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二十二岁的温絮白在医院。

在这年的夏末,他的病情反复,在医院里住了一整个秋天,直到有第一场雪飘在窗外。

在落雪的夜晚,冒牌货潜入医院,去绑架温絮白和温絮白的轮椅。

但这时候的温絮白实在非常敏锐。

听见细微的开门声,病床上的人就稍侧过身,在极不明显的脚步声里问“小陌”

冒牌货停在门口,脸上显出懊恼的挫败。

温絮白就轻轻笑了“谢谢你能来坐,桌上有热水。”

冒牌货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拿过桌上的热水壶,兑了两杯温度正好的热水,其中一杯放进温絮白手里。

二十二岁的温絮白靠坐在床头,身上披着件薄外套。

他的身形端正,脊背挺直,虽然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身上却根本看不出多少病气。

在温絮白的面前,放着一张简易小方桌,上面摊开了一份盲文教材。

白色的硬纸板上没有文字,没有色彩,只有不规则分布的点刺凸起。

“眼睛怎么了。”冒牌货低声问,“不舒服”

反正已经被认出身份,冒牌货没必要再掩饰声线,索性直接坐在他身边。

温絮白接过那杯水,用热气暖着手指,继续温声道谢“不要紧,出了点小问题,在治疗。”

二十二岁的温絮白会住院,是因为他的眼底在几个月前出血,住院治疗后有所好转,但接下来的情况仍没人料得准。

最坏的预后是看不见东西,最好的可能是要戴眼镜,用眼的时间也要严格限制。

温絮白简单解释了自己的状况,他把这件事说得很平常“我在尝试新的工作。”

这种并发症在他的预料之内,所以他能够处理,并且正在未雨绸缪地学习新领域。

如果视力还能保住,自然最好假如是不那么好的结果,他就准备转向商业配音和有声领域。

“能保住。”冒牌货说,“会是好结果。”

温絮白的手指覆在玻璃杯壁上,安静听着他的话,清俊柔和的眉宇微弯了下。

温絮白慢慢喝下一小口水,润湿喉咙,一本正经点头“我也觉得。”

冒牌货知道他其实根本没信,也不多解释,沉默着伸出手,拢住杯口那些即将逸散的热气。

热气落下来,停在温絮白的指间。

察觉到他的动作,温絮白抬起头,稍微有些惊讶。

听对方说第一句话,温絮白就敏锐觉察出了与记忆中的不同,但因为声线的确没错,所以也并无过多怀疑。

毕竟在那场决裂后,他们就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上学,算下来已经五六年没怎么好好见过。

五六年的时间,本来也足够一个人变得和过去不一样。

“为什么说谢谢我能来。”

冒牌货嫌热气太慢,索性直接拢住他的手“

你叫我来了”

这只手很凉,没什么力气,因为练习使用盲文笔,磨出了一层很不明显的薄茧。

冒牌货盯着它们看,小心摸了摸,又用指腹去揉。

温絮白被他的动作引得更好奇,如果不是戴着眼罩,差一点就要把眼睛睁开“我寄了信过去。”

他们两个大学离得很远,温絮白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和途径,只好寄信。

因为眼睛不方便,这封信其实费了不少力气,温絮白每天只被允许摘下眼罩十分钟,他就用每个十分钟,慢慢来写这封信。

“是不是没有收到”

温絮白察觉到寒气,帮他拂去衣领上融化的雪水“那你是怎么来的”

“没有。”冒牌货捉住那只手,“到处找人问,打听过来的我来是因为想见你。”

冒牌货扯了几张纸巾,把温絮白手上沾的寒凉湿气全擦干净,又放回杯子上暖着。

“对不起,没能收到你的信。”

冒牌货低声说“可能是叫哪只狗吃了。”

温絮白被他逗得笑起来,咳嗽了几声。

这种明显和那两个月相似、甚至还要更和谐融洽的气氛,让温絮白开始变得放松,不再保持那种疏远客气的礼貌。

温絮白终于抬起手,摸索着落在冒牌货头顶上,尝试拍了拍“别生气。”

冒牌货“嗯”了一声。

“问题不算严重。”温絮白安慰他,“我不还是见到了你”

