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希撵紧指尖，努力忽略那道冰冷的视线。
尹深怎么在这？
他不是讨厌人多的地方吗？怎么有闲情逸致来逛展？
话说她刚为什么要缩手？
无数思绪掠过脑海，实际只有眨眼的功夫。想着他好歹是路凌的部长，宁希迅速堆起客套的笑容，刚准备上前问好，不想身体被一名高大男子直接挤走。
“深哥，我抢到啦！”
那人兴奋的钻进来，怀里抱着大堆礼品：“你知道吗？听说待会儿有试玩活动，能穿戴他们的新品——咦？宁部长？”他愣了愣，随后热情的摆摆手：“真巧啊，你们也来看新品发布吗？”
宁希眨巴一下眼。
这人好像是昨天……
忽的，那人抓起她的手用力握了两下：“我叫严鸣，深哥的助理，专门负责打杂和接电话，你们要是找不着深哥啊，来找我就行。话说你昨天可太帅啦！不是我吹，很少人能经得住深哥这么怼脸问的。我就觉得奇怪，深哥平时从不看展的，怎么昨天突然专门去那边……”
声音在尹深凌厉的目光中渐渐低了下去，他轻咳两声，退到身后。
专门？
眼睑微颤，宁希客气笑道：“感谢您的支持。”
“嗯。”尹深压下帽檐，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转眼望向商臣书，眼神不可琢磨，说话也不带语调。
“不介绍一下？”
宁希一愣，淡笑一声，“抱歉，怪我疏忽了。这位是商臣书，开发部副部长。”
“幸会。”商臣书主动上前伸手。
“副部长？”尹深挑眉打量，末了才抬手回握：“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开发经验却这么丰富，看来宁部长手下真是精英云集。”
明明是场面话，也许别人没听出什么，但宁希总觉得语气不太对劲。可毕竟是公众场合，她不想过多纠缠，遂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
“尹部长今天逛展，有没有看到感兴趣的展位？”
“非工作时段，随便看看。不像宁部长，事这么多还有空闲逛。”
“多接触各行业，可以了解更多资讯。”
“是吗？”
尹深不置可否，面上带着浅浅的嘲讽。
宁希皮笑肉不笑。
幼稚。
眼珠子在两人身上徘徊一阵，商臣书斟词酌句：“尹部长以前接触过大数据的相关项目吗？”
严鸣挠挠头顶，“我们主要做机械工艺，这方面了解得不算多。我也挺奇怪怎么深哥昨天——”
“咦？那人手上拿的是什么？最新款吗？”宁希立马指着台上，严鸣连忙扭头去凑热闹，而商臣书则看着两人若有所思。
宁希暗暗松了口气。
跟尹深认识这件事，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倒不是因为讨厌，只是怕麻烦而已。这家伙最近人气很高，一旦让人知道他们曾是同班同学，指不定会引来什么糟心事。
展位的工作人员正热情的演示商品，中央的机器人随着指令卖力扭动，宁希看了一阵，不着痕迹的往身侧瞥了眼。
尹深安静站立，直视着前方，灯光洒照在侧脸的线条上，竟与昨晚荒唐的梦境逐渐重叠。他看得很认真，似乎完全没受到方才的对话影响。
又或者说完全不在意。
宁希敛起眉眼。
其实商臣书说得没错。
路凌集团体量大，随便一个单子都足以支撑一个中型团队，是非常值得争取的金主。要是成了，不但能帮助团队渡过难关，就连大家的奖金也有着落。如果因私影响了公事，这既不专业，也不符合她的性格。
要不，稍微谈一下？
就在宁希琢磨着该找什么话题时，严鸣凑了过来，一脸得意：“希姐我考考你，你知不知道这脑波控制器是什么工作原理？”
宁希半挑眉梢，指尖指向工作人员的前额，“看到那头箍没？里头有块传感器，就是靠它来采集脑电活动的。”
收集到的电信号经过放大、过滤处理后，可以被分析解码提取特征，以识别出思维活动和意图，进而转化为控制指令，最后通过无线方式传输给外部设备，实现对设备的控制。原理其实跟宁周六的一样，不过它的芯片是专门定制专门写，不管是学习速度还是控制精度，都比这种量产型高上一大截。
严鸣撇撇嘴有些失望：“原来你知道啊。”
“刚好了解一点。”宁希眨眨眼，“其实我挺看好这种控制器的，要是训练得好，以后的发展空间肯定很大。”
蓦地，身侧传来一声嗤笑。
宁希表情一顿，微眯起眼：“尹部长有什么高见？”
尹深淡道：“高见谈不上，个人看法罢了。”
“哦？洗耳恭听。”
像是在考虑着什么，尹深缓慢地说：“这种芯片确实用处很大，可问题不少。信号干扰，解码效率，个体差异……这些硬件问题，可不是简单一句训练就能解决的。”
他讥讽的勾勾嘴角：“也许宁部长该好好补一补硬件方面的常识。”
宁希秀眉皱得更紧：“我好像从没说过这些不是问题，只是说它前景很好。”
“抛开条件谈结论，都是伪科学。”
“这叫科学的定性预测。”
“定性预测依赖人的主观判断，我以为搞开发的人会更加严谨。”
“严谨不等于挑刺。”
“这是你的偏见。”
“偏见？呵，尹部长的语言艺术真是越来越抽象了。”
“彼此彼此，几年不见，我也没见你做事细心。”
“跟你有什么关系——”
“希姐。”
就在这时，手臂被人轻轻拍了拍。
