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试试(1 / 1)

罗纨之几度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娘子我来了……”霍十郎提着东西刚拐出来,一抬头就瞧见不远处的谢二郎,声音戛然而止,一拍脑袋,原路返回,嘴里还嘀咕着:“哦……我怎么忘记拿伞了。”

说罢,夹紧腋下的伞,加快了脚步。

被人一打岔,罗纨之不好再装恍惚,抿了下唇,镇定道:“……郎君,为何要来此?”

谢昀抬起伞面,“我犯了事,被伯父赶出建康,也没有去处,便在你的旁边赁上了一个宅子。”

这件事其实早几日罗纨之就听霍十郎说起过。

谢二郎“冲动”杀了常康王惹下大祸,不但皇室宗族要追责,谢家也要惩罚他,他作为宗子的身份是岌岌可危。

不想,其实在霍十郎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已经被“赶”了出来?!

即便是路人也忍不住要为他说上一句公道话,更何况罗纨之。

她脱口而出:“郎君作为宗子这么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谢家也不留情面吗?”

“也并不是那般。”谢昀望着她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原以为自己可以坚持得更久一些,可以坚持到把所有的问题都处理完……

可是不行。

习惯一个人,就仿佛骨肉都生长到了一起,要生生剥离开,就会让他痛彻心腑,鲜血淋漓。

他日也思,夜也想,只恨问题不能一夕摆平,时间不能立刻飞度而去。

想到罗纨之只会越飞越远,不会回头看他一眼,他根本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来到这里。

手指攥紧伞柄,指节微泛着白,在无人察觉的地方,谢昀正在经历一种少有的忐忑。

因为无法控制,无法预料结果,他不能挪开视线,以免错过罗纨之脸色微妙的变化。

春雨如雾,视野里万物皆朦胧,唯有那郎君的脸清晰,像是已经镌刻在了脑海,不管是时间还是距离都不曾模糊掉他的模样。

罗纨之握紧两边的拳头,好让自己重归平静。

以谢昀算无遗策的本事,他不该是那种冲动的人,杀常康王对他而言能有什么好处?

总不会是为了让自己落下来……

落下来?他这样出身就不凡的人能做得了平凡人吗?

“郎君怎能如此任性……”罗纨之深吸了口气,脸上浮起了愠怒。

“山不就我我就山。”

横在他们面前的问题,退一步讲,就不再是问题。

“我不是改不了,我能改。”谢昀弯起唇角,目光似乎都被雨雾润出了光亮,宛若两颗晨星,“所以,能不能合适,我们可以再努力试一次吗?”

他把自己贬到尘埃里,就想与她重新开始?

罗纨之心如乱麻,她虽然义正辞严地讲了一条又一条两人的云泥之别,却没有考虑过假使两人真正站在同一个高度时,能不能相处。

翼急促地扑闪了几下,罗纨之才偏头道:“可是我现在很忙,事情也很多,每日都处理不完,怕没有空与郎君……”

这话她也不是胡诌,初到安南,既要照顾孙媪的情绪,还要操心廖叔的身体,再者这里有合适的商机,她也不想错过。

每天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几块用。

谢昀脸上没有异色,反而温和道:“不急,我就在旁边等你,什么时候你有空了,便过来看看……”

说罢,他果真不再耽误她出门的时间,转身便走。

罗纨之望着他走的方向,忍不住往阶下迈了两步,对着他的背影道:“所以旁边的破宅子是你的?”

“是。”

罗纨之能一口说是破宅子,因为起初那掮客还欺负她人生地不熟,想把那屋顶有洞,窗纸全烂,木门的齿掉得七七八八的宅子赁给她。

她直接拒绝,转头才要了隔壁这间。

后来无意路过,听那掮客眉飞色舞地跟友人说骗到了一个外乡客。

谢昀又不傻,租个破宅子做什么!

“郎君走了?”霍十郎等了一会才把头伸出来,往外看。

“你的郎君来了,你怎么还在我这里?”罗纨之这会对他没好气,虽说在廖叔伤病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

可这次谢昀能够这么快找上门,里面少不了有他通风报信。

“郎君虽然来了,可是他没有叫我走啊,更何况郎君现在被谢家赶出来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钱,我跟着月大家至少能吃饱不是。”霍十郎理所应的样子好像这件事本就没有什么好奇怪。

他就是这么现实的人。

罗纨之愕然,“谢家……还会收走他的私房钱吗?这么翻脸无情!”

