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青竹的声音。
叫声凄厉，听到动静，夜晟泽心慌得厉害，他急忙转身进了营帐。
只见沈青竹的左半张脸都肿了起来，那红肿的模样，与她整张脸的惨白对比鲜明。沈青竹的身上，还有不少的血迹，殷红刺眼。
孙庆斌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可他一双眸子瞪得老大，看着沈青竹，跟要吃人似的。
见状，夜晟泽快步冲过来。
“怎么回事？”
“没事。”
沈青竹张口回应，半张脸都是疼的，她秀眉直蹙。
“忘了你们是军营里的，常年征战，防备心强，他醒了之后疼得厉害，又大约以为我在害他，直接就动手了，我忙着施针，反应慢了一点，就挨了一下。没事，我给他施针控制住了，你跟他说说，这穴道不能封太久，不然对他伤势不利，你让他自己控制着点，我又不是坏人。”
一边说着，沈青竹一边伸手，将控制孙庆斌的银针取下来。
那瞬间，孙庆斌又忍不住动了动。
夜晟泽伸手按住他。
四目相对，夜晟泽眼神凌厉，“这是我夫人，为你保命的，你给我老实点。再敢动手，我把你另一条胳膊也砍下来。”
“将军，我……我是一时没认出夫人来，我想给夫人赔个不是。”
孙庆斌忍着痛低喃了一声。
夜晟泽轻哼，“你以为赔个不是就完了？”
“那……”
“老子的女人，老子都舍不得打，平白让你打了一下，一句‘抱歉’能完？等你熬过这一劫，这笔账咱们慢慢算，有你哭爹喊娘后悔的时候。这会儿你给我老实点，这是军令。”
“是。”
孙庆斌应声，之后便抿住了唇，不再出声了。
他的身子也挺得笔直，哪怕断臂的这半边，都已经疼得麻木，疼得要让他窒息了，他也硬是没吭一声。
军令，这是烙印在军人骨子里的。
这两个字管用。
沈青竹瞧着孙庆斌的模样，也没多耽搁，她继续手里的活。
一边继续，她一边念叨。
“许军医应该快回来了，喝了药之后，止血止痛，会好受一点，但是因为要给你接断臂，不能封住你的穴道，给你完全止痛，让你失去知觉，所以还得靠你自己扛着。夜将军，一会儿给他块素帕，把他嘴堵上，省得他乱吼乱叫，咬到舌头。”
“好。”
应声的不是夜晟泽，而是孙庆斌。
听到沈青竹说要接断臂，他晦暗的眸子里，都更多了一抹熠熠的光彩。
他也不过才二十多岁而已，还未过而立之年。
他自小学武，十六岁入军营，南征北战十来年，熬到了副将的位置，不说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但也算没辜负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他不怕打仗，不怕死，可是这么被人在自家大营里砍断了手，断了未来，断了再上战场的机会……
他不甘心。
更何况，他还有心仪的姑娘想娶呢。
他也不想用这一条断臂，苟延残喘的模样，去面对喜欢的姑娘，他心里会觉得愧疚。
他抬不起这个头。
想着，孙庆斌的眼睛都红了。
“夫人，求求你救救我，只要你救我，就算给你当牛做马，我也乐意。”
“你是大邺将士，保家卫国才是你的责任，给我当牛做马做什么？有那个心，你以后多上阵杀敌，保护百姓，才是正经事。而且，断臂能不能接好，这还说不准，就算接好了，你的右臂也必定不如之前那般，想要舞刀弄枪，可能性不大，能保证日常生活已经算是不错了。你要是还想上战场，就从左臂上下功夫吧。”
“是。”
孙庆斌高声回应。
他心里明白，能试一试接断臂，就已经不错了。
别管最终的结果如何，他都得撑住了，他得寻一条路，继续走下去。
他还年轻，他不能就这么倒了。
人是最怕萎靡不振的，孙庆斌这状态，也让沈青竹找寻到了一抹斗志，她继续手上的事，当她落下最后一针，施针全部完成，彻底稳定住了孙庆斌的状态，尤其是他伤口的状态后，沈青竹微微松了一口气。
起身去了桌边上，查看断臂的情况，一边看，沈青竹一边跟夜晟泽交代。
“夜将军，让人进来准备吧。”
“好。”
“那边搭建台子，烛火全都摆在那一头，临时的救治床搭得近一些。还有，若是方便的话，让人进来把这里清理清理，我列个方子，写好清理的办法，按照我的法子速战速决。
这中间，最好能给孙副将找个临近的地方，让他休息一会儿。
眼下他的状况是稳定住了，但之后的治疗，少说也得需要一两个时辰，若是再有意外状况，时间还会更长。他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越好，对于治疗就越有利，抓紧时间歇歇吧，暝消回来，治疗开始，就没有时间了。”
时间、环境、病人的状态，所有情况都不算是最好的。
沈青竹也只能尽可能地安排。
结果如何，她也说不准，可但凡还有一丝希望，她都会尽力而为，她就不可能轻易放手。
明白沈青竹说的，夜晟泽冲着她轻轻点头，“写方子吧，剩下的事都交给我来安排，你也趁着这个时间歇歇，处理下脸上的伤。”
沈青竹的脸还肿着呢。
即便她克制着，可夜晟泽能看出来，孙庆斌这一下打得不轻。
他们这种征战沙场的人，什么状况都可能遇见，说有今日没明日也不为过，他们提着脑袋在外拼命，时刻处在一种紧张的备战状态里，孙庆斌昏倒前，又是那种情况，他又没见过沈青竹，醒来后见到沈青竹，警惕反击，这很正常。
若换做是他，下手怕是比孙庆斌还要重，还要致命。
就是可怜了沈青竹。
夜晟泽心疼，他也知道，之后的治疗，沈青竹也必定辛苦，他想让沈青竹稍微歇歇。
闻声，沈青竹摇了摇头，她轻呼了一口气，去了桌边上。
提笔写方子，她缓缓回应。
“我这点伤没什么，我得好好研究下断臂，等暝消回来才好动手。就是挨了下打，不碍事的，正好也给我提了个醒，以后治疗行事，一定要更谨慎些，这也是好事。”
沈青竹语气平缓，情绪也平静，她似乎真的一点都没受影响。
可那样子，夜晟泽瞧着心里不是滋味。
他瞧见过沈青竹脸颊绯红的样，娇俏可人，那是娇羞，是醉酒后的酡红，是种诱惑的美，而不是这种带着痛的样子。
这红肿，像是烙印在了夜晟泽心里似的，让他放不下。
看着沈青竹，夜晟泽一时间看得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