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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五十章(1 / 1)

大概是因为靠海的缘故,踏鞴砂时常会毫无预兆的下雨。

庭院里,雨声落在屋檐上,沙沙沙。

蓄水的竹节敲击小潭边的碎石,咚咚咚。

锻刀室里,丹羽正在卖力的敲打铁块,铛铛铛。

少年从睡梦中恍然惊醒,他攥紧了被褥发出喘息,胸腔里明明没有能够跳动的脏器,他却仍然捂住了左胸,像是对此前所见的一切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那实在是一场可怕的恶魔。

“阿奇,你怎么了?”身边传来女孩关切的询问,她的声音绵软甜腻,隐在了窗外的落雨声里,隐隐约约的响起,根本无法听的真切,可却又近在咫尺。

就仿佛……

就仿佛,只需要微微侧过头,就能看清楚她那双含着笑意的温柔眼睛。

她的发尾正扫在他的肩侧,痒痒的,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她仿佛在下一秒就会习惯性的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颈,黏黏糊糊的黏到他的身上,和他撒娇说,想要吃他亲手做的茶泡饭。

“我……”人偶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太阳穴:“我做了一场噩梦,梦到……”

“梦到?”女孩好奇的问道。

“梦到你不见了。”他无奈的一笑,回过头去:“我怎么会突然做这种梦呢,真是太奇怪了,悠依。”

身后已然空无一人。

就仿佛少女的提问,近在咫尺的距离,方才那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他的错觉。

雨声,竹节声,锻刀声,在那一瞬间全部都安静了下来,他的世界也归于沉寂。

无端的起了一阵寒风,他浑身上下都一起打了个寒颤。

他愣愣的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颤抖着又喊了一声:“悠依?”

“……悠依?”

……

愚人众驻扎营地的帐篷,至冬国出品,质量好,抗风。

但是在今日却无端的刮起了一阵凉风,吹醒了帐篷里的少年,正被困在连环梦魇中的人偶一个恍神,艰难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自己身边正趴着一只肥墩墩的野兔,不知什么时候打了个洞从帐篷的外面钻到了内部,大概是因为夜晚的天气寒冷,野兔在凭借本能寻找温暖的地方,而身为人偶的他,在静止不动的时候,就丝毫没有人类的气息,让它误以为这里很安逸,就找到了这里。

不过,说来也有些好笑,在他动起来的时候,这只兔子就和见了鬼一般,惊恐万分的一蹦三尺高,在整个帐篷里面上蹿下跳,像是在它的面前有一整只魔兽突然诈尸了,兔子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

“……”

在梦中,他是踏鞴砂的倾奇者,而在醒来的那一刻,他便成为了至冬的愚人众执行官散兵。

不过,可真是残酷啊。

就连在梦境中都没办法看到她的面容了。

大概花了半分钟才从刚刚那场梦境中恍然回神,散兵抬起手,一把握

住了还在上蹿下跳的野兔的耳朵,这只脑袋有些呆的小动物被他放在怀里扑腾了双腿挣扎了一会儿,很快又没敢动了,仿佛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一般,像块石头一样卧在少年的斗篷里。

不动的时候,还是有点乖的。

人偶少年寒冷的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面前小动物毛茸茸的皮毛,那是十分温暖又柔软的触感。散兵神色淡然放空,不知道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垂下脸,将一边的面庞深深埋进兔子的皮毛里,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它血液的流淌,小小的心脏有力的跳动,人偶静止不动,发了一会儿呆。

帐篷外,传来了下属们的碎碎念,即便他们压低了声音,却让听力灵敏过人的他听的真切。

“不知道枫丹国最近搭错了哪根神经,不仅拒绝了北国银行的入驻,还一副想要和我们的国家断绝外交联系的样子。()”

是啊,别说愚人众了,只要听说是从枫丹来的,就连出入城门的权利都没有……要不是之前仆人大人早先就吩咐不能来硬的,我非——?[(()”

“嘘,你闭嘴,抱怨也就抱怨一下了,还真的想挑起两国的战争不成。”

“哼,不过是一个听说神明都不甚靠谱的小国家罢了,而且他们实在是太不把女皇统帅下的至冬放在眼里了,实在是岂有此理……”那下属深吸一口气,忿忿不平:“前几天有一个蒙德的吊儿郎当的吟游诗人都能被审判官亲自迎接入主城当成贵宾,临走时还从他们审判官身边带了一个银发的女孩离开,我可不明白,我们到底哪一点比那种家伙更像可疑角色!”

