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1 / 1)

话说那日,陈骕昇一路快马扬鞭回了陈府,训姨娘,救美婢,呼呼喝喝好一番闹腾,终于把东跨院里蠢蠢欲动的各色苗头都打压了下去。又去正院向太太问了安,照例挨了训,这才拖着一身疲惫烦躁地回东跨院正房歇下了。

他历来喜爱李姨娘美貌,若在府里时,他有一半时间是歇在她屋里,李氏这是恃宠而骄了,打压打压也就是了。可刚刚在正院,他被太太逮着好一通骂,但太太说的话他到底也听进去了几分。

他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身上也担了正经差事,娶妻之事合该提上议程。陈家是累世大族,他又是长房长孙,论出身,京城里多少名门闺秀都可由得他来选。可如今连二房堂弟陈骕昂都定下亲事了,他的亲事却迟迟定不下来,不仅太太心烦,自己也觉得没脸。陈骕昇虽风流好色,又文武不通,只擅长些不入流的商贾事,算不得什么如意郎君,却不妨碍他有个要娶个名门淑女为正妻的志向。

陈骕昇有意杀一杀东跨院的歪风邪气,今晚便难得地歇在了正房,咏芳那丫鬟频频抛来的媚眼他也视若无睹。女人嘛,哪里没有?待会儿太太歇了便去叫上李二楼子里逛逛。素了这几日,出了营门再让他素着,那是不可能了!

从头到尾,陈骕昇也没想过,这东跨院的歪风邪气,根儿上到底出自哪儿。他只觉得一众小妾、通房都只会争风吃醋,没一个体贴的,让人心烦。

看时辰还有一会儿,陈骕昇在屋里已东翻西翻地转了好几圈,百无聊赖之际,这才想起他回来一通忙,差点又忘了青竹那丫鬟的事儿了。左右现在没事儿干,略想了想,又派人去把他奶娘请来。

陈骕昇的奶娘周氏原是太太的陪嫁丫鬟,最是忠心耿耿的,从未想过爬主子床这些事儿。周氏当初嫁人后和太太差不多时候怀了身孕,待孩子生下来时,府中几位姨娘正和太太斗得厉害,周氏怕大爷有什么差错,便狠下心单请了奶娘给自己孩子吃奶,自己反倒跑来奶了陈骕昇一场,后来儿子大了些,便送进府里给陈骕昇做书童,一路跟随陈骕昇的脚步,如今手里掌着许多陈府的生意,走在外面谁不唤一声李吉大爷。可周氏虽儿子争气,却不愿回去享清福,一直在大爷房里做管事婆子,因此在东跨院很有体面。

不多时周氏来了,自然是先围着陈骕昇连连转了几圈,嘴里不停念叨他瘦了、黑了,又念他府里莺莺燕燕看着多,却连个儿子都还没有,眼瞧着便要重听一遍刚刚正院里的话,陈骕昇忙陪笑打断了周氏的话:“奶娘,我这是在营里晒黑了这才显得瘦,实则还胖了两斤呢。我请您来是有事儿想跟您打听打听。”

周氏抹了眼角正要溢出的泪儿,连连点头:“是了,看奴婢这一来就扯远了,忘了正事儿。大爷是有什么要问的?”

周氏为人又忠心又老实,一双眼睛真切地盯着陈骕昇,不知怎的,倒叫他一时有些开不了口。想了想他又不是要将那青竹怎么样,不过问问府里丫鬟的情况,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便又壮了壮胆问了:“太太院里,有个叫青竹的丫鬟,奶娘知不知道她?”

周氏是陈府老人,又极有体面,太太大事小事都爱和她商量,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只周氏见陈骕昇言语间有些犹豫不定,便有些纳罕,待他开了口,周氏的脸色瞬间便有些扭曲了,眼神也左右不定,又想看看大爷的神情判一判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又想躲开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大爷,大爷怎么想起来问她了……”

“怎么?她有什么不同吗?”陈骕昇极精明的人,立马发现了周氏的异样,挑了挑眉,试探着追问:“倒也没什么,就是近日才知道府里有这么个人,却不知她是几时进的府?怎么咱们府里最近何时买了下人了我竟不知情?”

