处,地里的庄稼收成好了,家家都能填饱肚子,也能种自己想种的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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