霍十郎抱着双臂,点着脑袋道:“怎么不会,大家族规矩多,我上回不过离家出走了次,我祖父就急吼吼要把我在族谱上除名呢!不足为奇。”

他摆了摆手。

罗纨之:“……”

要真这样说的话,谢昀离开谢家,岂不是比她还惨了?

/

北胡王庭,正在议事。

为着究竟要不要趁机咬下大晋这口肥肉,意见相反的大臣争得面红耳赤,就差直接扬起拳头揍人。

赫拔都抬起两根指头挥了挥,等卫兵把那两个眼睛冒火都快拱到一块的大臣拉开,他才撑膝从王座上站起来:

“为了个常康王,谢家宁可放逐自己的继承人,本王怎么有点不相信?”

“王上所言极是,那谢昀最是狡诈,怕不是别有目的!”主张静观的大臣马上顺杆子上,指着对面红脸长胡子道:“察答卡一定是被大晋收买了,所以鼓动王上发兵!”

“放你娘的狗屁!”察答卡也指着对方身边矮小的老臣,“你带把这晋人带到王庭,还奉为军师,谁知道他是真降还是假降?!会不会危害我们!”

“江老一家老小都在这里,他对王上是忠心耿耿,不容你这粗人污蔑!”

“好了——”

赫拔都是个高大的北胡男子,走过来,轻易把剑拔弩张的双方彻底挡住,他左右各看了眼,成功熄灭了他们的怒火,这才把目光转向那位从荆州而来的江老。

这位得罪了建康权贵,还能一路从建康逃亡出来的名士确实有不俗的见地和本事,短短一年里就帮助他啃下了最难啃的黑熊部落和赤鹿部落,而与常康王表面合作更是他的绝妙主意。

不但可以瓦解大晋内部互相的信任,还能获得进入大晋的地界的自由,最后还可以刺探出许多密报。

一举二得!

是以赫拔都逐渐对这位江老委以重任,经常请教他的意见。

“江老对于这次常康王与谢昀两败俱伤是怎么想的?”

“王上,下官听说这次谢昀离开谢家只带了两百亲卫,而这些人还是因为他身为荆州刺史的缘故……不过他没有去荆州,反而在荆、豫、江二州交界的小城落了脚,只为了一个女郎……”江老的眼睛被堆积的皱纹和眼袋挤得只有两条线,总显得无精打采,他点着脑袋评价道:“谢昀自视甚高,这恰恰就是他的弱点。所以一旦受挫,就会比旁人更难以承受打击,他眼下不寻常的行为也能够说得通了。”

赫拔都手捏下巴,眼睛盯着江老,若一般人被他这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锁定早两股战战,但是江老很淡定,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起一下。

赫拔都看了一会,没看吃什么蹊跷,就哈哈大笑,“江老的意思是,他居然真栽在一个女郎手上了。好极!本王还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女郎会让谢昀忘乎所以。”

江老紧接着道:“王上应该趁此机会积蓄力量,虽没有谢昀,但是谢昀那位师父身经百战,也不容小觑,都说有他守天堑,万敌莫开啊!”

“哼,本王知道了。”赫拔都坐回王座,手指在膝上敲着,“暂且不对大晋动手就是。”

/

噼里啪啦——

雷声在乌云中闷响,雨点越催越急。

罗纨之撑着油纸伞不由加快脚步,和严峤讨论最新商路的事不小心就过了时间,不幸撞上了这场大雨。

身后的护卫带着斗笠紧跟在她后边,一路护送她平安回去为止。

罗纨之在安南暂住的这宅子虽然物美价廉,就是位置偏了些。

不过她吸取了前面的教训,马上为自己准备了两名护卫,一般的地痞无赖看见高大的带刀护卫就知道她不好惹,自然没有人找她麻烦,安全性她是不担心,就是这巷子长要走上一段距离,足以让她在大雨中弄湿鞋袜裙摆。

途径隔壁的宅子,院门正好是敞开着的,罗纨之好奇地站在半截影壁外,朝里面瞄了眼,就这么瞥见了令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一幕。

屋檐上,一位淋着雨的郎君手里拿着油纸和瓦片正试图修补破损的屋顶。

雨水不断从滴水处汇成小溪流下,几次都险些把他的梯子冲开,他不得已还要拿腿勾着梯子。

这宅子

破了也不止一天两天了,谢昀今日才想到要修它?

