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一把木制的琵琶，弹奏着悠扬的曲子。
那是一首缓慢带着淡淡忧伤的曲子，不似前头表演的活跃，更像是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哀愁。
正如同她此时的心情一样。
她原本是清白人家的女子。
幼年时，家中没米下锅，爹娘狠心把她卖入沧州知府家为婢女，她成为伺候嫡小姐的丫头，然而好景不长……
一回她伺候嫡小姐出门时，小姐摔了一跤。
主母竟然把罪责怪罪给她，狠狠地打了她一顿，然后把她发卖到青楼，她在府中还攒了点钱，全都给了老鸨，她签了卖身十年的文书，便成为清倌儿。
原以为熬过十年，她就能够苦尽甘来。
可谁承想……
陈少爷看上了她，要纳她回去当妾，她听说，陈少爷家的正妻特别狠，已经弄死好几个妾氏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未曾想，老鸨居然寻到她的爹娘，爹娘背着她用一两银子签订终身卖身契。
她的命运被彻底毁了！
若不是出不去洪云楼，她定要拿出十两银子摔在他们的脸上，然后，直接给他们骂醒，她已经攒下十两银子了，他们一两银子就把她卖了！
愚蠢！
‘铮铮——’
琴弦最后响彻两声，一曲终了。
‘啪啪--’
堂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好曲，好乐呀！”
“陈少爷慧眼识珠，挖到的都是宝贝呀。”
“哈哈哈，我等也借着陈少爷的光，能够欣赏一番天乐了。”
大堂的上品席面处，有一群穿着打扮富贵的公子哥们，他们一人怀中搂着一位美人儿，一边喝酒一边谈笑风生。
至于恭维的陈少爷嘛，正是富户之子，同样也是这回请客的冤大头了，他拿着酒杯一饮而尽，笑道：“红袖添香，人生快哉呀！”
“哈哈哈……”
富家公子们的笑声很大，还有人调侃陈少爷‘势在必得’云云的。
舞台上面的红燕听闻此言，一张俏脸直接就白了，她紧紧地抱着琵琶站起身来，内心极度地厌恶这桩婚事。
她曾在富家府中讨过生活的，其中的艰辛难以一一道出，只能说有的时候人活着还不如畜生……
“红燕姑娘表演结束了，迎客礼开始，各位爷们请出价。”
台下的一位小厮喊了一声，他带动着全场的节奏。
“三十两！”
陈少爷早就中意红燕姑娘了，因而在场的富家少爷们全都卖他面子，他出价前无人说话，待出价后，全场同样安静非常。
三十两的数额对于清倌儿的迎客礼来说，已经是极高的数额了。
若是陈少爷没有想为其赎身的心思，她还有再上升的空间。
“三十两，还有没有更高价了！”小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里。
台下的众人无人叫价，而是自顾自地喝起酒来，然后谈笑风生起来，说白了，无非是一个过场。
“三！”
倒计时开始。
“二。”
“……”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
“五十两。”
此言是从上方响彻的，不用问，便是上头的雅间。
陈少爷有些恼怒地抬头去找，他一眼便看到二楼雅间窗前站着的长公主，她手持着茶盏悠闲地看着台上的红燕，唇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五十两呀……
够他买两个清倌儿了！
若是早前他没有放出豪言壮语，或许还能停止叫价，可现如今是面子问题。
陈少爷不想输：“六十两！”
这数额都够买下红燕和红烛了，想必，这位公子会知难而退了。
“一百两。”
什……什么……
长公主淡淡出声，所说出的话语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百两呀！
良家子不知能娶多少位了，清倌儿也能赎身好些个了，而她居然只为买红燕的迎客礼。
要知道，迎客礼无非是玩乐一晚的乐子。
若是真喜欢，何不给人家赎身呢……
一百两，足够赎身了。
就像是陈少爷，他原本是准备一百五十两一位，用于迎客礼和赎身的，原本加上来是正好。
可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微微一顿没有说话，内心在衡量是否值得。
“陈少爷，要不然，算了吧……”吴少爷是陈少爷的好友，其家中是做玉石生意的，他趴在陈少爷的耳边轻声道：“那位公子佩戴的玉佩不简单，乃是罕见的料子，此玉一年就出一小块，都是送进京城里的……”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为这位公子很有钱，二是暗指他或许来自京城，而且还是达官贵人一类。
听闻此言，陈少爷有些泄气了，若是沧州府的，他或许还能挣扎一下，可偏偏是京城来的，万一得罪了显贵，他们陈家都要遭殃。
没必要因为一位娼妓结怨。
故而，他没有继续争夺，而是朝着上头的长公主拱了拱手，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恭喜公子，一百两夺得红燕姑娘！”
小厮没有继续倒数，而是敲锣，再来一声锦上添花的恭喜。
长公主的唇瓣略动感慨一句，道：“沧州的公子哥儿有些意思。”
同样是公子哥，可是沧州府的却同京城的不同，沧州知道进退，懂得莫因小失大的道理。而京城，好多纨绔子弟仗着身价不凡，都冒进行事，惹了事还需家中收场。
这或许同沧州是两城的枢纽有关，南来北往的商人居多，京城的子弟频繁接触。他们深知自身渺小，故而懂得退让了。
“洪云楼最贵的酒是什么？”长公主平声问着老鸨。
“云顶酒，一百两一壶。”老鸨眉飞色舞地回答，她刚才亲眼目睹一场叫价，现在是热血澎湃的。
“给那一桌送两壶，记我的账。”长公主淡淡地说道。
两壶……
老鸨乐了，道：“是，马上给送去。”说罢，她匆匆地往外头跑去。
屋里只剩下了自己人，云姑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也看上红烛了？”
长公主轻笑一声，道：“收服一人，没有牵制，绳索要两边拴住才牢固。”
红燕不同聂挽歌，她父母健在，却没有感情，无亲无故，万一是不懂报恩的。
那她这回的帮助，亦是全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