冒牌货被那只手揉脑袋,沉默着点头。

他俯下肩膀,很温顺地让温絮白摸自己的头发,盯着空气中某处的视线却极冷沉。

冷沉到几乎溢出某种静默的杀意。

“宿主。”系统说,“支线一”

庄忱轻摆了下手,系统就立刻静音。

空气的细微波动及时平复。

这已经绝不仅仅是场主观的幻觉,而是他们补充了极为海量的数据之后,正不断调试、不断自行修改的备选世界支线。

他们一路跟着回溯,看着温絮白的生命一点一点被独立剥离出来,也看着那半截支线一的进度慢慢掉向尽头。

支线一已经看不出任何进度,正在持续缓慢地塌毁崩解。

因为这条世界支线之外,尚且有凶手正在服刑。

因为二十二岁的温絮白,曾经寄出过一封信。

这封信当然没有被寄丢,现在这个年代,能被寄丢的信已经很少了。

温絮白用每天十分钟的时间,靠极为模糊的视野,慢慢地写这封信。

他的措辞很有分寸,也很审慎,他在里面夹了自己的工资流水在高中时,温絮白就已经开始打工,兼职剪辑和摄影修图,也接翻译的商单。

这次眼睛会出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由于事态越来越紧急、急需挣来足够的钱,温絮白在近期给自己安排的工作稍微

有些超量。

但不论怎么说,通过日夜不休的工作,这些年下来,温絮白终于攒够了需要的钱。

于是他把收入凭证复印好,工整地放进信封,给裴陌写信已有足够资金,可承担所需花销。

温絮白很能挣,这是相当可观的一笔钱。

包括生病住院治疗的钱,包括路费、暂住酒店、租房子的钱,也包括裴陌出国留学,读商科的学费和生活费。

温絮白把它们分门别类,每一笔都算到小数点后一位。

写这封信的时候,因为房间里的光线不够,所以温絮白通常需要坐在窗前。

二十二岁的温絮白坐在窗前,把信纸铺在窗台上,摸索着一笔一划地写,努力保证笔下的字迹端正。

他让自己坐直,写到累极才轻轻甩手,抬头看向窗外,放松眼睛。

温絮白看着窗外的落叶,隔着窗户描摹轮廓,锻炼模糊色块的辨认能力。

他的眼睛里多了层薄雾,像是盖住了很多东西,但细看就会知道一切都还在,那只不过是短暂覆了冰雪的深湖。

冰雪早晚是会消融的,只要有春风来暖它。

在信上,温絮白坦诚相告,自己的收入尚可。

但他的身体实在太不方便体力和行动能力都严重受限。

只靠温絮白自己,甩不脱裴家的监视。

温絮白想问裴陌,倘若他能负担两个人的花销,裴陌能不能和他合作,一起离开裴家。

辗转去国外,或者在路过某个相对偏僻、不那么容易被找到的安静乡下时,把他留在那。

作为报偿,温絮白会供裴陌念完书,并为裴陌创业的资金。

他们离开了裴家,婚约自然废止。

等到那个时候,裴陌想去什么地方都自由。

这个计划,从得知婚约的那天起,就已经在温絮白的胸中成型。

为了实现计划,温絮白卖掉了所有能卖的东西,包括他在温家的常用物品,包括他的网球拍和镁粉袋。

温絮白曾经用几年的时间,攒钱买下梦寐以求的攀岩装备,每一样都仔细挑选,每一样都合手十二岁的温絮白原本想带它们去挑战最高耸的山,去看绝岭险峰之上的景色。

十二岁的温絮白亲手把它们打包卖掉。

当时是什么感受,二十二岁的温絮白其实已经有些记不大清了。

这笔钱他一直攒了十年。

这是个有绝对把握之前,决不能有分毫透露的计划因为裴家的监视无孔不入,一旦有所察觉,就会封锁所有能离开的途径。

温絮白把这些写进信里,寄给裴陌,请裴陌过来详谈。

他在医院里等裴陌,等到秋叶落尽、天气转冷,等到雪把窗外的一切盖住。

等来一份如期执行的婚约。

冒牌货借口上厕所,暂时离开病房。

他穿过一整条空荡荡

的走廊,用力推开防火门,走到没有监控的楼梯角落“信在哪”

他盯着那个肮脏的角落,声音冷极,恨得几乎切齿“信,在哪”

