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1)

薛香凝挖坑的动作和速度,让严泽稍感惊讶,到了两人交往的后期,他很难和她好好相处,说话要么带点讽刺,要么便刻意无视她。

两人有过同居的经历,分手前,早上同时站在镜子前刷牙,他全程没有看薛香凝一眼,只是如此,连怪话也没有说,就把女人气得拿沾着泡沫的牙刷打他后脑勺。

关系融洽时,严泽被薛香凝轻轻打两下,还当做是情趣,到了无法容忍她的时候,被不温柔地触碰,他便烦躁得想要动手。

好在他能忍,脸上故作冷漠,在心里想想要怎么还击,就不计较了。

他许久没有和她开玩笑,这时,心情忽然好起来。

“你挖坑还蛮在行,难怪坑我次数那么多。”

薛香凝低着头卖力干活的动作,瞬时停下,她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严泽:“你是哪里有病没来得及治吗?”

不等严泽回话,她又讲:“你脑子有坑,是吧,还怪在我头上。”

薛香凝举起双手,伸到严泽面前。

严泽手里握着铲子,用把柄轻轻拨了一下她的手。

薛香凝尖叫:“啊!”

她的手指在空中狂甩,“你看,我的美甲片,掉了两片!为了挖你那个破坑!”似乎她总是这般情绪激烈,以此宣告她是个十分引人瞩目的人。她的笑容,讲话的口吻,肢体动作,没有哪一样不浮夸。

还未交往前,严泽喜欢她这份万众瞩目的劲势。她算是美貌的女孩,化妆点到为止,突出优点,穿着也很有味道,和异性相处大方不失娇俏,这种行事风格的女人,在严泽和她交往以前,一度备受他欣赏。真和薛香凝在一起后,他却免不了吃醋紧张。

她活泼爱笑,遇事也不往心里去,但太吵闹,聒噪,爱炫耀。典型的爱慕虚荣、头脑简单的女人。总得来说,薛香凝带给严泽的乐趣多过折磨,他并不是不爱她,才不想理睬她。

经过几个小时坚持不懈地挖坑。

严泽脚边的坑洞大小已经堪堪容纳下他的身体。偏僻的地方,夜里格外安静,他甚至能听见身旁女人的呼吸声。因体力消耗过度,而略显急促。

“是不是我话多了,你话就少了啊。”在严泽停止挖坑,盯着它发呆时,薛香凝也停下来,偏着脑袋看他的侧脸。

“能量守恒定律嘛。”她自言自语,渐渐觉得自讨没趣,把铲子一丢,转身就往车上跑,同时还招呼李白,“送我我回家啊!我不想待下去了。”

李白在一旁打哈切,尸体在薛香凝来这里后,被他找准时机,悄无声息藏了起来。藏得不远,薛香凝跑的路线再偏离一点,就能一脚踩在老大的无头尸身上了。

“他不会管你的。”严泽回神,吼道。

“你要么自己走回去,要么再等等。”李白说话直接,接着,他笑嘻嘻看着严泽,“何必了,对她这么凶,你不挺喜欢她的。”

李白走近严泽,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徐铮还没把头带回来,想办法催下他?”

严泽给徐铮打电话。

没人接。

再打,还是没人接。

头一次,徐铮不接他电话!严泽惊讶片刻,对李白说:“你回去一趟,把头和徐铮带过来?”

李白啧了声,把手机拿给严泽看。

屏幕上,张亚一帮人今晚凑一处喝酒还拍了照片。

“不是他干的。”严泽懂李白的意思。

“徐少明打电话让我去他那边,我过去吗?”李白问。

“你过去做什么?”

“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今晚有事,没有去给老大送饭。”他声音越老越低,与严泽难看的脸色相互照应。

李白沉默片刻,哑声道:“你太着急了,本来要算账,也算不到我们头上。”

为时已晚,后悔也来不及。

一旁,薛香凝见他们凑一起,姿势亲密,看着难舍难分。她莫名发怒,冲过去,挡在严泽前面,“我就是个摆设哈,对你来说,我不长嘴巴比长了好,光有张脸,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要,连饭都不用吃最好!”她瞪着严泽,大眼睛闪着光。

“你能帮忙挖坑,严泽他很感激,真的,别气了。”李白打圆场。

严泽冷冷看着她,忽然,勾唇一笑,问她:“如果你不幸闯进不该去的地方,看到不该看到的画面,你怎么做?”

薛香凝认识思索一会儿,回答道:“装作我没去过,什么也没看见?”