哗啦一声,属于执行官的帐篷帘门被猛地拉开。

方才还在蛐蛐们的下属们瞬间紧紧闭上了嘴巴,一个个像是无事发生一般低头对出门的少年致礼。

“散兵大人。”

“散兵大人,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他们恭敬而又殷切的询问道。

少年的面庞挂着十年如一日的寒霜——即使他看起来十分的年轻,周身传达而来的压迫感却让在场所有的愚人众下属们战栗的低着头不敢讲话。

散兵抬眸扫视了一眼面前的众人,开口时,语气却丝毫不似他面容一般精致无害,他一点都没有给面前的下属留情面:“在旁人的国家边境无能狂怒,这也是呈现至冬国实力的一种方式么?”

下属们面面相觑,没敢说话。

他们向来捉摸不透散兵大人喜怒无常的性格,他曾经亲手将一名将将加入愚人众没多久,抓住一个平民女孩想要献给博士大人完成实验的下属给“处理”掉了,理由仅仅是看他不顺眼。

在场所有人都没那个自信,觉得自己足够讨人喜欢,散兵大人一定不会突然的看他们不顺眼。

于是,其中一个属下看到少年手中抱着的野兔时,他像是抓住了拍马屁哄好少年的机会,赶紧开口道:“散兵大人!我在至冬略微通晓几分厨艺,可以帮你料理这只野兔!”

另一人损他:“我可去你的吧,你是想把散兵大

() 人的猎物烤成焦炭不成?”

踹了一脚同伴以后(),他殷勤的说道:散兵大人⒆()_[((),斯卡拉姆齐大人,还是让我来吧,我会用兔肉制作美味的罗宋汤,保证回味无穷,暖心暖胃。”

眼看这些下属们要为了谁能帮自己料理手中的这只野兔互相打起架来,散兵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够了,住手。”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怒意,喝道:“真是愚蠢。”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暂停键,让一群正在拿靴子踹同伴辟谷的愚人众们停下了动作,而散兵则是潇洒的回头转身,朝向远离愚人众营地的方向而去。

“可是炊具不在这边啊。”刚刚那个第一个发声的下属挠了挠脑袋,他忽然一瞬间恍然大悟,说道:“……散兵大人该不会要把那只兔子放生吧?”

“应该不会吧,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野味,种和乳臭未干的小男孩会做出的幼稚举措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散兵大人的身……”

另一个下属开口,语气结结巴巴卡了半截,他很快又想起了散兵和淬了毒液一般的毒舌和深不可测的实力,以及果决的手段,他的话语拐了个弯,干笑道:“哈哈哈,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证明了我们的执行官大人有着纯粹善良的一面,哈哈哈……”

事实证明他这句找补的话说的很及时,因为散兵已经从树林里放完了兔子回到了营地,并且在这一瞬间与他擦肩而过。

刚刚嘴巴漏勺的下属抖了抖。

少年将厚重的斗篷外袍的兜帽抬起,遮挡了自己的大半面庞,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转告仆人,我就不继续留在枫丹了。”

愚人众的下属们面面相觑。

“那,那个,散兵大人,您是又接到了来自至冬的紧急任务吗?”

他们斟酌着语气,小心的询问道。

“不是的。”就在这几步路,少年已经走的很远,他轻飘飘的落下了一句话:“我要去散散心,当作放假,直接这样告诉他们就好。”

这话可实在是太任性了,要知道,愚人众的概念和字典里面,从来都没有过假期这种词汇,不一直是女王和执行官们需要他们去哪个国度完成任务,就会前赴后继的去完成。

但是散兵大人如今居然轻飘飘的说,任务不想管了,现在就要去散心,这实在是……

但是他们今日在心中纠结归纠结,却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毕竟,想拦着执行官做事,首先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条性命啊。

……

这位任性的愚人众执行官就这样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大概是因为如今枫丹全面戒严的缘故,他不知为何就打消了去确认一眼名为“悠依”的少女的念头,转而将视线望向了蒙德。