没有答案能给他,因为裴陌那时候正在大学里准备创业,准备得热火朝天。

这封信或许是寄到了、但根本没被拆开看,又或许是拆开看了,却被不屑一顾地当成异想天开。

温絮白在这异想天开。这个人只怕根本不知道,裴家有多重视婚约,彻底甩掉监视有多难,哪怕真逃出去了,独立生活又需要多少钱

看信的人嘲讽着嗤之以鼻,用傲慢笃定来掩饰懦弱,用不屑来掩饰无能。

冒牌货寒声戳穿他“你想要裴家那笔股份是你想结婚。”

温絮白再能挣,也挣不来裴家股份那么多的钱。

裴陌要的从来都不是躲起来、躲在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他的野心几乎化成实质,发着狠要得到财富权势,要向裴家复仇。

这要靠初创资金,要靠很大的一笔钱远比温絮白想象的多,远比温絮白那些拮据寒酸的计划多。

“是、你、要、结、婚。”冒牌货把什么东西拎起来,掐着喉咙掼在墙上,“你栽赃给他,你该死,你去怪温絮白”

冒牌货的手不停收紧,要将这个卑劣懦弱的栽赃者活活扼死,穿透幻觉同归于尽。

他自身的存在也受影响,剧烈波动,开始逐渐消失。

庄忱准备插手,听见外面的动静,又收回预备好的数据,示意系统隐去。

走廊里有温絮白的声音。

“小陌”温絮白出来找他,“外面在下雪。”

温絮白发现他的外套还挂在椅子上,就拿着那件外套,摸索着离开了病房。

冒牌货猛地松开手,胸口剧烈起伏。

他最后盯着那个角落,把杀意嚼碎了吞下去,推开防火门。

冒牌货快步去扶温絮白“怎么自己乱跑”

“想透透气”温絮白微怔,随即笑了,把衣服给他,“放心,我路很熟。”

很久以前,温絮白的这句话,用在攀岩的定线、徒步的路径选择。

后来,这句话被温絮白用在医院。

他每年都要进几次医院,因为没人照顾,所有事都要自己做。

温絮白不怎么舍得雇护工,因为他在积攒资金他想邀请和他一同被婚约困住的人,来一场极为冲动、极为莽撞、不计后果的逃亡。

这种计划,居然是那个生性温和,仿佛从来循规蹈矩,不会有任何越界的温絮白做出来的。

就算说出来,可能也谁都不会信。

至于这个计划最冒险的地方,温絮白甚至既没写在信里,也完全不打算提及。

温絮白可能会在任何一个差错里丧命。

他可能在任何地方发病,未必能及时赶到医院。旅途的颠簸和

辗转,很可能会毁掉他仅剩的、寥寥无几的那一点健康。

他的身体完全可能、有高到可怕的概率,会在这场逃亡里彻底垮掉。

但二十二岁的温絮白并不在意这些。

“我先扶你回病房。”冒牌货低声说,你不能这么站着吹风,你的身体heihei”

温絮白轻声叫住他“小陌。”

冒牌货的脚步停下来。

温絮白的神情很温和,依然是那种仿佛不会在意任何事、可以接受任何命运的平静,但脊背始终挺拔得像棵树。

叶子在深秋落尽、枝干被冬雪掩埋,就这么开始迎来死亡,死去的那一刻依然站着。

这棵树要用最后的生命当赌注,把兑来的筹码尽数交托,赌一场前方是自由的逃亡。

冒牌货忘掉任何要说的话“好。”

他说“我陪你跑。”

在那一刻他眼前的温絮白,神色鲜明得透出叫人目眩的少年气。

“不过计划要修改,去他的商科,去他的狗屁留学。”

冒牌货握住温絮白的手臂,他把这个人抱起来,往病房大步走“你要养我,好。”

他头也不回地说“那么我挣钱养你。”

温絮白从未预料过这个回答。

温絮白其实也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被人抱起来。

这让一棵倔强温润的树不算自在了。

温絮白耳畔泛红,下意识想开口,肩膀就被手臂牢牢圈住“我们是在逃跑,你自己走快,还是我抱着你更快”

冒牌货问“你到底是不是认真地逃跑”

