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煜安从长流派回来后，经常有一种“不知道范璟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但脑子坏了，还病得不轻，且愈演愈烈”的错觉。
比如现在。
“……锦溪街湖里的水是不是都流你脑子里去了？我说水位怎么最近低了那么多呢！”范煜安手指着旁边一个洗衣服的妇人，“你快，你赶紧找人家借个盆把脑子空空！”
范璟非常坦然：“二公子！眼下你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我……”范煜安有点词穷。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下文。
范煜安不是觉得乞丐有什么不好，也不是嫌弃。
他就是没办法跟一群乞丐抢吃的。
俩人在一个房顶塌了一半的稀烂道观面前又站了一小会儿，范璟一拍大腿：“二公子我真饿不行了，你不去我就先……诶！”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一个脸上糊着泥巴的小孩摔到范煜安腿上，范煜安往范璟身上撞过去，范璟踉跄一下才没躺地上。
小泥巴半跪着，范煜安站稳后刚想弯腰伸手扶起小泥巴，旁边又跑过来四五个衣着讲究的半大孩子，一把抓起小泥巴的头发就往后拖。
范煜安抬眼看那几个半大孩子，目测比小泥巴得高多半个头。
小泥巴已经被拖出去三五米远，旁边几个孩子围着他边打边踹边骂着：“死小偷！今天打死你！看你还去不去我爹店里偷东西！”
“哑巴！笨蛋！给你关到猪圈里去！”
“把他手砸碎了！我爹说小偷就要把手砸碎，让他再也不能偷东西！”
“对，然后再扔猪圈里去！”
范煜安听着有点想笑，这几个孩子许是附近什么有钱人家的，打人的架势和心底的恶意一样肆无忌惮。
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偷偷东西打打架。
那群半大孩子终于打过瘾了，俩小孩将小泥巴摁在地上，凭范煜安打小混迹街头的经验来看，这俩应该是跟班。俩小跟班抓着小泥巴的双手，另外几个小孩到处找石头。
范煜安有点吃惊，看这阵仗是真的准备把小泥巴的手砸碎吗？
他没说话，倚着墙壁看。半大孩子们也不在意，低头找砖头找得专心致志。过了一小会儿，有个小孩从街上拐进来，手里果然拎着一块砖头，看起来很兴奋。他抬手招呼其他孩子凑过来。
大家围成个圈，将小哑巴团在中间，都挺兴奋的。
范煜安就是在那块砖头高高抬起的时候冲过去踹了一脚：“滚！”他把那几个半大孩子掀到一边，范璟抱起小泥巴退回范煜安身后。
“你他妈谁啊？新来的要饭的？”找到砖头的那个小孩肯定是这帮孩子里的老大，昂着头，说话挺不客气的。
“你，”范煜安凑得很近，手快戳进小老大的眼睛里了，“你他妈要么带着你的小兄弟赶紧滚，要么他妈一盏茶的功夫我他妈让你们几个在他妈猪圈里开大会！”说着话手往身后指了指。
小老大不太服气：“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让我爹……”
范煜安扬了扬拳头，往前重重踏一步：“怎样！”小老大跑了，跑的时候带起一阵小风，范煜安很满意。
又一炷香后。
范煜安、范璟、小泥巴，还有一堆莫名其妙乱七八糟衣不特别蔽体的人一起坐在稀烂道观后院。
这破道观居然还有个后院？！
“公子！来尝尝这个！”
“我这个好吃，我这烤了很久的……”
“烤糊了对身体不好，你拿一边去！”
十几个人围成一团，烤着一堆不知道好不好吃的东西，烤完献宝一样递给范煜安。
范煜安笑着接过手里烤的菜看了看，这成色估计是从哪个菜摊底下捡的，然后一把塞进嘴里吃了起来。
挺香的。
丐帮的朋友们也很爽朗。
小泥巴其实不叫小泥巴，但确实叫小哑巴。
“小泥……哑巴，偷了他们什么东西？”范璟边吃边问。
“也没什么，那几个小孩里有个小崽子家是开饭店的。”一个中年缺了条腿的人拿根树枝扒拉火里的土豆，“开饭店总会有些什么没吃完的剩菜剩饭，小哑巴知道那有个狗洞，钻进去偷过几次。”
范璟无奈：“总归都是要倒掉的，偷了怎么了……”
“哎，公子你不懂，人家根本不是冲着偷东西这事来的。”中年人一心一意地烤着土豆，头也没抬，“欺负要饭的呗，还不会说话！”
吃完两片馒头加三根菜叶子后，范煜安觉得虽然没吃饱，但也没饿到心慌那种地步了。拉着范璟道完谢又告了别，匆匆忙忙跑出稀烂道观，任凭小哑巴怎么挽留也没再回头看一眼。
“二公子你着什么急？咱们在后院多歇一会也是可以的。”范璟埋怨道。
“吃吃，就知道吃！”范煜安一掌拍在范璟背上，“你吃点顶顶饿得了，人家好不容易上街要点东西全让你塞肚子里了！”
“我太饿了，我太久没……”
“你太久没什么，你太久没个屁！”范煜安斜眼瞪他，“昨日晚上，在山洞里，刚吃了烤兔，你别跟我说你忘了？！东西都进狗肚子里了！”
“哦对！对对对对！”范璟恍然大悟，“我就说我怎么能扛到现在，原来昨天吃了！”
“你！你把你天灵盖起开看看能不能顶盆花，水培的就行！”范煜安一脚踹范璟屁股上，“走，找那小兔崽子那家店！”
范璟被踹得往前踉跄两步，一听范煜安这话，一手捂着屁股一脸开心地回头：“去吗？去吧！我就知道你得去啊二公子！你……”
范煜安眯着眼睛看他，等他说出下一句话，然后再甩他两巴掌。
“……萧二姑娘？”
范煜安甩他巴掌的手停在半空，脑子里迅速闪过刚才一系列言行举止。
萧时予什么时候来的？
待了多久？
自己现在什么形象？
范煜安很久没有过这么尴尬的时刻了。
他往前两步，和范璟脸对脸快贴在一起了，低声问道：“在哪？”
范璟也很警惕，警惕且配合：“你后面。”
“多远？”
“三五步的距离，也可能更远，我目测不太准。”
“几个人？”
“就她一个。”
“我……形象怎么样？”范煜安稍微挪远点。
“不怎么样。”范璟很诚实。
“有多不怎么样？”范煜安不死心。
“你还不如那要饭的……”范璟看范煜安脸色瞬间五彩斑斓起来，紧跟着补充道，“没事儿二公子，你大婚那天打扮得多好看啊，人家不照样逃婚了吗？你好不好看二姑娘对你都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