毕竟在下属们的口中,有一个身份不明的蒙德人,从枫丹审判官的手中带走了一个女孩,银发的女孩。

而那封寄往至冬的信件,就来源于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

在进一步探查确认,静观其变

() ,还有即刻动身之间,散兵选择了后者。

冥冥之中,他决定相信一次自己潜意识里的想法,只这一次。

已经太久了,从那一天开始,究竟过去了多么长久的时间,四百年?五百年?他仿佛对时间已经没有太多的概念,他在这段时间与岁月里,印象最深的便是冰冷的手术台,纯白色的手术室,一遍一遍划过身躯的冰冷手术刀。

但是,在这一次,内心深处仿佛萌生了一个念头,告诉他,要去,一定要去蒙德一趟,至少……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确认。

于是,在数百年之后,他再一次踏上了旅途,因为已经有过曾经的经验,这一次的旅行对于他而言,变的更加轻车熟路。

路上偶尔会出没长眼的土匪和盗宝团,他一律打晕了倒挂在树上。

偶尔也会有更加不长眼的深渊法师,它们的嘴里叽里呱啦念着奇怪的咒语,像小苍蝇一样嗡嗡的释放元素力,这个时候他往往只需要释放一下腰间的邪眼的元素力,就能把它们一视同仁的打晕,倒在地上双眼转圈圈。

须弥的变化比上一次来到这里时要大上许多,但是散兵却无瑕去仔细查看,因为他如今一心都是想要快马加鞭赶往蒙德。

从璃月去往蒙德其实是有着一条近路的。

不过最近却是不明原因,蒙德的那条路,暂时不对出行函里标明了来自至冬的使节开放,而散兵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决定直接从雪山翻越到蒙德。

寻常人若是想要从雪山的道路去跨越两国,就势必会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甚至还极有可能永远迷失在那里,因此,最好还是要寻找到当地的向导带路。

四舍五入已经宅了数百年,出任务时也只是跟着大部分行进的散兵当然没有这种在当地众所周知的基础常识,他一开始其实是准备直接莽上雪山的,只不过,在路过雪山的山脚时,意外发现了一个惊扰了冰丘丘王的孩子。

那孩子的手上抱着一大把冰雾花,嚎啕大哭,连滚带爬,在看到他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还是对他喊了一句快跑,选择了往反方向狂奔,并未将处于暴怒状态的冰丘丘王往他的方向引,更没有向他呼救。

“……”大概是因为那孩子下意识的举措,散兵没有犹豫,选择了出手。

孩子在奔跑的过程中,被碎石冰块绊倒,他绝望的抱着花捂着了自己的脑袋,却听到身后的丘丘王发出一声野兽濒死前的悲鸣,既而轰隆一声,重重砸到在地面,地面都颤了颤。

男孩吸着鼻涕回过头,他看着一脸平淡的踩在丘丘王的身上看着他的年长一些的少年,忽然就没有忍住此刻全然崩溃的情绪,嘴巴一张,开始了嚎啕大哭。

一边哭,还一边鼻涕眼泪一把流,他哽咽着说:“谢谢你,好心的小哥哥……”

“孤身一人往雪山里怪物的栖息地跑,是在寻死吗?。”散兵根本没有将面前的少年拉起来安慰他的意思,或者说,他好像从很久之前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锐利的尖刺,只是

冷冷的凶他:“你就那么想给怪物送菜吗?小子?”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也没生气,因为面前这个小哥哥嘴臭是嘴臭,可是他刚刚实打实的救了自己一命啊。

“我的妈妈得了很严重的病。”少年举起手中握紧的一大捧冰雾花向他示意:“医生说,必须要用开在雪山洞窟里的冰雾花拿来当药引才有救,我们家也没有摩拉雇佣冒险家去完成任务,所以……”

“那还愣着做什么?”