李白转头,抿唇,一脸无奈。

沉寂良久。

薛香凝皱眉,靠近严泽,捧着他的脸,“宝宝,你是不是碰上坏事了。没关系的,一件糟糕的事发生,往往有很多个嫌疑人,就算你做了不对的事,别人也不见得第一时间就想到你啊。”

“你在想什么?我没有做坏事。”严泽身体后倾,离她远了些。

“半夜三更,挖坑是为了什么?”

严泽思绪腾空,他在想解释的话,夜晚的星星光芒微弱,透过厚实的云,依稀可看见几颗。他有太多需要担心的事,关于自己的将来是一团乱麻,薛香凝不是不好,他有问题,他忍不住把问题怪在她身上,他承认这点,却无从改变。

坑就在脚边,黑漆漆的,他低头看着亲手挖出来的坑,忽然感到很是平静。

“我从没操办过丧事,殡仪馆挖坑,是请人用挖掘机挖吧。”

薛香凝站在他后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坑,挖得很平整。

很好一个坑。

他耗费时间,一点点将它挖成型。

严泽想对薛香凝说几句好话,“你很漂亮,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优点。我很高兴自己能够亲身体会,你是个多么好的女人。”

薛香凝愣住。她像是受到惊吓,好半天都没缓过来。随后,她亲眼见证了严泽往坑里跳,结果坑太浅,反倒把脚扭到的一幕。

严泽佯装无事,翻个身,静静躺在坑底。

薛香凝想尖叫,张张嘴,许久没合上。

她眨眨眼,浓密的睫毛挂上水珠,防水睫毛膏沾湿也不晕染,但她用手背抹眼泪,就蹭开了眼影和睫毛膏。她吸吸鼻子,困惑地问:“严泽,你想死吗?”

李白拿着手机,自觉走到一旁,坐下。

“我想躺一会儿,躺在这里,挺好的。”

“脏死了!”

“你别太烦人。”严泽淡淡道,“我睡一会儿。”

不用再想明天要怎么活,他已经给自己选好了坟墓,这里就是他永恒的家,他长眠的地方是他亲自选择,亲手挖掘的。有多少人,生前为了活得更好看一点,选择放弃,选择忍耐,死后,根本没得选。但他,他不一样,他在生前就选好了死后的居所。

这个坑,就像他从未有过的小孩。

一开始,很小一个,什么都没有,是他,把它挖开,把它塑造成型。

严泽躺平在坑底,心想,自己可以不留遗憾地说,他这辈子是真的做到了掌控命运。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自己的主人,把玩人生,起起伏伏,全都无所谓了。

这些想法,无需让人知道。

严泽自己明白,他在这个坑里,能睡上好长一觉。

“严泽?”

好安静。

“严泽?你……”

虫鸣都显得吵闹的夜晚,薛香凝声调渐弱。

不过片刻。

“你逗我玩,是吧,死鬼,那你去死好了——”薛香凝握住铁铲,掀起一泼泥土,泥土部分结块,部分散开成扬尘,铺洒在严泽身上。

正如严泽因此行为,获得了他人多半无法理解的平静,薛香凝也因此,而气愤难平,她举着铲子,用了过多的力气,吭哧吭哧不停地挖,看那阵势,简直是要把严泽活埋。

她的美甲片,之前只是松了,便非要让严泽看,她卖了多大的力气。现在,迅速崩裂了好几片,她都不在乎,只想快点把严泽给埋了。她哽咽着将更多土洒在他的身体上,如同给躺在床上的人,盖一床被子,暖身体。

渐渐,她又用光了力气,停下。心中的气愤也随之消失不少。

在一边旁观的李白,举起手机,开始拍月亮,拍夜景。他拍了附近的花花草草,在闪光灯下模糊一片,他起身,去藏尸的地方守着。

“算了,我本来就不喜欢拍照。”李白拿着手机发呆,决定玩一局游戏,他刚点开游戏界面,等待系统分配战局,薛香凝便小跑着冲向他,把铁铲丢在他面前。

李白抬头,“还要挖下去?”

“你把我和严泽,埋在一起,趁今晚,快。”薛香凝蹲下来,望着李白乞求道,“我问你,他最喜欢的女人是不是我?”

“他喜欢过的人,我不知道还有谁。”

李白起初对今晚事态的发展,有些不安,有些好奇,但到现在,他油然生出一种天马上塌下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感觉。

他往回走,看见严泽从坑里爬起来,又在和薛香凝吵架。

他听了一会儿。

严泽说那个坑是他的,他不想薛香凝也躺里面,为这么一件事,翻来覆去争吵。

李白拎着铲子,狞笑出声。“他妈的,别吵了,都给我进坑里待着。”他从后面轻轻推了下薛香凝,又一脚把严泽踹下去。

“坑是你们两个的,我就不参与了。”

