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天前，他终于拿到了那封从宁州送来的回信。
信上详细的描述了他父亲战死的那一场战斗，无论什么都很详细，完美的没有一点可以猜疑的地方。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宁州军其实分了很多个大营，但以霁寒霄所在的主营为标准，他们的纪律，就是一座无形的铜墙铁壁。关于宁州，关于宁州军，关于父亲，这些他在这封信里听不出一点错处。
但关于霁寒霄，在信的末尾提到了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
霁寒霄曾经找过一个人，十一年前假死从太后手里逃脱的宫女湘儿，何府的兰湘。
湘儿死于一场大火，尸骨无存。
宁州知州根本不知道湘儿还牵扯到了他母亲的死，他写了一件他以为的最不重要的事来证明这封回信的真诚，而就这样阴差阳错，他写的恰恰就是最关键的。
他早就知道他和霁寒霄从来不是坦诚相见的，他不喜欢被欺骗，但可以允许霁寒霄对自己有所隐瞒。
因为他真的相信霁寒霄对他说过的，他双手捧给自己的真心。
他一个人挺过了许多苦难，他走过了无数漫长的夜，他遇到了数不胜数的人，但只有霁寒霄，说过爱他。
他原以为最不会伤害自己的那个人一定是霁寒霄，可事实却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胸中的哽咽，仿佛也是在嘲笑他太不理智。
原来他苦苦追寻的真相，一直都在他身边，那个阻拦他的人也不是别人，是霁寒霄。
良妃换了太医，身体也渐渐调养过来，宫宴不曾出席，全程只有皇后陪在庆帝身侧。
宫宴过后大臣们三两成群结伴离开，宫门外自家的车夫一定提着灯在等候，满城的烟火之下，行人神色匆匆。
一家一宴，欢声笑语不绝，街道从未如此空旷过，深夜也从未如此吵闹过。
万家灯火明灿，只是没有一盏灯为他而明。
霁寒霄站在宁州城的城墙之上，静静的凝望着辽阔黄沙之外的边境线。这是宁州城守备最少的一夜，但恰恰正是最不容松懈的一夜。
安槐、景枫虽与大庆交好多年，但大大小小的摩擦从未终止过。宁州军最大的主力都集中在这两国边境的驻地，但面对小国阿蛎，阿蛎历史上本就是从宁州分出去的一部分，背靠西平，接受着安槐、景枫的暗中助力，逐渐成为了宁州最大的威胁。但随着嘉宁公主下嫁和亲，暂时止息了两地的战火，重新开放商市。
宁州的雪早就停了，随处可见一些没化完的雪人。
他回到营帐中不久，李飞就急急找了过来。
“幸好将军你在，我酒喝一半军师找你，给我酒都吓醒了。我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这个年我们不会过的太舒坦了。”
霁寒霄闻言又默默穿上了刚脱下的棉衣 ，“习惯就好了，走吧。”
常鸣一见到霁寒霄进来就像见到了救星，悄悄挪到了李飞旁边，眼神示意他看已经绕了不少圈的军师。
霁寒霄对他们二人的小动作都假装没看见，“什么事怎么着急？”
“刚刚阿蛎派了人来，阿蛎王去了。阿蛎王生前当着众长老的面传位于布鲁炎，布鲁番连夜发动叛乱。现在布鲁番带兵围了王宫，布鲁炎被困其中，公主亲笔，希望我们出兵支援。”
“于情于理都可以出兵。”
军师烦躁的跺了一步，“现在的问题是谁来带兵，布鲁炎摆明了不想和布鲁番硬碰硬，要让我们去当这个冤大头。布鲁番麾下全是猛将，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这事等不及传到京里，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责任太大。”
“我去吧。”
军师平复了一会，衡量完得失，这确实是一个上佳的选择。他没有立即答复霁寒霄的话，在三人的注视下缓缓坐下。
他长叹了一口气，最后说了一句毫不着边的话。
“嘉宁和亲，真是一步烂棋啊。”
“你很少感叹已定的事。”
军师沉默了一会，才道：“八十人，解决布鲁番。”
李飞和常鸣被这个数字惊到目瞪口呆。
霁寒霄咽了咽口水，思绪万千，但他甚至还没细究就已经开始说：“可以，人你挑好了就行，李飞留下。”
李飞刚要出声就被一旁的常鸣摁住了。
“我们只能赌一赌了，倘若布鲁炎真心止战，布鲁番一除，此一夜无事。要是他不想，内忧外患，你这一路都是凶多吉少。”
“你以前可没这么唠唠叨叨，安槐和景枫局势不好吧。”
军师默然，霁寒霄取了佩剑走出了营帐，李飞甚至还没能开口问一句。军师打量着他和常鸣，常鸣满脸兴奋，巴不得军师赶紧给自己安排个差事。
“李飞，你去雁南关找赵将军，让他加强戒备，以防不测，此事终了再召你回来。”
李飞欲言又止，虽然心里不悦但也不能不服从。
不过是支援阿蛎，再怎么没人，也不至于派出宁州主帅。军师有什么打算他猜不透，但他知道以阿蛎族人对霁寒霄的仇恨，这一路上都不会顺利。
更何况何有一个李飞，只要李飞还活着，布鲁炎永远可以他威胁霁寒霄。
从大营到阿蛎有一段路程，尤其大雪铺路，十分难行。
霁寒霄循着雪地上的马蹄印前进，他们大概行了三四个时辰就见到了举着火把的阿蛎人。
领头的壮汉确认他的身份后递给了他一张羊皮地图，在前方给他引路。
布鲁番听闻他来之后便不顾旁边人的劝说，提了长刀便驾马而来。
在看到霁寒霄身后寥寥百人之后仰天大笑，“我以为我那个弟弟要做阿蛎的叛徒，没想到你是来送人头的，我真是冤枉了他。”
“布鲁炎是名正言顺的王，你只是一个作乱的贼子罢了，你手下的壮士有多少是受了你的哄骗，他们还不知道新王已经继位，新王已立，谁还愿意势死为你而战，强弩之末。取你项上人头，百人足矣。”
“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