更何况他当真会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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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纨之因为太过吃惊,不知不觉就站着后边看了一会,果真就目睹到谢昀把原本的小窟窿补成了大窟窿。

哐当——哐当——

不断有屋瓦滚了下来,迫使那郎君不得不从危险的屋顶爬下,接连退后几步,躲开那些乱摔的瓦片,抬头看着自己的“杰作”。

“屋顶不是这样补的……”罗纨之忍不住在后面开口。

谢昀回过身看她的时候,背后唯一那间还算是完好的屋居然塌了半边,雨水和烂瓦一起掉了下去。

“……”

这下好,彻底住不了人了。

电闪雷鸣,雨也越下越大。

罗纨之看着还在雨中湿淋淋的谢昀,到底于心不忍,道:“……郎君还是先到隔壁宅子里躲一下雨,我让人给你烧点水,这屋等天晴了才能修……”

谢昀丝毫没有犹豫,抬脚就朝她走来,浑然没有把身后的破屋当回事。

“好啊。”

罗纨之匆匆看了他一眼,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能提步先行,显得自己一切如常,并没有异样。

罗纨之这宅子与隔壁的谢昀破宅子格局其实一样,都是一进的小院子,影壁之后对着正屋,正屋两侧是两间厢房。

现在东厢房里住着廖叔、霍十郎,西厢房里是孙媪和一个罗纨之请来做事的小女郎。

空置的屋子只有正屋两旁的侧屋,其中一间做了杂物间,另一间是她的书房。

罗纨之把谢昀带到了自己的书房。

正好做饭的杨媪也因为大雨被困住,罗纨之就请她帮忙烧了热水,至于衣服她只有把做给霍十郎的新衣先拿出来给他用,反正他们身量差不多。

杨小娘有些怕生,不敢去书房送衣,不过想也是,眼下里面的郎君可还没有衣服穿,将将及笄的杨小娘脸皮薄呢……

可是廖叔还在床上躺着,霍十郎又去城外追查线索不见人影,指望不上,罗纨之自食恶果,自己拿了衣服送去书房。

木桶是她新买的,足够她用,但是对谢昀而言就小了许多,他缩在里面,显得格外局促。

可即便如此,他沾着水,墨发披肩的模样还是清贵过人,又夹杂着些道不明的旖.旎。

罗纨之压根不敢细看,把衣服搁在架子上,顺眼瞟了下书案上放着的东西,没见到什么不妥当的就提醒他道:“郎君别泡太久,水凉了反而不好,容易病……”

谢昀习惯了奢华的生活,南星、天冬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罗纨之难免担心他离了人会把自己折腾病,尤其在看他修屋顶时的样子。

人无完人,谢昀也不是全能。

谢昀把后脑勺靠在桶边沿,轻声道:“我觉的我好似已经病了。”

罗纨之下意识就回头看他。

热水把郎君玉白的脸颊熨红,润湿的眼睫垂覆,半露出下边同样浸满水色的眼睛,显得尤其脆弱。

罗纨之忍不住心震了下,但随后又狐疑问:“……病了?郎君是不是泡久了?”

她太了解谢昀的身强体壮了。

他跑马淋雨第一日都跟没事人一般,哪有那么容易病。

谢昀投来一个不赞许的目光,嗓音却温和,“你都没有过来摸摸看,怎知道我没有病?”

罗纨之见他忽然坐直了身,两只手臂也搭在桶边,似乎随时要从水里站起来,连忙说:“那我去给你请个坐堂医!”

谢昀没有动,老老实实坐在水里,低声道:“这么大雨不用麻烦了,我再休息休息就好了。”

罗纨之只好退一步,出自关怀“病人”的角度道:“那你就在书房里休息吧……我晚些再让人送饭来。”

谢昀对她弯唇一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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