温絮白当然认真。

他第一次被绕进出不来的逻辑,尚且在思考要怎么回答,已经被抱回病房。

冒牌货熟练地照顾他,利落地收拾东西,这种熟练和利落甚至超过温絮白,仿佛已经演练过千万次。

发现二十二岁的温絮白实在不习惯被抱,离开医院的时候,冒牌货还是改回搀扶他的手臂。

为了迷惑裴家那些人,也因为温絮白实在很想走一走路,他们没有带走轮椅,也没有坐电梯。

温絮白这段时间都在练习走路,在牵引下走得很稳当,其实速度并不慢。

冒牌货一手拎着硕大的行李箱,带他从防火梯逃亡,牵着温絮白走进夜色。

外面的雪并不大,地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白,落下来的雪花就在呼吸里融化。

“冷不冷”冒牌货说,“冷就和我说。”

虽然温絮白已经被他套了九条裤子、十一件衣服,但行李箱里还有更厚的衣服。

托这九条裤子、十一件衣服的福,那个向来沉静稳重的温絮白在摇头的时候,打了人生中第一个滑呲溜。

冒牌货的脸上总算透出今夜第一个笑。

他是故意的,所以张开手臂,等温絮白身不由己滑进他怀里。

温絮白

不清楚他的蓄意,被他抱着重新站稳,有些好奇“这是什么地方”

就是医院外。▂▂”冒牌货扶着他站稳,“去长途车站的那条路。”

温絮白假装散步、暗中练习逃走的时候,也走过这条路“和平时不太一样。”

冒牌货说“因为下雪了。”

温絮白被他说服,点了点头,抬手去接落下来的雪花。

“你会不会无聊”冒牌货知道温絮白很喜欢看风景,但现在不能摘眼罩,所以属于温絮白的只有一片漆黑。

但这段路还很长,今夜还有的走。

他把手机掏出来,想让温絮白打发时间“要不要听歌,还是广播你最近在听什么”

“世界语言博览。”温絮白诚实地回答,“罗曼什语的元音与正字法。”

冒牌货“”

这次换温絮白笑出声。

是真的笑,轻微震颤的胸膛就贴着他的背。温絮白笑得有些站不稳,伏在他肩上,抬手去摘眼罩。

“别乱摘。”冒牌货立刻察觉到他的动作,“你的眼睛能好,但你不能折腾你信我。”

温絮白收回手,轻叹口气,很好脾气地慢慢点头。

这个反应让温絮白像是回到了十二岁。

冒牌货认真看了他一阵,收回视线。

冒牌货一只手护着他,单手按屏幕,费劲巴拉从手机里搜出“罗曼什语的元音与正字法”。

这是套完整的语言课,冒牌货把一整套全买下来,点开播放,当打发时间的背景音。

他们继续往车站走。

“我早就想问。”冒牌货说,“你是不是太压榨自己了”

温絮白回过神,有些茫然“什么”

冒牌货把话照原样又重复一遍。

往行李箱里塞东西的时候,他看到温絮白的存折,也看到温絮白那些收入流水的原件。

对一个病人来说,这是不要命的工作量。

“你不该这么拼命,你不需要养两个人。”冒牌货说,“我一样可以挣钱我觉得该是我来养。”

温絮白思索了一会儿,才笑了笑,慢慢地解释“我是哥哥”

“你是温絮白。”冒牌货说。

温絮白在这句话里微怔,连呼吸声也停了几秒。

“我要是早知道你的计划”冒牌货说,“我就和你一起挣钱,一起拼命。”

“我跟你,咱们俩。”

冒牌货说“一起逃亡。”

温絮白没有回应。

冒牌货不急着让他相信这件事。

今晚的雪不大,风不冷,路灯很亮。

既然温絮白很久都没出来过了,他就领着温絮白透透风。

冒牌货收紧手臂,把人护得更稳当,踩着地面上被灯光照亮的那一层雪,继续往前走。

虽然这么说,他心里其实十分清楚。

温絮白把这个计划严格保密、从来不说,才是对的。

因为另一个裴陌不会这么做。

因为那是个贪婪无耻又懦弱无能的废物,就算温絮白说出了这个计划,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堆劈头盖脸的质问、一堆不屑一顾的嘲讽。