“干什么？”宁希瞪了商臣书一眼，结果扭头便见周遭诧异的目光。她怔了怔，立即抿紧唇不再说话。
两个人中间的气氛暂时变得安静。
严鸣眼珠子轱辘两圈，干笑道：“那个，没想到深哥和希姐聊得这么投契呢！”
商臣书打量着两人，缓缓开口：“你们，认识？”
“不熟。”
“高中同桌。”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顿住。一时间，空气再次沉默。
严鸣尴尬的笑笑，而商臣书则了然的点点头。
“不熟的高中同桌。”
尹深睨眼并未反驳，宁希想反驳却找不到点，只能独自怄气。
忽的，宁周六的声音响了起来。
【希姐，你的血压和心跳出现了异常。】它滴滴的计算了好一阵，【这也是缺水的症状吗？】
“闭嘴。”宁希暗暗咬牙。
这尹深是什么情况？
老抬杠就算了，还在别人面前捅出他们的关系。
他是想干什么？叙旧吗？
正当宁希犹豫要不要走人时，突的听见台上传来惊呼，视线一晃，头顶的射灯竟直接落在两人身上。
严鸣反应极快，忙缩进人群，而商臣书则扯过宁希躲过光圈，独留下尹深一人。不知是谁认出了人，瞬间的寂静后，激动和兴奋的情绪像野火般蔓延，路人纷纷举起手机争相拍照，拦都拦不住。
霎时间，整个展位闹哄哄的。
看着簇拥的人群，宁希不禁咂舌。
她知道尹深在网络有点人气，没想到夸张到这种地步，难怪唐慕雨被拒绝了这么多次，依然坚持要做他的采访。不过技术人才成为网红，可以吸引更多人关注这一行业，倒也不是坏事。
“啊哟，真不愧是尹部长，魅力不减当年呢。”宁希翘起手嬉皮笑脸：“我说严鸣啊，不如你搞几张尹部长的亲笔签名，我来帮你处理，这不比你搞研发来钱快？”
严鸣忙着拦人没空搭理，而商臣书早已习惯她的不着调，没什么反应，给她让出半个身位挡住人流。
盯着贴近的两人，尹深眉峰不着痕迹地凝了下。
“您好，尹先生。”展位员工快步走来，那眼神似是看到了财神：“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接下来有个体验活动，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当新品的第一位用户呢？”
也不怪他会如此主动，昨天有个小公司就因为他爆了热搜，现在他人就在这，不好好利用的都是傻子。
不过当事人可不这么认为。
“活动？”尹深皱起了眉。
“第一位？”严鸣羡慕坏了，“深哥，这可是最新版，不玩白不玩！”
一见尹深的表情，那业务大感不妙，“请您放心，只是个小小的双人互动，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抢在尹深开口拒绝前，业务示意大伙赶快踊跃报名。在工作人员的带动下，人群再次沸腾，喊叫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刺耳研磨神经。
尹深站在漩涡中心，身影僵硬冷漠，犹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宁希乐呵着看戏。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身穿校服，站在领奖台上手拿冠军奖杯的男生。他黑着脸，不情不愿的配合拍照，等终于被放下来时，对她咬牙切齿。
【你怎么不上。】
【啊哟，你比较上镜嘛！】
【……】
【干嘛？生气啦？】
【下次你自己上。】
【好好好，下次一起上。】
……
宁希忍不住翘起嘴角，语气带着点不正经的慵懒：“尹部长，我说您也别纠结了，这机会难得呀，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哟。”
尹深眉头挑起，冷眸眯了眯。
他向业务说了句什么，后者立马笑着点头。他微微颔首，突然转眼看了过来，朝她笑了一下。
宁希：？
宁希警铃大作，立即想遛。然而才刚转过身，就感到手臂被强大的力道猛然拽回，她一个趔趄，被人拽进光圈。
“我选她。”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刺到身上。
有诧异的，有打量的，有不满的，还有看戏的，每道目光仿佛都带着重量。气息从后背裹挟而上，清冷的呼吸喷在头顶，熟悉又陌生。
宁希两颊一僵，缓缓扭过头，皮笑肉不笑：“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尹深垂眼睨着她，气定神闲。
“既然机会难得，我认为宁部长也需要趁机补补相关常识，免得以后闹笑话。”他的声音很沉，说话很慢，却能从中听出淡淡的挑衅。
“怎么，不敢？”
不敢？呵。
一肘顶开胸口，宁希后退半步。
“既然尹部长这么热情，我再推托就太不给面子了。”她松松手腕，唇上勾着懒笑,可眼眸里分明半点笑意也没有，“不过我技术不好，没什么经验，请尹部长手下留情。”
说罢，便率先走入展位。
看着那抹负气的背影，尹深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也跟了上去。