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着急赶往枢旅团报到，因为已经比预期晚了五天有余，赶过去还要两天，说不定第十六枢已经不要我了。
我没能及时报到的理由都没有，我想过说因为嘲风和禺疆的大战后，整片平原都被王庭封锁，所以才会耽误。
但我觉得说了也白说，枢旅团换一个注记都该上岗了。
那我该怎么办呢？我问过相鎏，他说他不懂，他是巫宫从相氏直招的天才，后来被巫宫分配到王都太微垣，别说枢旅团，就是宫旅团他都没进过。
他们一行人中，唯有任杜、吕工是从旅团晋升的。
既然没有办法，再晚两天又能怎样呢？现在的海外北地很是动荡，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死光几个旅团，也就有注记空缺了。
我问了问车把式，前往第十六枢的价格只要四枚铜贝，铜贝和龟甲是最有购买力的大钱，其他还有大贝、壮贝、幺贝、小贝，但它们的购买力会低许多。
两枚贝钱被称为一朋，也就是说前往第十六枢的收费是两朋铜贝。
我在人少的地方掏出钱袋，惊喜地发现袋子里装着七朋铜贝，当即决定在原地停留一天，穷小子进天市垣，这是也头一遭，当然想感受一下。
即便这只是冀州天市垣最荒凉的防线附近。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衣裳——卜折给我的衣裳已经破破烂烂了，这事还得怪相鎏，他用阴影绳捆着我拖行，把衣裳全都磨坏了，他给了我一件黑袍子，可染织的黑色长袍是权贵和奴隶主才有资格穿的，这令我看起来十分像可疑人物，所以在被排查前要把衣裳换掉。
市街的裁缝店里有许多麻布制上衣下裳，腰袖紧窄，服饰长度齐膝，我买了一身换上。
随后去找了住处，又出门吃喝玩乐整日，感受着与故乡不同的风情，直到天色渐晚才带着许多食物回到住处。
带回来的食物自然是喂给脐口的，脐口不饿才能给我提供能量。
夜深后天市垣宵禁，我蜷缩着盖上被子，想要美美地睡个久违的觉。
但我刚睡下不久，约莫还在亥时，一声声惨叫在夜里响起，我被惊醒后站在二楼的窗边张望，惨叫声自相隔不远的一间房子里传来，我醒来后又听到三声不同人的惨叫，惨叫声只是短短一瞬就戛然而止了。
这可是天市垣内啊，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前半夜就有人遇难呢？我张望着市街的路面，期待能有戍卫听到惨叫后赶来。
结果什么都没有，那些惨叫就像是冬夜的一阵风声般凄凉又普通。
我这才注意到，除了我，整条街都没有一户开门开窗，每一扇门窗上都系着一份弱子，仿佛对惨叫声习以为常。
突然从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窜出一道黑影，迅速地靠近我这边。
我吓得立刻关上窗户，心在剧烈地怦怦跳动。
“是真正的古龙人！”
居室的窗户被撞烂，一只半人半狮的龙兽在月色里跳进我的房间，我清晰地看到他的全貌，赫然是一头㺊（yàng）。
㺊的原貌如同狮子，喜欢吃虎和人，庶民只要被㺊的吐息吹到就会大病，但往往活不到患病的时候就会被吃掉。㺊能够察觉人烟，常常溜进百姓人家，不留活口，它的胃口奇大，一夜间吞吃三户人家也很寻常。
㺊害怕蛇，于是在㺊出没的区域内家家户户都在入户口挂上干瘪的蛇皮，以蛇皮作为弱子便能驱离㺊。
但龙兽的灵智参差不齐，有一种叫做焣（jù）的鸟很聪明，它喜啄眼、拔舌、吸脑，所以也吃蛇，于是焣与㺊为伍，焣吃掉蛇皮，㺊为它留下脑袋。
但弱子千奇百怪，焣鸟最怕红枣的灰烬，所以将红枣灰装入蛇皮就变成了驱离焣、㺊二兽的弱子。
如果你想要害死你的邻居，只要偷走他的蛇皮、吹走他的红枣灰，焣、㺊会为你杀了他们。
今日，我以为天市垣安全，没有买任何弱子，旅店老板也没有提醒我，估计他很愿意看到㺊被引入旅店内，只要我被吃掉，那我的财物就全归他了。
