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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五节 骗子(1 / 1)

告别了白海提,苏仁和小花一起上路,路途艰险崎岖,当地的牧民不是太友好,听说他们去撒马尔罕都多少有点警惕。在满是碎石的崎岖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小花却一点不觉得辛苦,还唧唧喳喳地和苏仁聊天。苏仁又想起白海提,他对小花说:“这小伙子要不是特意来找,真的想不到他是我孙子。”

“长得确实不太像你了,像这边的人。”小花说。

“还有点像吧?跟这边的人不一样!”

“哎!好像两边都不怎么像,跟你在一块就像这边的人,跟这边的人在一块,就还有点像你的孩子,对,他的那个一个奶奶的叔叔来过咱们家是吧?那个人本来就跟你的其他孩子长得不一样。他们俩有点像——嗯,对,有点!”

“是,他奶奶就跟其他女人长得不一样。你说,我要是告诉他我就是他爷爷,会怎么样?”

“肯定觉得你是个大骗子!”小花咧开嘴笑了,“他现在还在想是不是被你骗了呢!”

“我可不是个大骗子?一个老头,什么都没带,到森林里就骗了你这么个宝贝?”苏仁说。小花搂着他亲了一口。

“小心点,摔下去!”苏仁被她拽地脚下滑了一下。

一路风餐露宿,终于走到了撒马尔罕,苏仁一向鄙视城市,这次出门,他第一次体会到远行的人见到城市是多么感动。虽然一路上,他们见过了不少市镇,但是撒马尔罕这样美丽的宏伟的城市还是第一次看见。尤其对于小花而言,撒马尔罕是令人震惊的,前面的市镇,虽然有旅店和餐馆可以休息,有人群聚集可乞讨,但是多半房屋凌乱、街道拥挤,到处是尘土和泥泞,在小花眼里,那样的地方只是补充物资用的,远不如青翠的森林,和无边的绿野。而撒马尔罕是一座很繁华的城市,有宏伟的皇宫和高大的穹顶清真寺。高档的房子外立面是鲜艳的绿色为主的琉璃砖,绿色意外还有其他各种色彩,共同形成繁琐的图案,搭配和谐。这里的街道铺着闪闪发亮的石板,一点也不起土,店铺林立,街上有小摊,摊位后面还有华丽的商店,商店的墙壁很平,刷的很明亮,不像之前见过的很多小店,里面是发黄发黑有水印和污渍的墙。店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闪闪发亮,让小花觉得晃眼。

这里的人,皮肤白得透明,高鼻深目,满街都是俊男靓女。他们衣服也特别漂亮,色彩鲜艳,闪着丝绸的光泽,很多人的衣服上有红、绿、黄、白诸色的彩条。男人的衣服大都是竖条的,女人的衣服更多样,除了彩条的,还有紫色、红色等纯色的,外罩镶着毛坯的长款坎肩。小花长这么大,第一次自惭形秽,苏仁也觉得,自己没有以正式使臣的身份来到撒马尔罕而是一个流浪艺人,有点太落魄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放弃摄政王的身份落魄。

一进城,小花就立刻跑到市场,她发现这个市场上有一个卖披巾的人家,卖得非常贵,她拿出一条披巾,用便宜一点的价格出售,但是没人买,眼看天就快黑了,市场要关了。她就跑去店主人那里问,大家为什么不买她的披巾。店主看了一眼,说了一大堆话,她一句也听不懂。小花有点着急,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人,他会蒙古语,帮小花做了翻译,原来店主说:“这么贵的东西,你在街上卖不掉,进我这个店的人都是贵族。”小花有点泄气,店主又说:“但是你这个倒是正货,我可以收。”小花又睁大眼睛,可是店主只肯给不到一半的价格。小花撅着嘴犹豫了一会儿。店主看她犹豫,就稍微把价钱涨了一点,差不多一半了,他说:“我看你穷得可怜,才帮你的!你要是在街上卖给那些买不起我店里东西,又想要这种披巾的姑娘,还卖不到这个价钱。”小花想,城里面吃饭、住店肯定都花钱,苏仁的箭都射光了,虽然一路上都注意捡,但还是有捡不回来的,得买新的箭,还要买新衣服。算了,卖给他吧!但她没舍得都卖,只卖了两条。两条围巾也挣了不少钱,比他们一路卖艺挣得还多。小花就和苏仁一起找了一家可以住单间的旅店,饱饱的吃了一顿,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小花又去市场上找机会,苏仁去买箭。忽然,小花看到很多官兵把苏仁抓走了,她赶紧追过去问怎么回事。官兵听不懂她说什么,但是有一个人立刻指着她,好像发现了什么,那些官兵就把她也抓走了。

