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怀用袖子遮住脸。
他本是想忍住的，可到底心里悲涌，竟大哭了起来。
陆诰和郑扶风先是一愣，接着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两人亦是眼眶泛红。
不仅仅是为战死的暗卫和羌弥百姓，更是为那没能马革裹尸却白白死在自己人手中的几万人天缘士兵。
他们倒在地上，连自己被烧死了都不知。
“天缘还会再进攻吗？”良久，颜莫问了这么一声。
“不知道。”郑婉婉回着。
他们几人，就这样坐到了天亮。
他们等了整整三日，无天缘大军进攻的消息。
颜莫偷偷去探，这才知晓大军撤离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带领剩余士兵，回到了安全的扎营地。
毡帐里，他们刚一进去，便传来了颜烈的怒骂声。
“耶律怀，你敢违抗王令，待本王回到王城，就将你斩首示众，以平民怨。”
“还有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外邦人，竟插手羌弥国事，挑起天缘和羌弥的战士，将你们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颜烈被捆了手脚，丢在榻上。
郑婉婉见到他，心中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她冲到榻前，揪住了颜烈的衣领，右手捏成拳头，一拳拳砸在了
他的脸上。
“留你一条狗命，是因为你还大有用处。”
郑婉婉忍住了想刀人的冲动，又在颜烈脸上打了两巴掌，这才将人丢到了地上。
他扭头冲着耶律怀和颜莫说道：“把他带回去，交给车陈，告诉他们，人随便他们怎么处置。”
耶律怀闻言，眸露悲伤。
他想替颜烈求求郑婉婉，可唇瓣动了动，终是一个字都未说出口。
颜莫应了声：“是，婉姐。”
郑婉婉不想看见耶律颜烈，便转身出了毡帐。
陆诰和郑扶风，跟在她身后出来。
走的远离了毡帐后，郑婉婉才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二人。
“阿诰，王城可能会不稳，颜莫心无斗志，与车陈谈判恐会落于下风，还得辛苦你一趟。”
好似不提着一口气将话一次性说完，她就会没力气再说一半。
她也不等陆诰回一声，便又看向郑扶风道：“三哥哥，此处有太多无辜枉死之人了。
我想请你回王城一趟，将了无带过来，让他给这些人做场法事。”
“如此，好宽慰活着的人之心，免得百姓们觉得，此处杀孽过重，不宜生活。”
“好，我这就出发。”郑扶风应着。
“边疆之地，多苦
于战事，婉儿你不必过于忧思，身体要紧。”郑扶风劝说着。
郑婉婉点了点头。
陆诰上前来，牵住了她的手，说道：“我陪你走走。”
“嗯。”郑婉婉答应着，任由着他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陆诰不擅说安慰人的话，他绞尽脑汁，也只想了句：“婉婉，天下太平多是用尸山血海换来的。”
“我虽为此难过，但远不到就此消沉的地步。”
“此前我从未亲眼看过这么多人死，所了解的，也只是刻印在书页上的数字。”
“如今我切身经历了，才知书页上的寥寥数语，是何等的艰辛。
历史厚重，可历史背后的现实更为残酷、无奈。”
郑婉婉有太多想跟陆诰说的，可什么都想说，话到嘴边了，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两人推心置腹的聊着，直至郑扶风说要启程了，陆诰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郑婉婉的手。
他们走后，郑婉婉便跟牧民们一处生活。
虽然沟通有障碍，但牧民们待郑婉婉极好。
她性子活泼，又好动。
跟牧民们一起放放牛羊，喂喂猪鸡……日子过起来也不算漫长。
耶律怀将兵全带走了，
只因为此地没有足够的资源供养士兵。
加之车陈和胡涂亦暂时没有退兵打算，是否要旷日持久的打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
大启京城，皇宫勤德殿。
夜不群刚回到京城，都来不得去摄政王府换身衣服，便被崔公公急着带进了宫。
此时夜羽祁，太傅李良贤、丞相杨士青等人都在。
夜羽祁将万辛快马加鞭送来的折子，递到了夜不群手上。
夜不群看完，面上竟是出现了喜色，这让在场其他人大为不解。
“王爷，这宇文朔没有陛下圣旨，冒然出兵压天缘边境，引得天缘要与我们开战。
眼下局势如此紧张，臣瞧着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
李良贤直截了当的问着。
夜不群看了他一眼，明知他是故意要与自己作对，也并不生气。
他将折子放在了桌子上，耐心回答着李良贤的问题：“若我们无意开战，便让宇文少羽杀了宇文朔，给天缘赔罪，以熄其怒火。”
“宇文少羽若当真如此做了，我们便派人接管同州，虽没办法马上将同州控制在我们手中，但安插了人进去，总归算是有进展。”
“若是宇文少羽不从，那便治他抗旨不尊
之罪，他要与天缘打，便让他去打。
胜了，功绩是陛下的；败了，罪责是他宇文家的。”
“无论怎么想，我们都是受益人，为何不开心？”
一番话，问的李良贤颇有些哑口无言。
他看向杨士青，指望着对方帮自己说上几句话。
杨士青前段时间，刚花钱雇了几个游手好闲的人，于青州地界将夜不群派去西天城的常平给打死了。
那该死的万辛，消息送给他的同时，也给夜羽祁送了一份。
想来这事儿也传到了夜不群的耳朵里。
杨士青现在只想避其锋芒，巴望着夜不群把他当成空气，断不会开口。
他低着头，只顾装死。
李良贤又看向武文义，见武文义神情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心思没在这勤德殿上。
“陛下，想要制衡宇文家，可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若真是两国开战了，我们袖手旁观，让大启百姓如何看待陛下，又如何看待朝廷啊？”
“西南战事刚平，下半年又要忙陛下的登基大典，此时不宜开战，望陛下三思。”
夜羽祁每每听见李太傅的声音，就觉头疼。
他抬起手，揉在太阳穴上，听见了也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