㺊人呲牙咧嘴，它的头颅变成狮子头，尖牙利口，躯干和手臂还勉强保持着人类的样子，指甲都变成了锋利爪子，它大约是八代种的睚眦血脉。
它的利爪朝我抓来，我本想向后翻身躲开，但我哪有睚眦血脉的攻击速度快，只好调动血老螨的力量，顿时双臂都化作鲜艳的红色陶瓷去格挡爪击。
“嗞”地一声后，我被击飞出去，双臂被抓出一道沟壑，我借势翻身，冲出房门，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活命办法，那就是去抢一根蛇皮。
我冲进旅店内，认为其他房间的门窗肯定挂上了蛇皮。
果然，二楼的廊道内有四扇门，除了我的房门上都系着蛇皮，我跑到那三扇门中间，看到㺊人站在我的房门口不敢过来。
但我头顶的房梁上响起咚咚的敲击声，五声过后房顶被凿了一个窟窿，一只霸下血脉的焣鸟古龙人跳到我的面前，挥拳朝我击来。
焣鸟人人头鸟面，人身被毛，毛看似如枯萎的细叶，实则软软的，像舌头一样，这种肉毛只能在煎炸后才会熟。
焣鸟本体长得像肥胖笨拙的野鸡，根本飞不起来，但它掌握着砣术和羽术，对自己施展羽术才能短暂地腾飞一会。
九代种的焣鸟人力量仅比我要强盛一丝，因为焣鸟虽是霸下血脉，但血脉容器显然是偷偷尝试夺取古龙血脉，却被立即侵蚀的弱者，这种人多半是病怏怏的将死鬼，怕死还蠢笨，企图借助古龙血脉的力量活下去，却被转化成了古龙人。
血脉力量虽然重要，但血脉容器的质量也是非常关键的，尤其在低阶血脉中如此，一副好的躯体和一个好的头脑至关重要。
它察觉到蛮力并不能击垮我，于是它抓住我的衣服，施出一道砣术，将我的衣服变为千两重，我的动作顿时迟缓起来，被它两拳打在头顶，若不是有血老螨血脉保护，我现在已经被击碎天灵盖了。
趁我眩晕时，焣鸟人的双手攥紧了我的手臂，我顾不上保护脑袋了，将血老螨力量调回手臂。
我知道焣鸟人想做什么，一旦被它的指甲插入肉中，它就会对我的皮肉施展羽术、对我的骨施展砣术，顷刻间我的骨肉就会脱离。
手臂变成红色陶瓷后，焣鸟人将我的手臂握出裂纹也没能将指甲插进去，它自己却因为与血老螨肌体接触而被我抽走血气，不一会它的双手就干瘪成枯掌。
我将身边门上悬挂的蛇皮带撕开，抓起一把红枣灰扬在焣鸟人身上。
它发出“焣、焣、焣”的尖叫声，转身想要逃跑，但我可不同意，我一把抓住它的脚踝，虽然被它以蛮力拖行了几步，但随着它的腿部血气被我吸干而停滞。
我站起来，用蛇皮缠住拳头，直视㺊人的狮眼。
“你的伙计死定了，下一个就轮到你。”
我知道㺊人不敢靠近我，所以我故意挑衅它。
这片狭长的空间就是我的主场，它敢动手我就有信心宰了它。
㺊人愤怒极了，我的挑衅只是其次，主要是我把焣鸟人留下了，㺊人失去它就相当于失去了饭票，怎么可能不愤怒。
当然，㺊人可以再培养一只焣鸟人队友，它可以在天明后变回人类模样，再去忽悠一个废人接受古龙血脉，其次还要猎杀一只焣鸟。
费时又危险。
㺊人无能狂怒后终于退去，抛下了哀嚎的焣鸟人。
我掐住它的脖子，没一会就吸干了它的血气。
我坐在廊道里，享受起夜里的安宁，却听又见旁边房间内传来女人恐慌的哭泣声，于是我说：“没事了，它被赶走了。”
我不指望她会信我的话，说不定她把我也当作了古龙人。
我肯定不能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只好呆呆看着地上干尸般的焣鸟人，它不是我消灭的第一头龙兽，但它半兽半人，我再杀死它的同时也杀死了人的那半部分，我并不后悔或者怜悯它，下手更不会犹豫分毫，我只是感到有点情绪复杂。
我实在是太弱了，嫘绛老人他们一个个都像天神下凡一般强悍，衣筒还他娘真就是天神下凡，而我的战斗，却是如此地简单朴实。
望着焣鸟人干尸，一股异样的饥饿感渐渐从最深层的意识中流露出来，我明明吃饱了饭，甚至喂进脐口好多，但此时脐口蠢蠢欲动，就要抑制不住地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