苏仁和小花被带到一个官员面前,那个官员会讲蒙古语,他说:“两个卫拉特来的奸细!说说看,你们跑到撒马尔罕干什么来了?”

苏仁一下就明白了,卫拉特人在跟这边打仗,他们给卫拉特人送的马就是跟这边打仗用的。他赶紧说:“我们不是卫拉特人,我们本部的人,本部的使者。”

“本部的使者?”那个官员问,“那你们来干什么?”

“我们去金帐汗国。”苏仁回答。

“就你们两个?”官员问。

“我们的人走散了,在路上遇到洪水、强盗和瘟疫。”苏仁说。小花在旁边憋住笑。

“你们怎么过来的?”官员问。

“我们从唐古特人的地方绕过来,经过于阗和葱岭,这么过来的。”苏仁想可千万不能告诉他们从伊犁来,更不能告诉他们还给卫拉特人赶过马,那可完蛋了。小花在旁边听了皱皱眉头,心想,他说的都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不记得这些地名。苏仁捏了她的手一下。小花明白了,他在骗人。

“经过于阗和葱岭?”那个官员问,“不是经过伊犁吗?你们两个明明是卫拉特人!”

“不不,真的不是!”小花在旁边说,她把怀里的包袱打开说,“你看,这是我们从葱岭带过来的!”

官员看到包袱里的披巾,眼睛立马亮起来。苏仁捅捅小花,她赶紧把包袱放到官员面前。苏仁小声跟她说:“完了,他肯定想要这些东西,咱们只能争取他要了咱们的东西,放咱们走!”

“早知道昨天多卖两条!”小花说。

那个官员看了披巾,眯起眼看着小花说:“那你们怎么证明你们是本部的使节?我可没见过使节像你们俩这个样子!”

小花说:“我们带了摄政王的信!你知道本部的摄政王吗?”

“听说过!”官员说,“本部的太上皇!你们有他的信?”

“有!”小花说。

“在哪?”

“不在身上带着,在旅店里!”小花说。

“别跟我耍花招!”

“没耍!真的!”

“那你们回去一个人取吧!另外一个人必须留在这!”官员一边说,一边色咪咪地看着小花。

苏仁想,不能让小花留在这,但是小花回去怎么变出一封信来呢?小花小声跟他说:“我会写,你的金印……”苏仁悄悄把金印塞给她。

“干什么呢?”官员问。

小花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比划了一下。官员以为苏仁给了小花旅店房间的钥匙,就让两个人陪这小花,去了旅店。到了旅店,小花跟押她的人说:“你们还是不要上去的好,毕竟里面有使团的一些不方便看的东西。”两个人就放小花自己上去了。小花从木匣里取出两张纸,把木匣放在了旅店老板留在这个房间的包袱里藏了起来。她迅速地写了两封信。一封是摄政王写给金帐汗国可汗的。还有一封是写给这个国家的可汗的。这个汗国叫乌兹别克,他们的可汗也是蒙古皇族,她把两封信都盖上苏仁的章,然后把金印藏在怀里,把给金帐汗国的信放在行李里,带着另外一封信去见那个官员。

她把信交给官员,那个官员反复看了看说:“这封信是写给我们可汗的?”

苏仁凛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小花说:“这封信是写给乌兹别克可汗的!我们会路过一个叫乌兹别克的汗国。”

“哦?我们这就是乌兹别克!”那个官员说。正在这时,一个刚才押着小花的人走到那官员旁边,递给他一个信封。小花一看,是她藏在行李里的给金帐汗国的信。那个官员把信打开看了一下,又看了看苏仁和小花,说:“你们两个先在这儿等着!”