温絮白十年的全部心血,会被揉烂了摔在地上,那是种更残忍的伤害那些钱里的一部分,是十二岁的温絮白最喜欢的攀岩装备。

是被亲手封存了结,连最后的念想也不留的一场梦。

十二岁的温絮白,亲自去跟人家谈价格,不卑不亢地要求合理价位,要求签明文合同。

在训练室静坐了一整晚后,十二岁的温絮白,也最终答应了最后一个完全算得上是无理的要求。

对方要他拿几块金牌当添头。

那些金牌的确不怎么值钱,只不过是代表荣誉,材料其实不特殊,只是洒了薄薄一层金粉。

那些装备是真的很值钱、很珍贵,有相当难找的限量版绝版,也有顶尖明星运动员的亲笔签名。

十二岁的温絮白把每件装备仔细打包,和金牌一起交出去,回到家就发起高烧。

高烧的少年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黑色的眼睛明净朗澈,没有任何水汽。

他这样睁着眼睛熬过去。

熬到能爬起来,倒水吞药,去看教人剪辑的付费网络课。

温絮白独自这样活过十年。

从没人见过温絮白掉泪。

那个深湖一样,什么遭遇都能吞下、什么情绪都能消化的人,怎么会落泪。

即使是临死前被剧痛折磨得冷汗淋漓、一口接一口地吐血,等死亡降临的时候,也并不例外。

温絮白躺在地上,到最后也始终微微张着眼睛。

那双眼睛从清透澄澈变得涣散,依旧没有水汽,生理性的都没有。

那像是一棵树的抵死反抗。

倘若命运要他枯萎,那么他自行干涸。

想清楚这些,冒牌货开始懊悔自己说错了话。

温絮白用这十年独自准备逃亡,他现在来说这种轻飘飘的话,既不够尊重温絮白,又不够尊重那十年。

“对不起。”冒牌货低声说,“我是想说”

他忽然刹住话头。

冒牌货踉跄了下,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在附近找到长椅,用袖子扫干净落雪,把温絮白抱过去放下。

他心惊胆战,用身体阻挡风雪,把手小心地递过去,慢慢揭开那个眼罩。

他的手掌覆住滚热湿气。

“对不起。”冒牌货立时慌得喉咙哑透,“对不起,对不起。”

“别难过了,别哭,我说错了话。”冒牌货慌张地用袖子替他擦泪,“我不过脑子胡言乱语,你不要听”

温絮白靠在长椅上,枕着他的手微微摇头。

“我没

有没关系,我很好。”

温絮白安抚地按住他的手臂,轻声回答他“我没有难过。我很好,小陌,我只是”

说这话的时候,温絮白仍然闭着眼,有那么几秒,他的胸腔脱力悸颤,几乎被疼痛逼得昏厥过去。

温絮白并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他考虑逃亡计划时,从没设想过会有人抱起他连夜就跑。

也从没想过有人会对他说,一起挣钱,一起拼命。

一起逃亡。

从没有过什么人,对温絮白说过这种话。

这些极为陌生的体验,带来更加陌生的、极清晰鲜明的疼痛。

像是把泛着寒气的利刃,在温絮白的世界割开一个从未有过的口子。

有什么东西涌出来。

有什么极为汹涌,极为沉重和深邃,能将一个人的生机吞噬殆尽的情绪从这个口子里涌出来。

轰鸣咆哮着大肆倾泻,将他措手不及地淹没。

温絮白有些紧张,慢慢出声更正“我在难过。”

二十二岁的温絮白也不会说谎,他发现自己在伤心、在难过,这个发现让他本能生出紧张。

温絮白第一次有这种体验,他甚至难得回忆起记忆里的方法,攥起手掌,脊背稍向后靠,数着心跳屏住呼吸。

他用记忆里少时蓄积力量的方法,尽力凝聚心神,想要防备什么即将袭来的后果。

可在他的面前,只有雪和人影。

很舒服的、轻盈飘落的雪,和陪他一起逃亡的人影。

没什么值得防备。

没有伤害匿在阴影里,随时蛰伏着等待扑食,不需要他把自己变成一棵没有感觉的树。

于是那种疼痛穿过经年,肆虐着将他持续豁开。

温絮白终于忍不住伸出手,那只手刚一伸出来,就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

冒牌货死死抱住他。

“我在难过”

温絮白伏在人影的肩上,有点茫然地轻声说“有一天,我卖掉了我的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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