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1 / 1)

夏风席卷而来,融进沧洲街市的喧嚣,化作铃中脆响,四溢酒香,和消解担夫密汗的一丝惬意。

大风不熄,只是暂歇。

长歌酒楼二层露台的沿街桌边,轻风拂过萧镜额角浅疤,扬起夏草般丰茂的乌发,晨光点亮她棱角分明的面庞和眼中的斗志。

她迎着微风凭栏执酒,俯瞰熙攘人烟,碌碌奔忙。仪仗锣声盖过叫卖声传来,那将是她们宏图伟业上英武的一刀。

骅骝开道的仪仗队伍携湛蓝天上一串薄云同行入城,轿子前后行装跨刀的护卫威风凛凛,街上百姓闻锣散开空出道路。吴伟终赴京上任,他是当朝皇后的族弟,从知府荣升吏部侍郎,作为家族中青云直上的年轻才杰,很快会成为皇后所出二皇子颜行奕的左膀右臂。

吴侍郎以为平安过了荒郊进城,不会再有埋伏,眼见明日便可到京城,更认为有刺客的消息是二皇子的暗杀队形影神误报。

轿前形影神派来的护卫王五,仍时刻提防着藏在百姓里的杀手。

白衣萧镜和黑衣柴俭坐在酒楼上盯着道路,他们是大公主的养女和养子,自幼在有莘持真庙受训做杀手,帮大公主铲除异己。

一老一少两个商客落座在萧镜背后,年轻人开口道:“听说梁王将夷族打得仓皇逃窜出大漠以北,不敢再犯,如今真是太平盛世。”

柴俭看他引以为傲地远眺繁华街景,心底哀叹,如今朝中老臣新贵相互倾轧,民间达者聚敛钱粮盘剥欺压,穷者弃田落草,山野间帮派林立,盛世与否对芸芸众生来说没有分别。

对面的长者回道:“梁王骁勇善战忠心耿耿,怎会有个为非作歹的胞妹。我这次去了趟有莘,大公主在那的女娲庙出家,不好好念经礼神,抛头露面干涉俗事,妄图女尊男卑颠倒纲常天理,真是荒谬绝伦。”说罢咋舌摇头。

年轻人嗤之以鼻:“无非是为了满足淫/欲,听说她招揽不少入幕之宾,此等伤风败俗,妄图用鬼神杂术惑众作乱之人,为何不严惩?”

长者咂一口酒,冷笑道:“一介女流兴不了多久,历来的红颜祸水有哪个逃得过天道正义?”

萧镜在外行走,听过太多污蔑公主和说女子不该争的话,还是气得将手中酒杯砸下,使命在身只能强忍怒意。女人可以做到任何事,世人用暴力把女人困于樊笼,虚伪地立下愚民纲常,自下而上处处不公,她要以暴制暴,除去世上所有的欺瞒与罪恶。

柴俭见她气得面上通红,瞳仁中难掩杀气,将手搭在她恨恨攥紧的拳上。只有倾覆借圣贤道德之名行残暴滥杀之事,漠视生命的掌权翁,还政权于心怀大爱的母亲,才能打破为私欲争相残杀的无尽兴亡,建立风教经文里人人至善众生平等的天下。

铺排了一条街的队伍渐近酒楼旁的客栈,眼看到了动手之时,早该来协助的帮手岑离月等人还不见踪影。

柴俭压低声音对萧镜道:“从这到京城还有段可以埋伏。”

萧镜积在胸中的一团怒火正愁没地发泄:“要是岑离月她们到时候也赶不来呢?现在可以一试,这里人多,拿不下也好走。”说完推给他一个眼神。

他知道萧镜决心已定,即便心怀忐忑也提剑下楼,静候在墙侧埋伏。

吴侍郎刚出轿,萧镜翻过栏杆凌空而起,如鹰隼般冲向他身旁的侍卫王五,卖左身的破绽给他,左臂被划破,反手将刀搠进他肩膀,抽刀去逮猎物。其余侍卫已被柴俭拦住,只有五个上前护住吴伟终。

“别进客栈小心埋伏!”王五冲想跑入客栈的吴侍郎大喊。

萧镜砍倒王五追上吴侍郎,连斩五人将他逼入巷子死路。正要一刀了结时,刀被他闪身从怀中抽出的匕首挡开。此刻两个侍卫在萧镜失手后赶来,举刀要劈她。

飞镖从背后插中两人后颈,萧镜还是分神去了身后。匕首的锋刃擦过她的脖子,鲜血落地的上一刻,她划破吴侍郎的喉咙,月白的裙上溅开一片殷红。

柴俭见吴侍郎已死,在巷口投出一串飞镖甩开距离,两人按照计划好的路线穿越街巷,翻过城墙,逃去荒郊的茅草屋,里面备了药和水,供他们暂时落脚休整。

萧镜一进屋将柴俭拥住,为他们凭年复一年的刻苦练习,日复一日磨练默契所获的胜利振奋不已。柴俭紧紧抱着她,感受她的气息和温度,渐渐平复下来刚才的惊险心跳。等他报了公主养育之恩成就大业,就可以和萧镜远离权力斗争,摆脱刀光剑影的日子。