李白一向秉持感恩常乐的心态,不说像塑像弥勒佛一样笑口常开,至少经常乐呵呵的,给人很好相处的印象。

今晚,他尤其看得开。

薛香凝躺在严泽身下,双臂伸开,紧紧抱住他。

李白看见她的表情,有股说不出来的倔强和愚蠢,可惜了,她是漂亮讨喜的,被严泽带得娇纵多怨,她望着他,不顾严泽挣扎,眼神中毫无畏惧。

今晚,他们三个,都没有喝酒,也没做别的任何能把人弄得晕乎乎的事。

魔幻的事一再发生。

李白笑着挖土,一边挖,一边不忘和他们闲聊。

“待会儿,我和徐铮,再挖一个坑,严泽,之后的事你就别管了,一直躺在你挖的坑里面挺好,有薛香凝陪你。想躺多久,都没关系,没人会说你什么,说了,你也听不见。”

薛香凝柔声道:“地底下好安静。”

“你觉得,我们像不像小丑。”

李白面带微笑,动作不停,“人就这样,都在看别人乐子,自己也是乐子。”

严泽已经放弃挣扎。他真想甩掉薛香凝,多得是办法,玩情趣游戏一般扭动几分钟,便接着躺平了。他没有说话,思绪仍在虚空中漂浮。

三个人都找到了非同寻常的乐趣。在沉静中,默默体会属于自己的那份快乐。

眼见薄薄一层泥土,盖住了严泽的身体,只留下脑袋露在外面。

薛香凝比严泽更不舒服,但还能忍耐。

李白停手,问:“不起来?”

严泽:“……想睡觉。”

“这是我第一次活埋人,值得纪念。”李白掏出手机,摄像头对准坑底两人,“茄子。”

严泽深呼一口气,看李白的眼神十分不善。

薛香凝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许久没对我表白了,真有那么恨我?还好,你喜欢我,多过喜欢任何女人。你想不开,才肯承认事实。”

严泽忍无可忍:“别发癫了,世上只有你满脑子情情爱爱。”

“那你脑子里有什么?浆糊?挖坑埋自己?”

仿佛被触动了开关,严泽走神片刻,他想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薛香凝穿着纯白色镶蕾丝边的裙子,提着小挎包,大笑着跑向他的画面。

“你记得陈楚楚吗?她,是今晚死的。”薛香凝提到了老大生前交往过的女人,严泽后背发寒,一阵刺骨的惧意从头贯穿到脚。

“真羡慕啊,老大的女人,都没活多久,很年轻就死了,但生前很享福,要什么都有人主动送到她们面前。”

严泽忆起陈楚楚是十年前的今晚死的。

薛香凝应该是听他提起过,恰巧这会儿想起来了,但他没有和她讲明陈楚楚是为什么而死,杀她的人正是老大。

一生敬拜鬼神,对人的命运自在老天爷手里握着深信不疑的男人,为了荒诞可笑的理由,舍弃残害他爱过的女人,以此来保证一生平安顺遂,大业有成。

假如郑凯金信的鬼,是真的……

鬼神崇拜,纯属荒谈。

郑凯金的运气是好,那么多人倒下,死得冤屈,生得糊涂,偏偏他屡次躲过一劫,跟老天爷的亲儿子一样,做什么都能从中侥幸取利,连带着手底下的人,也如同佛光庇体。

鬼神有用,那庇护人的哪里是佛,是比郑凯金还要凶恶的邪物。

严泽惊慌失措,从坑里起来,拉着薛香凝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不要再提陈楚楚。”他也侥幸,会害怕。

严泽和李白走到掩藏郑凯金尸体的草丛前,指给薛香凝看:“你不用跟着我,喊他老大,他死了。”

无头的尸体,散发出的恶臭,让薛香凝用袖口捂住鼻子。

壮硕的身体积累的层层肥肉,彻底松散了,堆叠的脂肪皮子全|裸着敞开,这是身前享有太多,死后失去了全部力量的人应有的模样,她感到难受尴尬,对如此一具不加遮掩和修饰的丑陋皮囊。

“人死后,看着好寒碜,难怪那些有势力的人,都要把葬礼整得铺张浪费,叫人不敢小瞧。”薛香凝弯着腰,想用手碰尸体的肚子,悬搁在空中半晌,猛地收手。“确定是他吗?脑袋呢?”

“徐铮去拿了,还没回来。”

薛香凝第一次见到尸体,没多害怕,倒是恶心,喉间涌起酸水,她躲到一旁吐完,回来见严泽和李白仍站在尸体前,便说:“我经常开玩笑,说讨厌徐铮,徐铮像坨屎一样,其实他人还算不错。有太多比他差劲的人,不一定是你和我认识的人,看着就像是普通人。”

“废话。”严泽冷声道。

李白乐呵呵道:“普通人是最多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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