官员走了以后,苏仁问她:“你都写了什么?”

“就是那种友好问候的客套话。”

“你怎么知道写那些?”

“巴雅尔图经常那样说话,他一那样说话,毕力格图就烦他!”

苏仁皱了一下眉头,笑了一下:“那怎么有两封信?”

“我是想,我们是使节,碰到一个官员就把给金帐汗国的信拿出来,太假了。我就写了一封给这个汗国可汗的信,这个汗国叫乌兹别克,巴雅尔图说过,撒马尔罕是乌兹别克的王城,我路上也问了,确实是。可是我想,要是他非要看给金帐汗国的信呢?我就写了两封,那封没拿出来。谁知道他去搜我们的行李了?”小花说。

“不会把木匣搜出来了吧?”苏仁问。

“我藏起来了,应该没搜出来。”小花说

“哦!那个要是搜出来,就只能招了!”苏仁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官员,非常热情地和苏仁拥抱,也想拥抱小花,但看她是个女孩,就算了。他也会讲蒙古语,但是讲得不太好,他说:“尊敬的使臣,一路辛苦了!近年来战事频繁,我们和本部断绝了联系!你们能来太不容易了!一定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我们可汗正在皇宫等着你们!”

小花和苏仁相视一笑,跟着这位官员去了可汗的皇宫。临走的时候,小花跑去抱她的包袱,苏仁抽出两条送个了刚才审问他们的官员。

“为什么还送他东西?”小花问。

“我们是摄政王的使者,要大方点!”苏仁说。

“很多钱哎!”

“没关系,我们要交好运了!待会见了可汗你不要乱说话,我来说。”

“好吧!”小花摆摆脑袋。

“还有,可汗问你是干什么的,你就说,你是摄政王身边的女官,在使团里负责管理大家的衣食。”

“不是小王妃吗?”小花问。

“摄政王怎么会放他的心肝宝贝小王妃到这么远的地方出使?这么问你怎么回答?”苏仁问。

“那我怎么来的?”小花问。

“咝……别人都以为,摄政王就是会猎时在高台上那个样子!整天都那样!”

“我知道——!嘻嘻!”

乌兹别克的皇宫宽敞又漂亮,地板平整,闪闪发亮,墙面上装饰着巨幅的挂毯,可汗的宝座下方和正前方也铺满了地毯。“呜!”小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忍不住四周看。可汗穿着鲜艳的衣服坐在宝座上,大臣们分坐在两边,侍卫们站在身后,每个人都衣着笔挺,上衣长到膝盖,有收腰。大部分人身材瘦高,只有可汗和几个大臣有点胖。所有人的衣服都色彩鲜艳,有复杂的条纹。

本部到乌兹别克确实路途遥远,近年来乌兹别克和卫拉特战事频繁,道路阻绝,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乌兹别克可汗早就听说过摄政王的威名,也见过他的儿子带领的使团,但从来不知道苏仁退位、隐居的事情。

苏仁和小花用蒙古礼手按在胸口,向可汗鞠躬。

可汗的长相已经不太像蒙古人,衣着也变了。他手里拿着那两封信,反复看,又看看这两个衣衫褴褛的人。他用有点变味的蒙古语问苏仁:“您就是正使吗?”

苏仁回答:“正是。”

“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叫巴雅尔图。”苏仁回答,他一下想不出来自己叫什么,就叫了干外交的孙子的名字。

“哦,很多年以前,我们这来过一个本部的使团,他们也有个叫巴雅尔图的!”可汗说。

“是的,那是摄政王他老人家的孙子。”苏仁回答。

可汗点点头,问道:“摄政王他老人家安好?”

“谢谢可汗记挂,一切安好!”苏仁回答。

“你们去金帐汗国干什么?”可汗问。

“如今本部江山稳固了,老人家挂记圣汗在外的子孙,他们都久无消息了,所以派我去问候。尤其是金帐汗国,已经十余年没有消息了!”苏仁回答。

可汗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问道:“是吗?老爷子不知道我们乌兹别克就是金帐汗国的正宗后人吗?”可汗问。

“那么请问萨莱城怎么样了?”苏仁小心地问,他有点担心金帐汗国已经丢了萨莱城。

“你是说新萨莱城吗?金帐汗也许还在那。我也不清楚。”可汗说。

“哦……”苏仁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这么说这个乌兹别克汗国已经从金帐汗国分裂出来了。他想了想继续问:“你们这就是从前的花剌子模吧?”