柴俭拿出刀伤药,挽起她左臂袖子给她上药:“下次再也不听你的去冒险了。”所幸伤口不深。

“今天是赶上意外,有你在肯定没事的,这次我们不就赢了吗?早点处理完我们也能早点结束这种日子。”萧镜知道自己最受公主器重,一直把全力以赴看作理所应当。

“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柴俭小心地给上好药的左臂缠上层层细布,“就当是为了我。”

萧镜冲他笑着说:“没问题,我心里有把握,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柴俭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无奈跟着笑笑,把她拉到窗前让她坐下。萧镜十分配合,将脖子上的伤口转到阳光里让他上药。

柴俭倾身靠近脖子右侧的伤口上药,他专注的神情让萧镜一时间忘记了疼痛,出神看着他。他眉心微微锁起,密长睫毛下的眼睛如深夜幽潭般浓黑透亮,阳光落在脸颊上的光泽如此诱人,萧镜转过头在骨肉相称的颊上留下一个吻。

一支箭打断了柴俭起飞的唇角,钉入桌子,二人追出去看时只有一个在视线里飞快消失的背影。他们回去拿下箭上插的信封,抽出一张字条。

大公主是你的杀父仇人,十二年前为了得到身怀妖力的你杀了你们全家。

萧镜本是刑部主簿宋仪的女儿,十二年前家中遭人谋杀,混乱中奶娘带她逃跑被坏人追上,是大公主救了她收做养女,带她到有莘的持真庙生活。母亲在她三岁的时候病故,她没有多少关于生母的记忆,只听说她是蛇妖,自己一出生身上的妖力就被她封印了。萧镜自幼长在公主身边,由公主精心教导,早就把她看作亲娘。

原来竟是为了这不知真假的妖力,杀了一家的人。

萧镜拿着纸条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伤口传来的疼痛肆意扩胀耻笑着自己,她将纸撕个粉碎,抄起刀往外走。

柴俭拉住她握刀的右臂,将她拽回面向自己:“你不能认定了这是真的去质问公主,我们斗不过她。”

“我必须去问清楚。”萧镜全身血液涌到头顶,手脚冰凉。她不能接受多年来敬仰依赖的养母对自己好竟然是为了利用,自己竟然一直在为灭门仇人卖命。

她深吸一口气抽出胳膊转身朝门走,柴俭跑到她面前张开手拦住道:“这是敌人的计谋你不能轻信,我们暗中查清楚再……”

萧镜正欲开口争辩最后一句,公主近臣岑离月带着数十人持剑从门口涌进来。

她瞬间明白了一切。没有必要找公主问清楚了,封口的人已经来了。

萧镜和岑离月等人缠斗,因为不忍心下重手被围困。柴俭知道僵持不久她会伤人离去罪加一等,上前一起拦。萧镜见柴俭动真格来阻拦,怒不可遏地和他对招,越打越气他不帮自己。岑离月趁萧镜主攻柴俭时,趁她不备一棍将她敲晕。

仓促中下手重了,往有莘走的路上经过四天萧镜都没醒来,回到公主修行的持真庙是第五天了。

岑离月将事情经过告知公主:她们在去沧洲途中遇人阻拦,赶到时城里已经传开了过路的吏部侍郎遇刺的消息,她们到茅屋汇合撞见那个射箭的人,将他捉住,没等审问他就自尽了,搜出他手里同样的信,于是闯进茅屋捉回萧镜。

柴俭知道即使是真的,公主也会因为她身上被封印的妖力软硬兼施让她留下,不会伤她,还是担心万一公主真的说服不了她要舍弃她,自己该怎么办,从这里杀出去的胜算有多少。

屋内挤满了侍从,不大的房间更加闷热,他口干舌燥,胸闷得仿佛深陷泥潭。站在公主和床之间,他屏气敛息地用眼梢揣测着母皇脸上的神情。

大公主颜行运坐在床前交椅上,饮茶看着御医给昏睡的萧镜施针。她看了一眼柴俭,放下茶盏朝侍从使一个眼神,身侧打着扇的侍从走到柴俭身旁为他扇风。

公主开口打破了屋子里持续不短的死寂:“你猜那信上写的是真是假?”

