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雨势渐收，点点星月刺入碧云院的主屋内，映照着陈子盛凌厉而苍白的侧颜。
“大爷，今日您也看了许久账簿了，也该歇一歇了。您也有阵子没进后院了，今日可要传姨娘侍奉？”
德贵恭敬地垂在陈子盛一旁，殷切问道。
陈子盛却烦躁地将手中账册翻得更响了些。
“聒噪！秋闱马上就要到了，父亲本就重视二郎，若真叫他踩了狗屎运，中了举人，你家少爷我恐怕在陈府便没有立足之地了！我得想想法子，叫父亲知道我的能干才行。”
德贵连忙上前，殷切地为陈子盛捶起腿来：“哪能呢！只有大爷才是咱们陈家的嫡子，是要继承咱们陈家这偌大的产业的。那人也不是第一次参加科举了，这次中间还病了这么久，怎么能成？就算真中了举，只是说出去好听，离着授官还十万八千里呢！这结交学子，打点上下，不都要银子，里外里，都还得要咱们陈家供养不成？”
陈子盛蹙眉，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随即消匿无形。
“谁！”
德贵连忙出去查看，快行几步，打开屋门。
院中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风声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夜幕是最好的掩盖。
屋外，梅香被盖住头，堵住了嘴，巴巴望向主屋的方向，却无法发出一声。
梅香无力地任由人拖拽而走，心头涌起一阵恐慌。被盖住头的黑暗让她失去了方向感，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钳制住，无力挣扎。嘴上的布条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她被一路拖拽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被粗鲁地推倒在地。头上的布被猛然掀开，周遭的光线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香荠的院子里，四周不知怎的，围着一圈圈的面无表情的婆子，高举着火把，她们眼中闪烁着冷漠的光芒，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被宰割的猎物。
香荠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缓步走到梅香面前，低头看着她，轻声道：“梅香，别来无恙？”
梅香浑身一颤，骂道：“香荠！你个臭婊子，竟然敢——”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梅香捂住自己的侧脸，怔怔看向打自己的婆子。
那婆子倨傲地抬着头，鼻孔发出冷哼声，冷厉地看向梅香：“大胆奴婢，竟敢对主子不敬！”
梅香在谢佳容身边作威作福多年，冷不丁被人掌掴，一时竟愣住了神。待缓过来后，又高声尖叫道：
“只有我们少夫人才能叫主子！香荠，你又算哪门子的主子！不过是一个妓子出身的贱婢，连梅、兰、竹字都捞不到的粗使丫鬟——”
香荠蹙了蹙眉：“好吵。”
那婆子立即会意，上前两步，将一团看不清样子的脏布再次塞入梅香口中，扬起手又是几个响亮的耳光。
梅香被打得头晕目眩，扑倒在泥泞的地上，身上的薄纱衣已脏污得不成样子，嘴角渗出血丝，却不能发出一言，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香荠看着梅香狼狈的模样，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波澜。她淡淡道：“梅香，你或许忘了，如今我已是这府中的姨娘，而你，只是一个丫鬟。我便是今日把你打死在这里，也不会因此获罪分毫。”
梅香浑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梅香此刻终于意识到，香荠再也不是那个任她欺辱的小丫鬟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