“差不多……”

“那我还是要去萨莱城看看……”

乌兹别克汗眯起眼睛,有点挑衅,又有点不屑地说:“这老爷子江山坐稳了,不会又动什么心思了吧?”

苏仁明白了,乌兹别克汗坐拥一方江山并不想再归附本部,也不想在归附金帐汗国。他淡淡地说:“摄政王关怀圣汗在远方的子孙,希望大家都能国家兴旺,不负祖先!”

可汗收起不悦的神情,露出一点挑衅的眼色问:“那你看我们这怎么样呀?”

“街市繁华,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是个好地方,可汗治理得很不错!”苏仁说。

“哼!”可汗冷笑了一下说,“本部要是觉得我们治理得不错,就去把卫拉特人收拾一下!也让我们知道,你们不是千里迢迢地就来说几句空话!”

“我一路上,见到你们和卫拉特情势紧张,到处交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苏仁问。

“你从那边来,不知道吗?”可汗问。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从唐古特人的地方来的,本部和卫拉特也紧张了很久了。”苏仁说。

“你说你是本部来的,我还是要确认一下,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卫拉特人?”可汗问。

小花抱着包袱,想举起来,苏仁按了她一下,在可汗面前用这样的小证据不足为证。他想了想说:“文字,那两封信和卫拉特人用的文字不一样。”

“嗯!”可汗点点头,看了看旁边的一位看着很有学问的长者。

老者把那两封信反复看了看,也向可汗点点头。他说:“可以请这个人现场写一封信,这样更能说明问题。”

“好!”可汗说,“拿纸笔来,让这个人现场帮我写一封信。”

有人拿来纸笔,苏仁席地坐下,按照可汗的口述,开始给卫拉特人写信。这是一封声讨卫拉特的檄文,历数卫拉特抢劫商队,图财害命,出尔反尔,种种罪行。苏仁按照可汗的口述,把信写完了交上去。可汗看了看,把信交给老者。那人仔细看了看说:“确实是本部的文字,写得十分流畅,这么长的一封信,并没有一处使用被卫拉特人修改过的文字,连可汗讲的和本部不同的词汇,也改用了本部的说法。”说完,老者拿出一封信,让苏仁看。这是用卫拉特人修改过的文字写的,苏仁只能读出其中没改过的部分。老者点点头说:“他是本部的!”

苏仁暗暗庆幸,幸好那两封假信是小花写的。

可汗的脸色立刻好了,他笑着说:“那么刚才不好意思了!实在是跟卫拉特战事吃紧,听说街上来了说蒙古语的人,我们不得不防啊!使臣千里迢迢来到我国,一路辛苦了!遇上了不少风险吧?怎么落魄到这个样子?来人,带他们沐浴更衣,今晚在皇宫设宴招待。”

苏仁谢过可汗,特地提出别让侍从把旧衣服扔掉,出远门穿旧衣服比较方便,不怕弄坏也不怕被打劫。可汗一再说:“使臣真是太辛苦了!”他把这话用当地的语言讲给了侍从。男女侍从分别带着苏仁和小花去洗澡,小花小心地把旧衣服叠好,把金印和小蝴蝶藏在衣服里。

洗过澡,换了本地的新衣服,重新梳了头,乌兹别克的衣服上有很多彩色的花纹,男式的眼色暗淡一点,都是直纹,苏仁穿上显得挺拔潇洒,风度翩翩。女式的色彩非常艳丽,条纹交叠着,又有规律,又暗含着无穷变化,小花一穿上,像一只彩色的小蝴蝶一样,活泼可爱,美丽灵动。苏仁和小花重新见面的时候都觉得对方看着真不错。小花伸手跨着苏仁的胳臂,苏仁嘱咐她说,可汗没有完全信任他们,让她别乱说话,并且让小花把信的内容复述给他。小花跟他说了,确实全是客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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