男孩被散兵像拔萝卜一样从地上拎了起来,后者又冷冰冰的甩下了这样一句话:“冰雾花可不会自己跳到锅里给你的母亲做药引。”

在念起母亲这一词时,人偶那淡漠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好的!”意识到面前这个嘴毒小哥哥的意思是,想快些把他送回家里去,他赶紧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的跟上了面前步伐很快的少年。

冰雾花采集的很及时,通过不卜庐的大夫调配好的药物一并服下,男孩卧病在床的母亲眼里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

在得知自己的药引是孩子冒着生命危险采集回来的时候,女人泣不成声,又哭又笑的骂了男孩好几句,母子二人抱在一起哭了许久。

散兵坐在堂屋,听着房间里的动静,他望着噼啪作响的炉火出神,没有说话。

等到母亲的情绪平稳了下来,这个懂事的男孩对散兵连连道谢,在得知对方来自至冬,短期内只能通过跨越雪山的方式去往蒙德时,他甚至自告奋勇的举起手,说要亲自带路,带着这位好心小哥去蒙德城。

“小哥你实力那么厉害,我认得雪山上的路,不会让我们俩迷路。”男孩将胸脯拍的啪啪响:“等带你去了蒙德,我再从大路回来璃月就好了。”

散兵却一副不想接受对方善意的模样,他啧了一声:“小鬼,动动你的脑子,你的母亲现在有了药,但是也需要别人照料。”

他对男孩的语气倒是没有一开始的时候毒辣了,只是话语硬邦邦的拒绝了来自男孩的好意。

男孩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取出了一卷羊皮纸,递到了散兵面前,里面赫然是雪山的地图,标记了每一处特征明显建筑物的位置。

他很认真的说:“小哥哥,雪山有很多千奇百怪的魔物,有时候不止是实力强大就能避免的,那里有冰丘丘王,有深渊法师,甚至在我们村子的传说中,还有一种骗骗花的变种魔物,在传说中它们可以读取人类的记忆,变成人类记忆深处最想见到的已经逝去的故人的模样,再将人们骗到雪山深处,饥寒交迫,遇难而死,把受害者的尸体当成猎物……”

这是这个靠近雪山的璃月小村庄世代相传的□□,只不过在男孩的口中变的有头有尾了起来。

散兵接过了羊皮纸,压低了斗笠帽檐,也没接男孩的话茬,头也不回的离开。

只是在临走前,他轻飘飘的丢下了一句话。

“下次再采药时,就去雇佣冒

险家一起吧。”

男孩停下追逐的脚步回过头一看,果然,桌上赫然放着一袋鼓鼓囊囊的摩拉,远远胜过羊皮纸地图本身的价值。

……

在至冬早已经见惯了雪,所以在置身于这个纯白又寂静的世界时,散兵并没有第一次见到雪那般的惊叹。

他只是淡淡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明明和雨没什么区别……却讨人喜欢多了①。”

他并不喜欢雨,在踏鞴砂的每一个雨天,几乎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

“呵,真是人各有命。”

展开了男孩给的地图,按照上面清晰明了的指示路线前行着,散兵很快就到达了雪山的腹地,这片纯白世界的最深处。

当然,他并没有把男孩最后说的□□放在眼里,在提瓦特大陆这种奇幻的地方,有千奇百怪的魔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他并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强大到能够读取记忆的变种骗骗花。

最大的可能性是它们伪装成了迷失在雪山的旅人尸体的模样,化作生前的他们的模样,去欺骗来雪山寻找他们的亲人,这才符合那种低等变种魔物的特征。

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真的有那种魔物的话……

他大概会不带半点犹豫的朝着对方出手吧,居然胆敢化作他记忆深处不容亵渎的模样去欺骗他,动摇他……他绝对会把那种魔物撕成碎片。

散兵收起了羊皮纸,雪下的大了一些,只穿着木屐的双足陷入积雪,一步一步,膝盖以下的皮肤已经呈现出白中透着淡红的色彩,他却像是感受不到寒冷,只是一味的前行着。

然而在下一个拐角处,他的斗笠被风雪吹飞掀起,嘭的一声砸落在十米以外的雪地,他却无暇顾及,而是猛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记忆中的那道身影,那道他不忍回首却无时无刻的思念着的身影,居然当真在这一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瞬间,什么魔物不可能欺瞒于他,什么一旦见到了就要狠戾的解决对方的想法,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上前了几步,想要抬手触及面前的女孩的面庞,想要抬手用力将她纳入怀中,想要确认这是否是幻觉还是现实。

他却最终什么也没有做,手掌悬停在距离女孩还有一米处的位置就不带一丝逾越的停下,他颤抖着,悲戚的,从胸腔里呼唤出了那个名字。

“……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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