“假的。”他仍这样希望着。

“是真的。”她没有给他反应思考的时间,抬眼逼问,“等她醒来,你预备怎么办?跟她去投奔二弟来报复我,还是将你带她走的计划提前?”公主语气稀松平常,仿佛等她醒来他真的有选择一样。

柴俭闻言身上愈发僵了,躬身拱手正色回道:“儿臣会帮母亲继承大统来报答您的恩情,在此之前绝不离开。”

公主脸上浮起欣慰微笑:“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御医完施针只消片刻,萧镜睁开眼睛,看着身上的针和满屋子的人,惊恐无比。

“你们是谁?”萧镜拔下身上的银针扔下床,往墙边缩。

柴俭看着她害怕又陌生的眼神,连忙道:“我是柴俭啊。”说着探身过去,手刚碰到她指尖,她马上收回手紧紧抱膝缩成一团。

他的手悬住,反复打量她的神情,多年的了解告诉他这不是装的,原本见她清醒稍稍安定下来的心再次挂起。

公主示意御医诊脉,片刻后御医神色凝重道:“回大公主,县主淤血内滞,肝虚邪袭,恐怕是难以恢复记忆。”

“你去开最好的方子让她尽快恢复。”

御医领命去配药,公主又让人给她做来清淡粥品小菜。

等她用毕,公主走近坐在床边,看着消瘦憔悴的孩子,卸下方才审视的目光,轻声道:“小鬼,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一件事也想不起来?”

萧镜摇头:“你是谁啊?”眼前的妇人发髻不饰簪花高高挽起,身上的绛紫轻纱笼罩金线绘的牡丹,一切都是那样尊贵端庄,可是她关切的神情又让自己觉得亲近。

公主伸手轻抚她的头:“我是你的母亲,放心睡吧,醒来一切都好了。”

轻柔的语气让萧镜安下惴惴的心,闭上眼很快睡去。

看着公主满目慈爱地守着萧镜入睡,看她眉头微蹙,微不可闻地轻叹的样子,柴俭放下惊惧,却又不由地忧虑起若日后她突然记起一切,该如何是好。

“柴俭你跟我出来。”

他跟公主走到屋外。

“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再有信传给她,就说是骗局,若她不信再抓回来。”

“是。”

“我知道你的心事,过些日子会安排你们的婚事。”公主平静的语气下尽是威慑,“忤逆的下场你应该知道。”

“儿臣谨遵母皇令旨。”他一字一句回得郑重,既是说给公主安心,也是让自己下定决心。

他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在此等龙争虎斗之时想让萧镜得知自己的身世。

公主离开,柴俭独自回屋,本以为今天能渡过的难关成了拉长的隐患,如何瞒住她,好让公主放心不会除掉后患?真相大白后她是否会原谅自己……

送药的侍女刚放下药萧镜就醒了,柴俭端过药坐在床边,舀起一勺吹了几下送去。

萧镜没有理会伸到嘴边的药,问他:“你是谁?”

药的苦涩气味弥散在两人之间,几天前他们亲密无间,转眼非但将过往忘得干净,还要填起一座谎言高山。

柴俭将碗放下,任由她陌生打探的眼神将自己刺痛,挂起温和笑意道:“我是你的未婚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互依靠相互支撑,形影不离。你可以一如既往地信任我,忘记的事我都会告诉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水光潋滟的眼睛如星辰一般,骨相轮廓利落又透着少年温润。萧镜注视他笃定的目光,视线穿过拼凑不起来的模糊印象,一眼望见了他的灵魂,强烈的熟悉感驱散她心中对空白的恐惧,她认定他一定是自己亲近的人,虽然没有任何记忆佐证。

她相信他的话,接受了他是未婚夫这件事,继续问:“我是谁?我过去是什么样的,又在这干什么?”

“你是大公主的养女,你叫萧镜,是我们鹄小队的队长。我们是公主的杀手,一直在帮公主扫除障碍,助她登上皇位。”

萧镜和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没有真切感,便问更近的事:“我是怎么失忆的?”

“我们去刺杀吏部侍郎,逃跑的时候你被官兵敲昏,睡了五日。”

萧镜点点头,但是听他说了这些,一件事情也没回想起来,顶着头疼闭上眼开始回忆。模糊不清的面容在脑海里乱晃,叫喊和哭号声填满所有空间,她想抓住来之不易的记忆碎片看清楚,用拳敲着脑袋也不肯睁眼,却仍是一片混乱。

柴俭的心如同被揪起来,忙抓住她的手让她停下来:“别想了,喝了药你会好的。”

萧镜恢复得很快,除了记忆。

以前的生活碎片一点也记不起来,即便在住了十二年的家里。好在融入骨血筋肉中的武功没有忘记,一边听柴俭讲存在他那的记忆,补全过去,一边看书练刀,一个月后算是拾回来病前的状态。

公主见她痊愈,派她去救困在朝刻派的大哥邱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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