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乔一脸迷惑。
之所以这一次跑这一趟，也是因为上一次在电话里她听见安莫的话音支支吾吾，明显就有掩饰的成分在。
她想，她如果不跑这一趟，可能安莫不会帮自己，也不会告知她实情。
如今听见安莫这么一说，宋乔瞬间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奇怪了。
因为安莫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不想告诉自己而已。
停顿三秒，宋乔抿唇道：“干爹，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其实对我妈妈的名誉，对对白氏的未来，都至关重要。您不能不告诉我。”
不能，不，告诉，我。
安莫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中默念，又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心中那人，应该告诉孩子吗？
顿了片刻后，安莫道：“阿乔，你可能只知道你母亲是我一生钟爱之人，却不知道当年我和你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既然今日你亲自来找我，求我告诉你真相，那我便也只能将你妈妈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了。”
宋乔没说话，但眼神中的执着和认真说明她在认真听，并且非常想听。
安莫看了这样的她一眼，叹了口气，方才道：“这也是我一直以来不愿意示人的伤疤。当年，你妈妈跟我在泰国相识，一见钟情。她因为被人偷了钱包身无分文，当时又跟白老爷子置气，所以就借宿我这里。我们在这里度过了非常美妙的一段时光。我惜她、爱她、尊重她，她也倾慕我， 将我当做她此生的唯一......”
“所以才有了院子里的那些花？”宋乔挑眉。
安莫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点头。
“然后呢？”
“然后.....白老爷子知道了我们两个的事情，并且激烈反对。他看不起我们安家，也担心我们干的都是些刀尖上舔血的买卖，坚决让阿枚离开我.....”
“然后呢？”
“然后你妈妈就被你外公绑走了，带到了国外，后来不知道她怎么想办法逃走了，结果却在一个机缘巧合认识了倪松沅，还在酒后跟他发生了一夜情。”
宋乔......原来倪松沅当年所谓的‘偶遇’，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见宋乔蹙紧眉，安莫笑了下，干涩道：“只是这一夜，就改变了我和她两个人的命运......她在出事后很自责，就将自己藏了起来。结果没想到一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她就想，不行就跟这个姓倪的结婚吧！把孩子先生下来，再离婚，也行。”
宋乔蹙紧眉，隐隐约约感觉后面就是一场悲剧。
“结果她去的时候倪松沅已经走了？”
“嗯。”安莫抿紧唇，拿起烟。
宋乔点点头，他又点上了。
深抽了几口烟后，烟雾缭绕中，安莫才继续慢慢说道：“是啊，倪松沅走了，而阿枚当时还小，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又不想打掉你，只能来找我。而我.....我当时年轻气盛，因为她，当初白老爷子当着我们族人的面羞辱我和我父亲，让我们家颜面扫地。即便是我接受，我爸也不会接受。更何况.....她当时怀了你。....我拒绝了她。”
“拒绝什么？”宋乔蹙眉。
安莫看了她一眼道：“拒绝当你的父亲，当她的丈夫，拒绝跟她重归于好。”
宋乔深抽一口气。
她实在没想到，当初妈妈竟然还来找过安莫，竟然还想让安莫......
她当初是怎么想的啊！哪个男人愿意当接盘侠啊？
当然， 后来宋钦德就愿意，因为他是凤凰男。
想到这她就头大。
“所以，您让我妈妈走了？”
安莫看了她一眼，神色古怪。
宋乔蹙了下眉，“难道您又收留她了？”
安莫苦笑了一下，低下头，“你妈妈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她怀孕的事对白家来说是耻辱，对她来说，也是一生抹不掉的污痕。但她舍不得你，就只能生下来。”
污痕。
原来，自己对妈妈来说，是一抹污痕。
“既然是污痕，就不能让这个污痕落在白家的头上，所以，我妈妈才找了宋钦德，是吧？”
安莫摇头道：“不，你妈妈找到宋钦德的时候，其实你已经出生了。如果你认真找过的话，可以发现，国内并无你的出生记录，那是因为，你是在这边出生的。”
宋乔......
“我没有收留她，但她选择一个人就住在泰国，化名泰古拉，一个人生下孩子，然后一个人又将你带到几个月大，直到你外公找到我，找到我父亲，我们才知道，这段时间白玫并没有回国，也没有找你外公和你舅舅求援。
后来我们一起动用所有关系去找她，才在一个医院旁的小房子里找到了独自一个人带着你的白玫。她瘦得皮包骨，整个人憔悴不堪。我上去想要拥抱她，结果被她推开。”
“她恨你？”宋乔几乎能感觉到妈妈当年的绝望。无依无靠，一个人生下孩子，一个人带大，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的孤立无援。
听到宋乔说‘恨’这个字，安莫怔了片刻，才苦笑道：“她是认清我了吧，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所以很平静，也很....无情。”
宋乔咽了咽唾沫，感觉一切都不可思议，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还有如此跌宕婉转的部分。
“后来，你妈妈就跟你外公和舅舅又回国了，然后一家人开始正式办理出国。但临走前，你妈妈忽然反悔，说要嫁给宋钦德.....我当初还为此专程回国一趟，想要阻止她的行为，可她告诉我，她已经打定好主意，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而宋钦德愿意接受她和你，愿意给你们一个家，所以.....”
“所以你就退缩了？”宋乔蹙眉。
安莫苦笑：“我不退又能怎样？你妈妈将话说的很绝，我面对她，除了愧疚就是愧疚，根本就没有底气跟她有任何的要求。”
宋乔叹气。
妈妈当年也是真够固执的。
也难怪安莫不愿意说，这段过往，不但是他的耻辱，更是妈妈的，白氏的，外公的，舅舅的。每一个人在这段过往里，哪怕有一分为了对方的妥协，都不至于走到后来的那一步。
深吸一口气，眼眸中多了一层雾霭。
她慢悠悠抬起头，看着安莫问：“如果再来一次，我是说，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我妈妈大着肚子来找你，想让你当他的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你肯吗？”
这话她是为妈妈问的。
妈妈一生未得所爱，有人为，也有天意。
她一生的命运都由不得自己选择，一遍遍在兜兜转转的造化弄人中走向终结。
可能正因为当年在这里发生的这一切不堪，妈妈才将她出生前的一切全都抹掉吧？
但这种遗憾，她很想为妈妈问问，眼前这个男人，曾经为她钟爱的男人，如果再来一次，他肯吗？
安莫听懂了她的意思，勾了勾唇，又用力吸了一口气，对着远方道：“肯。我肯。”
宋乔释然一笑。
她相信，远在天上的妈妈，也一定听到了这个答案。
她一定会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