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煜安如坠冰窟，苍白着脸，颤颤巍巍抬起头，望向坐在高处的青川真人，缓缓道：“是。可我……”
青川真人打断他，冷冷道：“那我再问你，你昨日为何早早回房间？！”
范煜安哑着声音道：“昨日，我们……我们下午在林子里嬉笑打斗许久，我，吃过晚饭后，我……觉得有些不适，头痛得厉害，便回了房间，想早点睡……”
青川真人步步紧逼：“那你今日为何又早早到女子院前？！”
范煜安眼眶发胀，声音潮湿：“我……师父！我昨日做了一夜的噩梦，我担心不好，就，我想着叫……多加小心的……”
原先想推他顶罪的师叔喊道：“长流派许久未曾出过命案了！你怎知会不好？！”
范煜安向前跪走了两步，双手撑地，哭喊道：“师叔！凶手一直没有抓住！我……我自然会担心！”他又转头望向青川真人：“师父！我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确实不是我做的！那女子……我都不认识！我为何要杀她？！”
青川真人冷脸看着他，缓缓道：“你可有证据？”
证据？
什么证据？
孟子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昨日确确实实不能证明他始终在屋里。
还是没有杀人的证据？
他要怎么证明一件没做过的事情？！
机灵如范煜安，此刻也只能跌坐在地，茫然又绝望：“……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片刻，青川真人揉了揉眉心，唤来两名弟子，叫他们将范煜安拖进地牢中看好。范煜安起身低头从孟子由身边走过，他甚至不敢看一眼沈书睿的那张脸。
一众长流弟子等在殿外议论纷纷，见范煜安出来，皆闭口不言，后退半步让出条路来。
人群中，萧时予拉着萧知微的手臂，不错眼神地盯着他。
他依旧不敢抬头。
长流派的地牢环境其实还不错。
晦暗，但清凉；阴森，却无毒；有饭，还能吃。
至少按范煜安未来几年多次被关进地牢的经验来看，长流派地牢算雅间了。
但眼下他只觉得这辈子都完了，要交代在这了。
什么报仇？！
什么萧时予？！
还想回江南？？
全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愚蠢、无知、没用、不自量力、狂妄自大、丢人现眼……
范煜安倚着牢房角落默默落泪，心里把自己翻来覆去骂了个遍，像被抛弃的小媳妇。
偎在角落里坐了一天，亥时休息的钟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范煜安似是有些疯癫了，将头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发出咚咚的声音，可脑子却愈发昏沉，浑浑噩噩，双眼无神地盯着眼前某处。
过了子时，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他的牢房前。
那人压低嗓音叫道：“范煜安、范煜安……嘿，小畜生！看我！范煜安！！”
范煜安如梦中惊醒般突然抬起头，他愣了一下，声音沙哑：“你，你是……云蘅小师兄？”
云蘅将斗篷上的帽子摘下，伸手示意范煜安过来。
范煜安连滚带爬地凑到门边，只听云蘅低声骂道：“你真真是个蠢材，怎么做这样的事？”
这可是无妄之灾啊！
范煜安眼眶一红哭着说道：“我没有啊小师兄，人不是我杀的！我……”
云蘅叹气扶额，一连串地动作像极了老父亲看不懂事的儿子：“我当然知道人不是你杀的！你什么脑子我还不清楚吗？！你要能干出来这种事，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缓了缓，继续道：“师父说，你被人诬陷了，但现下长流派已经死了三名世家子女，情况十分被动，江湖上有许多人盯着长流派，不能再死人了！师父叫我问问你，今日一早跑去女子院，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你先冷静一下，吃点东西！边吃边说！快……”云蘅说着，从胸前口袋里掏出绿豆糕、糯米糕、小丸子……
范煜安看着云蘅像变戏法一样从胸前掏出一大堆吃的，又哭了……
这一天一夜过得简直难熬！
先是撞见死状惨烈的尸体，又在长流殿内被问询许久，后还关押至此！
范煜安百口莫辩，委屈至极！
心里设想了无数种结局：要么将他推出去顶罪，一堵悠悠之口；要么人人喊打，过街老鼠；要么他父亲散尽家产保他条命，但这辈子估计也就躲在江南闭门不出了。
万万没想到云蘅竟夜半三更带来这么多吃食！
云蘅见他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愣了一下，把手伸进牢房门内，大力拍拍范煜安的头：“哭！哭！这么没用，我看以后时予姐姐要不要嫁你？！废物！没用！蠢货！丢人！给你兄长丢人！”
范煜安听他提到萧时予，又笑了起来。
云蘅继续嘲讽道：“又哭又笑，难看死了！！快和我说，你发现哪里有问题了？！我不能待太久……”
范煜安想了想，平静一下情绪，缓缓道：“昨天我们下午一直在树林里打闹，子由……我躺在他旁边的时候，见他胸前口袋里漏了一角黄色的纸。当时，当时我们没说上几句话，段瑄和书睿就来了，我也就没想太多…… 但是吃过饭我想起我母亲曾和我讲过的一起灭门惨案，所以，所以晚上我才借口说累了，早早躺下的。”
“……我，我有些怀疑他，小师兄，我实在没办法面对他！然后昏昏沉沉做了一宿噩梦，吓醒了好几次！早上起来，我想去同萧时予讲这事，想叫她小心些的，就，就……”
“就被抓过来了！”云蘅接过他的话。
“是……”
“行，我去同师父讲！”
“师父他……”
“师父说，你可是惹了大麻烦了，要同你父亲告状！最好早早带你下山回家！省得添乱！”
“我……”
“去面壁思过吧！”云蘅大人有大量地拍拍范煜安的头。
“我……”
“你什么你？你可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
“……那灭门惨案之人姓谢，叫什么我记不清了，我那时还小，只记得是被符咒所杀！”
“行，我记下了，回去面壁吧！”云蘅说着，将手里吃食推给范煜安，顺便拍拍他的头，“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