他说这话也让人信服,因府里主子少,只刚来山西时大肆采买了一批下人后,之后便少有进人了。偶尔也不过零零散散进了些家生子,这都是要过陈大爷的眼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周氏明显松了口气,老实地笑了笑:“她倒不是近两年来的府里,原是十年前咱们刚来山西时便进府了,也是老人了。只是她为人呆板,不讨主子喜,很少在主子跟前做事,大爷没见过她也是有的。而且她模样也不出挑……”

意思是就算陈骕昇之前见过她,只怕也记不住。

见周氏神情放缓,陈骕昇嘴里应着“是”、“是”,心里却清楚自己没问对路,又不动声色换了个方向试探:“她是怎的不讨太太喜?我看她倒是乖觉听话,不如把她调到东跨院来当差……”眼见得周氏的神情又开始扭曲了起来,陈骕昇顺着路子便下了剂猛药:“我这院子也确实是乱糟糟的,没个懂事的管着。”

“不,不行,那青竹又呆又蠢,半点不乖巧,大爷可别动这个心思。”周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虽努力镇定,言语间也不由带了丝慌乱:“大爷院里多少温柔可人意儿的,怎么会看上那个没眼色的丫头,没得给自己找气受。”

“哦?她怎么个没眼色法了?”陈骕昇神色渐冷:“我还真就看上她了。不过是个丫鬟,怎么,还不行吗?”

“啊?不是……当然,大爷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周氏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就差把“有鬼”二字挂在脸上了。陈骕昇再没耐烦心周旋下去,直接道:“奶娘有什么不好同我说的?不过是个丫鬟,太太还能舍不得不给我吗?不然我这就去问太太。”说着便要往门外走。

周氏赶忙一把拉住他,压了压嗓子,低声道:“我的大爷,不是奴婢不同你讲实情。实在是这青竹太可恶,怕讲出来糟了大爷的心。”说着又悄悄走到门前拉开条门缝儿,见没人守着,这才回过身,拉陈骕昇在桌前坐下,继续道:“大爷,你看着青竹那丫头表面乖巧,却不知道她最是个忘恩负义的。想当初,她还是被拍花子拐来山西的,被官府救下时,命都快没了,还被那拍花子破了瓜,不是干净身子了!就凭这,她就半点都配不得大爷。”

十年前,那时她岂不是才几岁大?陈骕昇听到此,双眉紧促,胸中怒火一冲而起!他是极讨厌那个丫鬟,也是从来就风流浪荡的性格,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只觉对这种人渣极为不耻。也是那人已被正法,否则他陈大爷也得去给他结果了!

周氏又道:“她虽被救了回来,可她爹娘却迟迟不来接,官府里都是些大老爷们,拖久了始终不方便,便让人牙子带着她去咱们太原城各府上转,试着找个活儿混口饭吃,并不签卖身契,待日后她爹娘寻来便要放她走。说实话,这没有契书在手里捏着,哪里好管教,且还经历了那些龌龊事,人牙子带着她去了好些人家都没人要,若非遇到太太好心收留,那是再没活路的。

太太心善,让张妈妈特意照顾她,还下令听到她来历的丫鬟婆子都不准外传她的身世,免得让她没脸。这般好养着,她起初也乖,虽脾气一直有些不好,可也不爱争抢,谁忙了找她搭把手她也都愿意帮忙,待太太、大小姐也是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

“然后呢?”陈骕昇不想听周氏兜圈子。若她一直这么听话,怎么会被发派去扫园子。

“然后,然后便是三年前……”周氏抬眼看了看陈骕昇,又索性垂了眼皮,把心一横:“大爷刚纳了李姨娘进府,宠得无法无天不像个样儿,那李姨娘也恃宠而骄,连太太都敢顶撞,把太太气得够呛。”

陈骕昇虎着脸,厉声打断:“李氏!她竟敢顶撞太太!”没想到这里还有李氏的事儿,他今日本就对她动了气,此时更是有些火冒三丈。

周氏看了他一眼,到底是自己奶大的孩子,不忍心说他的荒唐,只避重就轻:“太太觉得到底她是李家的远房亲戚,又是太太亲自做主纳进来的,再不顾也要看李家的面子,便没让大爷心烦。只想着她还年轻,日后便慢慢改了。后来太太觉得大爷院里乱的不像话,又道青竹稳重踏实,便想把她指给你。”

“她不愿意。”陈骕昇十分笃定地脱口而出,心里又窜出一股与之前不一样的怒火。他知道这是句废话,若她愿意,自己怎么会到如今才识得她这个人。可他还是忍不住重重地,一字一句地,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她不愿意,就凭她!就她那个姿色,给自己洗脚都嫌寒碜!

周氏最是知道陈骕昇是个极自负的性子,看他脸色很不好看,忙劝道:“其实青竹那丫头也是死脑筋,能伺候大爷她自然是欢喜的,可是她又记着年幼时在家里,她爹娘只得她一个女儿,总念叨要给她上个女户,招个赘婿,如今越大越发忘不下这个念头,说是父母之命不敢违背。也不知她那爹娘到底哪年哪月能寻着,又或者早给她生了几个弟妹了。偏她自己非较着这个劲儿。”

“奶娘,不必再说了。我没看上那丫头,不过见着有些眼生,还一副讨嫌模样,这才问问奶娘,谁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太太也是没问我,若问了我,定然是不干的。”陈骕昇心里自然是把青竹恨出个屁!心想下次一定告诉太太把她撵出去。这么个讨人嫌的丫鬟留在府里干什么!

想定了此事,这才重点问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奶娘,倒是李氏这事儿,我之前从没听过她竟还敢顶撞太太,您且好好给我说说,她还背着我干了些什么好事?”

陈骕昇神情冷静地,肃穆地,却是周氏从未见过的认真。周氏心道,大爷难道这是要整治李姨娘的意思了?她本就极厌恶那李氏在东跨院整日兴风作雨的,也知太太极头疼东跨院乱糟糟害得大爷不好说亲,此时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个李姨娘从入府至今干下的事抖了个底朝天。

“那李姨娘刚进府时,仗着大爷宠爱,又和太太是亲戚,便不想喝避子汤。子嗣这么大的事儿,管事的丫鬟婆子不敢做主,便报了太太,太太叫她过去想好好劝说她,大爷还未成亲,若先有了庶子不仅不利于定亲,对大爷名声也不好。可李姨娘当时便酸言酸语的刺太太,说她和太太本是一个宗族里出来的,太太也不知替她想想,那避子汤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日后她若没个子嗣,岂不都是太太的过错。可见太太心头只有陈家人,没有李家人了。把太太气个倒卯。还是被大姐儿撞见了,发狠说了李姨娘,又派人硬盯着她,李姨娘见大姐儿不是那软弱的,这才没了法儿……安静了没多久,又有一回……”

其实陈骕昇也不是耳聋眼瞎之人,李姨娘做的这些事,大多数他之前都听到了些,只是觉得内宅妇人之间的争斗,都是为了争他的宠罢了,懒得管。可如今周氏一桩桩一件件顺着讲下来,他才惊觉李姨娘这人的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更何况,她竟还敢背着自己顶撞过自己亲娘亲妹妹,这两人可是自己的至亲,他都不舍得让她俩生气,这李氏竟然敢!

当夜陈骕昇到底没有出府,想了一夜,第二日起来就把东跨院里众人招在一起,当场便送了几个争强好斗的出府,又恨恨训斥了余下众人,一时间真个是鬼哭狼嚎,好不热闹。只是那李姨娘本也在被放几人内,可她见哭求不顶用,竟发了狠撞了柱子,去了半条命,连太太都惊动了,看着李家的颜面好歹留了下来,只是姨娘的名分是没有了。

自此以后,陈骕昇虽仍在外湖天海地的闹,但对自己后院里的女娇娘们却似有些意兴阑珊之意。好的是如此一来,他的时间倒多出来许多,更有精力将心思投在了差事上,倒让上官对他更满意了几分。

后院众女眷旷地心慌,周氏也瞧着心慌,忍了个把月,终于还是去正院同太太漏了底:大爷不知怎的瞧上了青竹,又才知道青竹原来不肯跟他,如今发了狠,连东跨院后院一众人都不入眼了,只怕是心里堵得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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